魏述原来已经坐回椅子上等着小杨给他改妆，此刻又重新站了起来。
“江老师，陈姐。”
他微微躬身，态度谦和，俨然一副虚心受教的好学生的样子。
他用余光偷瞄虞梦禾。
虞梦禾此刻已经背过身去，她的侧脸依然对着他。只见虞梦禾狠掐了一把自己的脸，终于从那张僵硬的脸上挤出一点公式化的笑。
她转过身，“江老师，桦桉姐，怎么会打扰呢！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她那夸张神情，让魏述想起了一个剧本里的小太监。
魏述侧过身，想笑又不能笑。
他不太清楚虞梦禾和陈桦桉之间的过节。虞梦禾只带了他一个艺人，而陈桦桉带的又都是女艺人，按理说她们之间没有多少资源的冲突。
同样站在旁边看热闹的江阔小声和他八卦，“你知道咱公司的沈若柳吗？最开始是虞梦禾要签她，结果被陈桦桉给劫走了。”
这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魏述的目光扫向虞梦禾，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竟然不是她的第一人选。
他在心里又给虞梦禾记上一笔。
“虞姐！太谢谢你们的小杨了，要不是她帮忙，我现在还手忙脚乱的。”江以云很亲热地挽上虞梦禾的手，话听起来倒是真挚。
“你太客气了，大家都是同事。”虞梦禾的态度软了一些。
魏述知道虞梦禾，她这人面冷心软，容易生气也容易哄。
以及她挺喜欢江以云的。
二十一岁的虞梦禾和现在的虞梦禾做的梦有所不同。二十一岁的虞梦禾想要捧出全亚洲最受欢迎的影后，现在的虞梦禾在为他的歌手梦呕心沥血地铺路。
眼前的娱乐圈，做演员总是比做歌手更容易成名些。
一开始虞梦禾签他确实是做歌手的，但是公司开了几轮会下来，他就被塞进了剧组。
他偶尔也会想象成为歌手的魏述是什么样的，是依然籍籍无名，还是有了几首自己的代表作。
没那么简单的。
有时候“想要”和“适合”是两回事。
这是虞梦禾告诉他的，她说她当年读书的时候其实更喜欢理科，奈何在物理上实在没什么天赋，于是就读了文。
她最初也没打算做经纪人，她打算在公关部大杀四方，却莫名其妙地被陈桦桉调去当了助理。
反正，到处都是阳错阴差。
不过后一件事是魏述自己拼凑出来的，虞梦禾从前说的很含糊，他知道有这么件事，但并不知道是谁把虞梦禾调了过去。
“魏老师，等下有别的安排吗？”江以云问魏述。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等下一起走红毯？”
江以云的热度在魏述之上，这是要带着魏述的意思。
虞梦禾有些惊讶，她下意识看向从进来开始没怎么说过话的陈桦桉。
陈桦神色淡漠地望着她，她揣度不出什么。
于是她像在考场上强装镇定的学生，硬着头皮填完了答案：“不好意思啊，以云。魏述这边提前安排好了要和剧组一起走的。”
“没关系，是我考虑不周了。”江以云并没有放在心上。
“以云，时间差不多，我们该走了。”陈桦桉提醒到。
“那拜拜哦！”江以云提着裙摆和她们告别，“小杨，下次我请你喝奶茶。”
陈桦桉是最后离开的，她转过身对虞梦禾说，“我希望你已经确定了艺人的长远规划，钱羽那边有和我们合作的意向。”
钱羽是《将军》的女主，她和魏述有不少的cp粉。陈桦桉口中的“合作”自然不是和她和江以云，而是说她们的公司跃星娱乐和钱羽的东家天尚传媒达成了某种共识。
陈桦桉说完带上了门，留下一屋子茫然的人。
当了很久背景板的魏述被小杨定完妆后，终于找到机会开口：“先说好，我拒绝荧幕情侣。”
“如果你坚持，我就跳槽到桦桉姐那里。”
他说的轻飘飘的，像一只要拿绝食威胁别人的小狗。
虞梦禾正在微博上看钱羽造型的路透，她瞥了一眼魏述，“那你去吧，不过事先告诉你，陈桦桉不带男艺人。”
“为什么？”魏述愣住了，他那点得意的神色还停留在眼角。
“我也想知道，要不你去被她拒绝一次？”虞梦禾半真半假地说。
“算了吧。虞梦禾，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人。”魏述知道她在开玩笑。
他伸腿把垃圾桶挪得远了些，“要不到时候我就贴着导演站吧，总不会出什么错的。”
“不用那么紧张，一次红毯而已。”虞梦禾胸有成竹。
她将杂志归置会原处，在一张凳子上坐了下来。
“照片和动图都说明不了什么，媒体和粉丝怎么解读才是关键。”
“哦。那她为什么要特意提醒你？”魏述有些好奇。
虞梦禾不知道他的许多事，她也有很多事没告诉过他。她们之间的合作是一场冲动，她们对彼此的从前一知半解，唯一能够握住的只有当下。
“和钱羽的合作是避免不了的，但是按照谁的方案来，就看谁抢占了舆论的先机。”虞梦禾一扫之前的疲倦。她把自己的头发扎了起来，像一只高兴的狐狸。
“我记得你有林一为经纪人的联系方式，我和他在剧组的关系还不错，要不就营销营销友谊吧。”
“别弄那些情情爱爱的东西。”
魏述建议到，他盯着虞梦禾，等着她的肯定。
虞梦禾猛地抬头，魏述的话让她匪夷所思。
她哭笑不得，“不行，他风险太高了。”
“嗯？”魏述等着她的下文。
虞梦禾对上魏述清澈茫然的眼睛，欲言又止。
她清了清嗓子，高深莫测地说：“你以后就会知道了。”
“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魏述若有所思。
他还在看虞梦禾，伸手去捏美妆蛋，沾了一手的粉底液。
因为这奇异的手感他沉默了一瞬，他意识到自己拿错东西了。
他想把美妆蛋放回去，从镜子看了小杨震惊的神色，继而倔强地接着盘美妆蛋。
他不动声色，用上了此生最好的演技让自己看起来云淡风轻。
“魏述？”虞梦禾也看到了。
“咳。”他轻咳一声，努力为自己找补，“挺解压的哈！”
虞梦禾似笑非笑，“你爱好也挺特别的哈!”
他明白她看穿了他的窘境。他纠结了一番，最终放下了美妆蛋，向她展示自己满是粉底液的手掌。
“虞梦禾，给我拿张纸！”在这场短暂的对峙里，他率先投降。
“你就知道看我热闹。”他接过虞梦禾递给他的纸，小声嘀咕。
“你还是去洗手间洗洗吧。”虞梦禾从包里拿出袋装的卸妆油递给他，装作没听到他的嘀咕。
姚思拎着一个纸袋子走了进来，里面装着魏述收的粉丝的信。
她把纸袋子递给虞梦禾，扫了一眼休息室，没发现魏述的人影，“梦禾姐，都准备好了。快到魏老师了，他人呢？”
“洗手去了。”虞梦禾检查着纸袋子里面的东西，有些惊讶，“这么多？”
“《将军》剧组的人都到来了吗？”她关上纸袋子，接着问。
“林一为老师还没来，对接的人说他们公司似乎有别的安排。”姚思回答。
“嗯。”虞梦禾把纸袋子放到了桌上，“你给江平安发个消息，让他到了就回休息室看着东西。等下我跟你们一起过去。”
“他去哪里了，怎么这么久？”姚思这才发现江平安离开了很久。
“哦，”虞梦禾语气淡淡的，说出来的话却让姚思惊掉了下巴，“我让他去蹲狗仔了。”
夜晚的风有些冷，虞梦禾和姚思替魏述拿着东西站在红毯的入口处。
《将军》剧组的人已经到齐了。
钱羽穿着一身红裙子披着薄毯，站在中间和大家寒暄。
魏述真的如他所言全程紧挨着导演，对于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偶尔接上几句。
他大部分时间还是在看粉丝，人群中那些橙黄色的灯牌是独属于他的期待。
虞梦禾则在打量钱羽，她今天的造型和江以云的重合度太高了。
都是红色收腰的一字肩长裙，绑带错落，不同的是腰间的那只蝴蝶结，江以云的在身前，钱羽的在身后。
她们选用的珠宝也都是镶金的红宝石耳环。
这样的造型，钱羽并没有多少优势。她是偏清丽的长相，靠着一部校园剧被粉丝称为“内娱唯一白月光”。
虞梦禾更欣赏她们团队去年跨年时准备的造型，也是一条红裙子，却衬得钱羽明艳俏丽，而不似这样有些用力过猛。
“虞小姐。”一个带着眼镜的中年男子朝她走来。
虞梦禾收回在钱羽身上的视线，她并不认识眼前这个人。
她和姚思对视一眼，两个人站得近了些。
“虞小姐，我是钱羽的经济人孟仲成。”他自我介绍道。
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缘故，他的眼睛微微眯起，自以为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虞梦禾和姚思。
“哦，真是久仰大名!”虞梦禾点头，客套地说。她将一切都收入眼底，飞快地从脑海里检索出一切和孟仲成有关的信息。
“虞小姐真是年轻有为，带出魏述这么优秀的艺人，不简单呐！”他开口就意有所指。
虞梦禾对这样的曲解有些麻木了。
她瞥了眼孟仲成，他笑，她也笑。
她很早就听说过孟仲成这个名字，却是第一次对上号。
孟仲成手下也带了不少艺人，都走黑红路线，喜欢踩着别人上位。
他曾经挖空心思把一个女演员塞进了陆媛监制的剧组，演技一般也就算了。在电视剧送审阶段，因为她们团队买通告碰瓷沈若柳，而被沈若柳的粉丝挖出黑料，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
最后电视剧被退回，关于那个女演员的部分全都重新制作。
等到一切都处理完毕，电视剧上映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最恰当的时机，没有达到预想中的热度和收视率。
“呵。”她微微抬脚，高跟鞋的鞋跟在地毯上留下一个不深不浅的印子，又很快消散于无。
她的视线从自己的脚尖挪开，目光肆意地扫视着孟仲成，像在看一件未确定价格的物件。
她的眸子里仍是笑意，却是戏谑的、冰冷的，看的人头皮发麻。
“虞小姐？”孟仲成喊她。仅仅这一眼，他对面前的女人生出了未知的惧意，他紧接着对这一认知恼羞成怒，又因面前不明朗的局面而压下来。
“您这样不太合适吧？”
“不好意思，我只是想起了陆子山导演之前和我聊到过您。他说您是一个很出色的经纪人，总是让合作双方都很满意。”虞梦禾敛下了自己眼中的讥讽，似满怀歉意。
孟仲成闻言，脸色缓和不少。
他仔细琢磨着虞梦禾的话，又觉得心惊肉跳。
他第一次正视面前这个女人。
她穿着一件卡其色的风衣，踩着一双黑色的高跟鞋，整个人高挑却纤瘦，并没有什么震慑力。她的头发高高盘在脑后，一张脸漂亮温婉还有几分稚气未脱的样子，很难让人意识到她是魏述的经纪人。
偏偏她站在这里，却把他罩在雾中，看不清也猜不透。
“陆导过誉了。”他还是想套出些话来，“说起来，很久没拜访过陆导了，不知道他的新电影筹备的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