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璨笑着摇了摇头,取出方才柳彻赠予的那枚令牌,轻声道:“收好这个。”
顾昭看了眼令牌。
棕褐色的铁牌静静地躺在柳璨的手掌中。
柳璨的手大而白皙,掌心指节处却有很多厚茧。令牌躺在他手里,顾昭竟觉得这令牌有些娇小可爱了。
柳璨道:“有了它,你便能自由地进出军营,我也不用担心旁人找你的麻烦。”
顾昭好笑道:“你先拿着吧,等会儿给我也不迟。”
停了停,又不住地调侃:“我来见你一次可真是不容易。幸亏爹爹给了我一间铺子,我才能打着看看铺子的名义来看你。现在轩轩还在铺子里面待着呢。”
柳璨便又收好了令牌。
顾昭嗔他一眼,声音里带着埋怨:“可怜呐,我出来一趟这么不容易,人家还满门心思地不来看我,还要罚我。”
柳璨便赔礼道歉:“全是我的错,等下昭昭要打要骂,我绝没有一句怨言。”
顾昭失笑,扭过头便要走,忽然意识到军营中自己完全不识路,还没扭过头,柳璨便上前几步,一把拉住顾昭的手,放缓了步伐向前迈去:“等会儿,我们一块儿去接轩轩。”
柳璨腿长,步子也大。若是按他寻常的步伐走,顾昭定然跟不上。
顾昭便不紧不慢地跟着,“这么体贴?不会是有什么图谋吧?”
柳璨回头望她,眼带笑意:“被发现了?”
略一顿后,柳璨低头:“再唤我一声阿璨,一声就好。”
顾昭朝四周看了一圈,见四下无人,小声地喊了一声“阿璨”。
柳璨眉开眼笑,忽地看见李俭远远地走了过来,脸上的笑便消失了,没好气道:“你来做什么?”
李俭:“……”
打扰您老幽会,我也挺不乐意的。
李俭当然不愿意来找柳璨,毕竟柳璨肯定不愿意被打扰,李俭也知道前来打扰没什么好结果。
可谁让他猜拳输了呢?
输了便罢了,另一个输了的人是陈安。
当时王斌便一脸坏笑地盯着他,李俭只思虑了片刻,便让陈安待在营帐里,自己去找柳璨。
开什么玩笑,带着陈安还不如他一个人来找柳璨呢。
见柳璨一脸不爽,李俭极为机智地看向顾昭:“顾娘子,江永他们买了酒菜回来,想请顾娘子一块儿去喝一杯。”
“昭昭不喝酒,”顾昭还没有开口,柳璨先回话了:“你们先去吃吧,等吃完了,叫江永王斌送昭昭回去。”
李俭惊讶地看眼柳璨:“柳哥也不吃?”
“嗯,”柳璨看向顾昭:“我陪昭昭走一走。”
李俭干脆地转身,忽然又被柳璨叫住:“李俭,等等。”
李俭回头:“柳哥还有吩咐?”
柳璨深邃的目光落在顾昭身上:“我和昭昭先去轩轩所在的铺子,你们吃完了后,直接叫江永王斌去铺子里找我们。”
顾昭不明所以地望着柳璨,柳璨笑着开口:“昭昭,饿不饿?”
顾昭摇头。
其实是有一些饿的。
一来,顾昭之前一直认为柳璨会有一场恶战,担忧得寝食难安;二来,坐马车也好、去军营也罢,小解都是一件极为困难且尴尬的事情。为了避免尴尬,顾昭早上根本没有饮食进水。
柳璨似乎看透了顾昭的谎言,一把将她抱起:“先去首饰铺子,你洗把脸,吃些东西,旁的事以后再说。”
顾昭拽着柳璨的胳膊,面色有些尴尬。
柳璨眼神里满是不解,顾昭别过头去,羞涩道:“我不会骑马。”
柳璨便笑了:“这有何难?我驾着马车便是了。”
顾昭偷偷抬头望他,柳璨已然大踏步地向前迈去:“玄骓很是通人性,会跟在马车后面的,昭昭别担心。”
顾昭这才放下心来,但营口处人影渐多,顾昭害羞地将头埋在了柳璨胸前。
柳璨垂眼,见顾昭侧脸上一抹红晕,无声轻笑。
柳璨驾驶马车的技术竟然也很是高超,等到了首饰铺子前,柳璨又要将顾昭抱下来,顾昭忙摇了摇头,朝着柳璨身后抬了抬下巴。
周围人影憧憧,柳璨意识到这点后,伸手扶住了顾昭的胳膊,顾昭便干脆地跳了下来。
跳下来后顾昭一愣,心道果然是和柳璨相处久了,现在连脚踏也不用了,直接就跳了下来。
既到了自家的铺子,顾昭顿时轻松起来,将柳璨留在大堂后就走到了后院。
所幸顾轩也在大堂,柳璨便走到了顾轩身边,刚要开口,顾轩就对着他冷冷一哼,起身避开了他。
柳璨心道不好,江永王斌定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忙一把抓住了顾轩的胳膊,将他拽了回来:“江永他们说什么了?”
顾轩挣不开,只能又坐了回去:“能说什么呢?定远侯府门第高,我姐姐为了权势,对您曲意讨好,又欲擒故纵。可惜啊,还是高攀不上,真是委屈您老人家了。”
柳璨面上挂了唾面自干的笑:“是我高攀昭昭了。”
顾轩以为柳璨在反讽,正要回他几句,柳璨又开口道:“昭昭蕙质兰心,外圆内方,能认识昭昭,是我的福气。”
顾轩一愣。
柳璨这语气,倒不像是嘲讽。
伸手不打笑脸人,柳璨话都说到这里了,顾轩也不好再生气。
柳璨道:“不气了?若是不气了,等下便注意些,别让昭昭看出端倪来。”
顾轩瞪了柳璨一眼,没好气地指责柳璨:“是我姐不让你来的么?”
“江永误会了,”柳璨苦笑,心道江永等人定然说了攀龙附凤这类话语:“我竟不知,这定远侯之子的身份,倒给我带来这么多麻烦。”
顾轩冷笑,“定远侯功勋赫赫,在朝堂中炙手可热,我们这些白身可不敢高攀。”
白身,即没有官身的平民百姓。
柳璨白他一眼,“和大理寺卿夫人相交甚好的白身?”
大理寺卿为九卿之一,正三品。
简讷之父简淼,现任大理寺卿。
忽地,柳璨又凑到顾轩跟前,压低了声音:“简讷上回来做什么了?”
柳璨现在一听简讷的姓名就头疼,偏偏郑氏一门心思地要撮合顾昭和简讷,他又不能问顾昭,只能从顾轩这里打探消息。
顾轩忽然就笑了,眼里满是得意与恶趣味:“这我怎么知道啊,我就知道简家哥哥和姐姐一块儿去爹的书房了。”
柳璨:“……”
这简讷还真是阴魂不散。
见柳璨气急,顾轩反倒是放下心来,试探着问:“柳师傅……真喜欢我姐姐?”
柳璨拧眉,见顾昭没有出来,方才低声道:“她便是要我的命,我都得自己解决了自己,再把她完完全全地摘出去,不让她担一丝一毫的干系。”
顾轩顿时笑了。
他倒是不信柳璨真能做到这种地步。
不过,诚如王斌所言,堂堂定远侯幺子隐姓埋名来给他做拳脚师傅,现在还说出这样一番话,即便是装的,也必然对顾昭情根深种。
即便如此,顾轩嘴上却依旧不饶人:“你就是知道我姐心肠软,不会伤人,才敢说这样的话。”
柳璨心道她是不会伤人,可方才逼他承认自己的感情时,一口一句嫁给简讷,还不如直接捅他刀子呢。
两人正说着话,顾昭已经洗干净了手脸,换了身衣裳。
走过来时,顾昭顺手从小厮手中接过一盘糕点,放到桌上后,顾昭道:“要是饿了,就先吃几块糕点垫垫肚子。”
说完后转身就要走。
柳璨一把拉住了顾昭的手,顾昭立刻环视四周,见旁人没有注意此处,又惊又恼地回头看着柳璨。
这人也真是的,虽说两人互诉衷情,但毕竟没有婚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拉她的手,真是讨厌。
顾昭下意识就要挣开柳璨的手,可惜徒劳无功。
顾昭叹口气,朝着柳璨走了一步,遮挡住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无奈道:“您要做什么?”
柳璨抬眼看着顾昭。
顾昭用簪子随意挽了个发髻,除却一支素银簪子外,只一支玉兰绒花簪。
顾昭脸颊处散落着几缕碎发,碎发上挑着几颗细小的水珠。随着顾昭的动作,一颗水珠从碎发上砸到她脸颊上,又顺着她脸颊滑落,就像是……
一颗露珠自莲花瓣上滑了下去。
美人如花,生气勃勃,柳璨心情大好,不由轻笑。
顾昭不明所以,柳璨道:“你便不饿么?”
顾昭摇了摇头。
虽然饿,可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柳璨挑眉一笑,痞气森森:“你若是不用饭,我便抱你去后院。”
顾昭转头看了眼铺子外熙熙攘攘的人群,无奈地望向顾轩:“……轩轩,和我一起用饭去。”
娘亲说的对,柳璨大概还是很痞气的。
柳璨起身,想要牵顾昭的手,却被顾昭甩开。
顾昭看向柳璨的眼神里满是警告。
他要是穿广袖的衣裳也就罢了,她便趁着袖子宽大、旁人视线不及,偷偷地与他牵一牵手;可如今他穿着窄袖的衣裳,她怎么好和他太亲近?
好容易到了后院,进了客厅,小厮也刚好送来了饭菜。
顾昭率先坐了下去,顾轩连忙坐在姐姐身边,柳璨则坐到了顾昭对面。
柳璨想,总算可以安安静静地和顾昭一块儿用饭了。
可惜,顾昭只草草扒了几口饭菜,随后便漱了口,风风火火地要去前院。
柳璨坐不住了,伸手拉住顾昭,心疼又不解地问:“昭昭,你又要去做什么?”
顾昭再次转身,低头看着柳璨,皮笑肉不笑道:“赚钱,养你。”
顾轩顿时喷笑,忙低头盯着碗筷,唯恐多看一眼便忍不住笑来。
柳璨闻言也是一愣:“昭昭,你不觉得,这话有哪里不对么?”
他一个大男人,为何是昭昭赚钱养他?
顾昭拨开柳璨的手,重新坐回了椅子上,无所谓地开口:“有什么不对的?会什么做什么呗。我刚好会赚钱,那就养你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