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万化最高处的山峰名为凌风崖,峰顶有一池浅水,恰好及膝。崖边长着一棵枝叶繁茂的枫树,树身长满了青青苔藓,古老苍劲。

    岁雪很喜欢这个地方,在池边冰凉的平地上坐下,把最厚的那本书摊放在身前。

    山令的注释上说,以灵脉修行和以星脉修行并无本质区别,都是利用自然存在的力量来强化放大自身的五感、脏腑及躯体的能力。

    若一定要说有区别,那就是天地灵气被无数修行者共享,而星辰之力只供他们师徒二人吸收利用。

    而体内的星蕴与灵力的作用和表现形式相同,纵使有细微的本质特征,外人也察觉不出。

    岁雪翻到下一页。

    幻生灭基础。

    灵力具象化为控制之物,虚影无限复制,杀意连绵倍增,虚虚实实,不分真假,皆是杀招。

    岁雪仔细看着书上写的技巧和要领,风过苍穹,崖边红枫簌簌,她抬起手掌,从枝头飘落下的枫叶中有一片停滞在空中轻颤,身旁分出一片浅红的虚影。

    不过一瞬,虚影如被戳破的泡沫一般消散不见,枫叶打着旋,飘落下山崖。

    岁雪并不觉得沮丧,她搓了搓手,兴致勃勃,再来。

    在坠月谷的时候,没有人教她如何修行,她是在最初那些野蛮凶猛的劈砍中学会了用剑。

    剑术与灵力如何配合,经验和技巧如何掌控,何时进退,怎样攻守,都是在一次次生死边缘领悟的。

    现在有人为她引路。

    岁雪心中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

    从头开始不再是想象中的那么痛苦不堪。

    原来修行和变强,并不是要踩在骨与血之上才能进行的事情。

    不是夜里不敢回想的噩梦。

    半天很快过去,漫天红霞映入池中,散成浅浅的灰色,最后夜色降下。

    一池繁星与天上闪烁的星辰遥遥对望,被风吹得明明灭灭。

    岁雪放下右手,十片红枫消失于暗夜之中,剩下一片被风吹下山崖,不见了踪影。

    她抬头看了眼天上星光,把地上的东西收拾好,应约出了学院。

    微生白吩咐的正事若是不做,会吃苦头的。

    .

    弟子舍院。

    在冰河中被祝霜的浮霞剑刺伤的地方久久不能愈合,温绪云半脱衣裳露出左肩,擦洗了伤口,右手拆开药粉洒在肩头血肉模糊的一道剑痕上。

    温绪云疼得龇牙,心中越发觉得不爽,忍不住扬声骂骂咧咧:“剑宗那一帮子人下手是一点余地也不留,野蛮粗鲁,狗都不如!”

    来串门的晏青抱臂倚在门口,看了眼对面房间半掩的门,笑着提醒:“聿礼也是剑宗的人。”

    “他不狠?”温绪云想起今天万聿礼和沈纾星动手的画面,两人似有杀父之仇一般招招拼命,不由得啧了声。

    又想到万聿礼落败受了伤,回来之后什么话也没说,心中肯定不痛快,温绪云挪了挪椅子往后退,歪头去看对面那扇门后的动静,担忧问:“聿礼,你的伤怎么样?”

    万聿礼没有答话,过了半晌,房间里却传来很闷的一声重响,似乎是有人摔在了地上。

    温绪云蹭的站起身来,和晏青狐疑地对视一眼,大步走过去将门推开,眼前所见令二人瞬间瞠目结舌。

    趴在地上像虫子一样扭来扭去满地乱爬的人真的是那个翩翩公子万聿礼吗?

    走错房间了?

    “卧槽太诡异了,你这是中毒了?等着啊我去医馆请个人过来看看。”温绪云拧身慌慌忙忙的往外走,差点被绊一跤。

    万聿礼极力想控制自己不去做这么丢人的动作,身体却根本不听他使唤,在地上转圈爬行着。

    想起白天与沈纾星过招时,唯一的异常就是有一粒不知从哪里飘来灰色尘屑沾在他颈侧,一时怒上心头。

    他叫住温绪云,沉声说:“绪云,替我去一趟医家,请姜岚长老过来。”

    姜岚今日去学院外处理事务,回到医家时已是半夜。

    学院的长老和无上者几乎不会去弟子舍院,他们若是哪天亲自出现在这里,多半是哪个弟子惹了祸端,哪里又丢了东西之类的大事。

    这个时辰的弟子舍院静悄悄的,各个房间里的灯火差不多都已经歇下。长廊上偶尔有一两个串门或者夜归的弟子走动,见到跟着温绪云走进来的不朽境长老,都觉得好奇。

    很快,医家不朽境长老来到弟子舍院的消息通过他们手中的寸心简,在各流派的弟子之间传遍了。

    “报——我亲眼看到姜岚长老来弟子舍院了,出什么大事了?”

    “好像道生的温绪云也在?”

    “该不会是万聿礼被沈纾星打死了吧?”

    “什么什么?这两个人怎么干架了?”

    “就冰河那次,万聿礼和沈纾星因为一棵湛玉草了结仇!有人看见这两人中午那会去外面打了一场。”

    “沈纾星为人处世极有分寸,哪能这么凶残。”

    “你怕是没被他打过……”

    晏青勾唇笑了笑,把嗡嗡作响的寸心简拿到万聿礼眼前一晃:“你瞧,是个人都怀疑他。”

    万聿礼被绑在床上,全身的骨骼都在咯吱咯吱作响,像是坏掉了的机械,拼了命想要挣脱束缚扭动起来。他盯着寸心简上不断跳出的传文,冷着脸分析着可能的人。

    最先排除的就是沈纾星。

    他们小时候见过面的。

    东毓镇国将军府的孩子,出生就继承了沈家的坦荡清正,又是在无数赞赏与肯定中自信长大的人,输赢都用剑来说话,不会做这种赢了还要暗算羞辱对方之事。

    万聿礼没有回应晏青,闭眼告诉自己不要这么烦躁不安。

    门突然被打开,晏青一改懒散的站姿,看向走进屋来的人。

    “姜长老,有劳您走这一趟。”万聿礼微微挣扎起身。

    “别动。”姜岚走到床边,微俯下身,右手并拢两指点在万聿礼眉心,灵力如丝,在他身上游走。

    姜岚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药香,加上一股平静温柔的力量注入万聿礼的体内,令他骤然被安抚。

    片刻,姜岚收回手指,淡声道:“异生之人喜欢养些稀奇的虫子,被咬上一口,就会出现些奇怪的反应。不过,并无大碍,白天也不会发作。”

    正要给姜岚倒茶的温绪云一听就把空杯子重重放下,气不过了:“还能是谁,那肯定是沈纾星那一伙人做的,趁你与沈纾星打架时正好暗箭伤人。那个聂飞不就是异生的人吗?”

    万聿礼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又微微蹙起。

    “你俩之间又不止是私仇。”晏青笑着朝他督来,十分含蓄的表示认同,“聿礼,这世上哪来那么多光风霁月的人。”

    “我会找出这个人的。”万聿礼沉下声音,没把后半句狠话说下去。

    他顿了顿,扭头看向走去桌案边的姜岚:“姜长老,这毒容易解吗?”

    姜岚碾墨执笔,认真写着药方:“服药七天即可。”

    万聿礼道了声谢,又听姜岚继续说:“这些天的夜里,就不要出门了。”

    万聿礼直觉这句提醒有别的意思,神色绷紧,盯着姜岚把写好的药方压在砚台之下,起身朝他看来。

    无形的消音障悄然降下,被扰乱的气流出现一瞬间的波动,恍如错觉。

    姜岚双手交叠在身前,用随意的语气告知他:“无相琴碎片不在沙楼,万相会把寻找无相琴碎片一事交给了其他人去办,你不必再过问。”

    万聿礼怔了半晌,垂下眼眸,别过头去平复了半晌的情绪,在姜岚迈步往外走时,沉着声音说:“还请姜长老转告我父亲,无相琴碎片的事情我会负责到底,不会再让他失望。”

    .

    春晓街,长青楼。

    岁雪坐在二楼一间临窗的包厢里,看着在长街两行一盏盏灯笼下路过的行人越来越少。

    按照微生白的交代,今晚她要和一个叫万聿礼的人见面,之后要协助他去找影族需要的最后一枚神兵碎片,无相琴碎片。

    这个人是商留丞相万行野的儿子。

    万家的家族势力庞大,万行野权倾朝野,是商留朝堂乃至整个皇都唯一突破了不朽境的修行者,天子早晚将沦为傀儡。

    东毓被攻破之后,齐铭被扶持为东毓新王,承诺将东毓归为商留的附属,也是万行野的手笔。

    商留的人,四国一洲的人,不是怕他,就是恨他。

    岁雪对他国国政不感兴趣,觉得有意思的是,原以为影族一直过着人人喊打见得光的日子,没想到竟然与这样一个在四国一州都能呼风唤雨的人物还有合作。

    蛰伏在四国一州各处的影族势力,并非修行者想象中的那么散乱,弱小,不足为惧。

    岁雪手中漫无目的地转着一只空茶杯,心里好奇着,在微生白之上,率领影族的人是谁。

    夜色越浓,长青楼下,店小二原本热情洋溢的送客声也有了几分困顿。

    岁雪等了太久,抬手掩唇打了个呵欠,对这位万相的儿子已经没了什么好印象,最后的一丝耐心也全部耗尽。

    她放下杯子,起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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