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纳采半月后，柳瑄又派人来行问名礼。
柳瑄前一天就派人告知了顾清源，还特意派了个和顾轩同龄的小孩来，说柳璨趁机要了一天的假，会亲自来看她。
柳璨早就回了军营，并不像前段日子那样来的勤。既然柳璨说了要来，顾昭一早便到了校场，安安静静地荡秋千。
却见江永沉着脸。
顾昭不由张口询问：“江永，你怎么闷闷不乐的？有什么事，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
江永看了眼顾昭，心思一动，道：“过几日，柳哥要去趟宁夏。”
顾昭面色一惊：“怎么没听阿璨说这事？”
江永道：“柳哥说飒枫食欲不振那日，便是知晓此事，很是不乐；又不愿意让顾娘子因为此事而担忧，所以扯了个谎。”
不过，后来逗顾昭的那些话，柳璨倒也是故意的。
江永没说后一句话，见顾昭面上慢慢浮出了愧疚，开口问他：“江永，我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使小性子也就算了，柳璨还真的把玄骓的尾巴给剪了，只为了送她一张琴。
江永心说您可真是多想了，逗弄您可是柳哥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看见您为了柳哥气鼓鼓的样子，柳哥指不定多开心多得瑟呢。
但江永肯定会为柳璨遮掩，所以只道：“顾娘子别在意，柳哥一向都热衷于送顾娘子东西，便是没了这次，还有下次。再说了，柳哥都不觉得您过分，您又何苦自寻烦恼？”
顾昭又问：“他去宁夏，都要准备什么？”
江永眼睛一亮，言语也轻快起来：“顾娘子别担心，我们这些人金贵着呢，随便哪个都有几个辅兵照顾着，少谁也不会少我们东西，柳哥什么也不缺。”
顾昭心头闷得很，又问：“他缺银子吗？娘说过，钱是行人胆，我……”
江永忍着笑开口：“侯爷也一起去。跟着侯爷，柳哥怎么会缺银子？再者说了，上回您给了柳哥那么多银子，现在还没花完呢。”
江永话音刚落，顾昭便站了起来，朝着自己的屋子跑去。
她记得，当日在护国寺里，智安大师给了她一个平安符，说是能保佑她平安无事。
既然什么都不用为柳璨准备，干脆拿些银钱，和平安符一并送给柳璨好了。
柳璨来到校场的时候，只看到了江永，没看见顾昭的身影，便朝着江永问：“昭昭呢？”
昨天他请了假，晚上回了家，刚一进自己院子，就见柳峻那孩子在他院子里荡秋千。
见柳璨过来，柳峻贼兮兮地笑，说他见到了小婶婶，替他问了好。
柳峻是柳瑄的儿子，今年八岁，和他爹一样，喜欢来柳璨这里惹是生非。
柳璨难得地没有动柳峻，直接进了屋子，任凭他在自己院子里荡秋千。
毕竟，柳璨经常不在家，想拦也拦不住。
如今校场里不见了顾昭，柳璨不由看向江永。
他一早就将江永王斌从柳彻手里要了出来，为的就是保护顾昭，顺带让他传话。
江永戏谑道：“我说你要去宁夏，她不知道在准备什么。”
柳璨面上便带了笑，端正地坐到了秋千架上等顾昭。
停了会儿，顾昭总算跑来了。
柳璨起身去迎，“累不累？别慌，我一直在等你。”
顾昭摇头，把东西递给了柳璨：“收好。”
顾昭手里是一只荷包。
柳璨接过了荷包，打开查看：“平安符？怎么又给我银票？”
荷包里面，装着一张平安符，还有两张百两银子的银票。
顾昭抬眼看他，神情复杂，声音也有些低落：“平安符是上次智安大师给我的，银子你拿着，想要什么东西，买了就是，不要小气。”
然后，顾昭扭头看向江永：“江永，我有话和阿璨说。”
顾轩上午要去私塾读书，王斌和江永便轮流当值，此时校场里只有江永在，江永二话不说，转身就守在了校场门口。
“我就是去一趟宁夏，过段时间就回来了，别担心，”柳璨笑着宽慰顾昭，话没说完，顾昭便扑了上来。
顾昭两条胳膊紧紧环着柳璨的脖颈。柳璨先是震惊，随后微微弯下腰，让顾昭抱的更舒服些。
顾昭声音里带着哭腔，身体不住地颤抖：“阿璨，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
柳璨回抱住顾昭，两臂紧紧贴在顾昭背后，认真地承诺：“一定。”
“少则一月、多则两月，我一定会回来。”柳璨抱顾昭抱的更紧了一些，柔声道：“别怕，这次只是一些小骚乱，不会出事的。”
他怎么敢不平平安安地回来？
上一世，柳璨身负灭门之恨，每每不顾性命地拼杀，却总在痛极时想到当初半昏半醒时听到的声音，想起对方吩咐旁人照顾他。
若说上一世的他只是想从她身上寻求一丝温暖，那么今生的他，在看到她所有的勇敢与怯弱、所有的冷静与娇嗔后，又怎能不想着与她朝朝暮暮、相守白头？
他又怎么敢受伤？
那是他的昭昭啊。
柳璨抱了顾昭很久，直到顾昭的身体不再颤抖，柳璨方才松开了她，笑道：“这次回来后，你就要嫁给我。”
顾昭为方才的失态而尴尬，闻言别过了头，转身冲着秋千架走去。
“躲也没用，”柳璨随手将平安符和银票塞进荷包里，又将荷包收在袖袋中，笑着跟上顾昭：“反正，过几天就要纳吉了，我回来后就带着聘礼来，之后选个最近的黄道吉日，风风光光地把你娶到家。”
问名是婚聘的第二礼，男方遣媒人去询问女方的姓名与生辰八字；纳吉是婚聘的第三礼，是将问名后得来的女方姓名与生辰八字卜卦，随后将吉兆通知女方。
随后的第四礼即为纳征，即常说的下聘；之后便只剩下请期与亲迎了。
请期是确定成婚的黄道吉日，亲迎即为迎亲。
顾昭没理柳璨，柳璨依旧喋喋不休，一边荡秋千一边问：“下聘时，我可得多送几箱聘礼，让我家昭昭风风光光的。”
眼见柳璨越说越不着调，顾昭回头瞪他：“别胡说，什么风风光光的，不过是娶亲，你一定要搞得人尽皆知吗？”
顾昭只是羞涩，瞪过来的那一眼软绵绵的，柳璨却有些恼了：“什么人尽皆知？我一辈子就成这么一次婚，你凭什么不准我搞得风风光光的？”
这还是柳璨第一次在不涉及顾昭安危时发怒。
顾昭又看了柳璨一眼，扭过了头，敷衍地求饶：“好好好，风风光光的，最好让全京城、全天下都知道，好了吧？”
柳璨知她害羞，却仍然不依不饶：“有什么不好的？这是娶亲，又不是结仇。天大的好事，风光些怎么了？”
顾昭没回话，心说随便柳璨怎么想，反正他只是个侯府幺子，婚礼再风光，又能风光到哪里去？
顾昭却不曾料到，这场婚礼真的风光到震惊京城、举世皆知的地步。
柳璨不急不缓地推着秋千，眼睛落在顾昭身上，明明想叮嘱她几句，又意识到顾昭向来理智，他说的那些，顾昭肯定能想到，倒也不必占用现在宝贵的相处时间。
柳璨又想嘱咐顾昭离简讷远些，却不由想起昔日首饰铺子中顾昭所言，明白顾昭一定会主动与简讷划清界限，若是贸然开口，倒是显得自己有些不信任顾昭了。
再说了，倘若简讷能够见到顾昭，那一定是郑氏的安排，他跟顾昭说，也没什么用。
柳璨想从顾昭身上取一件东西以寄相思，可蝴蝶簪子是他送过来的，玉兰绒花簪虽然也得顾昭喜欢，却只戴了不久，还不如方才顾昭送来的平安符与银票合适。
想了想，柳璨绕过秋千架，蹲在了顾昭面前，平视着顾昭的眼睛，道：“昭昭，你想看我舞剑么？”
虽然这一世还不曾见过简讷，但柳璨还是憋着一股气，想要压简讷一头。
柳璨不知简讷才学如何，自己的才学能否胜过简讷，柳璨不敢妄断；但柳璨敢肯定，简讷的身手一定比不过他。
他这副身架子出色得很，他爹见了都啧啧称奇，夸他天赋过人。随后——请了一批师傅教他各种兵器武艺。
世间可能有和柳璨天赋不相上下之人，但如他这般天赋，又得到如此教导的人，普天之下，怕是只有柳璨一个。
何况柳璨曾经拜在刘龙泉门下，得到了刘龙泉的指点。
刘家世代剑宗，家中收藏有许多剑谱。
自唐代灭亡，剑舞不再流行后，除开自唐代诗人的作品中领略剑舞的风姿，世人便只能在刘家人的剑舞下感慨剑舞的灵动强劲。
但论舞剑，天底下能比柳璨强的不会超过十个人，更别说那个只知道读书的简讷了。
自己倒不如先舞一支剑舞给昭昭看，免得昭昭见到简讷，被他巧言令色地哄了去。
“怎么忽然提起这个了？”顾昭有些惊讶，突然想起柳璨与祝贵比武时利落的身手，点了点头，笑道：“好呀。可是，这里有剑吗？”
柳璨站直身体，道：“库房里有一把未开刃的剑，我去拿来，你等一等我。”
顾昭点头，笑道：“我一直在等你。”
与方才柳璨在秋千架上等顾昭时，说的话一模一样。
柳璨一阵心猿意马。
他的昭昭虽是矜持，但也很会吟风弄月啊。
顾昭本想着，柳璨口中的舞剑就是握着剑比划几下，但对方执意要给她看，那她便装作惊艳的样子好了。
结果剑刚一出鞘，顾昭便看直了眼，秋千都不荡了。
也不知道柳璨是怎么做的，顾昭只能看到他或是翻身或是旋身，又或者长腿一扫，总之衣袂翩飞，剑光闪烁，煞是好看。
待舞完了剑，柳璨反手将长剑送回剑鞘内，又一下子把剑扔到了武器架子上，居高临下地望着顾昭，语带调侃：“昭昭方才是不是觉得，我说的舞剑是骗你的？”
顾昭的嘴角止不住上扬，一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柳璨：“阿璨，我还想看。”
太好看了，怪不得古人喜欢舞剑助兴。
柳璨笑笑：“不给你看。”
顾昭：“……”
她早该想到的，柳璨只想哄她撒娇求饶，顿时装出一副兴趣阑珊的模样：“那就不看了。”
“我自幼遍学名师，这剑舞是跟着刘龙泉大师学的。”柳璨说着走到顾昭身边，收敛了笑容，蹲下了身，认真地望着顾昭的眼睛：“等我回来，每天都舞给昭昭看，好么？”
顾昭心头惆怅，用力地点了点头。
不远处，江永缩回了头。
方才柳璨舞剑时，江永从头看到尾，不由得感慨上天真是厚待柳璨。
给他一身好筋骨就是了，偏偏他还四肢修长，一副好身段，舞剑都这么好看。
江永他们与柳璨一同长大，也是同一批师傅教出来的，却只有柳璨舞剑好看，真是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