缴利

    柳峻的院子里,柳叶儿看着有好几个她高的长枪,围在兵器架子前一一地摸了又摸,敲了又敲,最后指着一根红棱木的长枪,奶声奶气道:“爷爷,我要这个!”

    柳峻松了口气。

    枪用木材分四类,最上乘的牛筋木,第二位的剑脊木,刚强但缺乏柔韧的红棱木,还有最次的白蜡软木。

    当然了,这没有算那些杂七杂八的木料做成的枪。

    柳叶儿只是看中一根红棱木的长枪,她愿意拿走就拿走吧,反正他也不心疼。

    柳彻看着柳叶儿不住地笑,当即取了长枪放到地上:“柳叶儿能拿走就拿走吧。”

    柳叶儿便皱着眉头看着长枪,然后走到一头,想要将长枪扛在肩膀上拖走;可惜柳叶儿力气太小,虽然将枪扛在了肩头,却一步也走不动。

    柳叶儿便停了下来,转身将这头夹在了腋下,拉着长枪再次往前走。

    可惜柳叶儿力气太小,一步也走不动,便松了长枪,严肃地叹了一口气:“峻哥哥,这把枪先放在你这里,等我长大了再来拿。”

    柳彻笑得胸腔都在震动,随后一把抱起了柳叶儿:“爷爷教柳叶儿练枪法好不好?”

    柳叶儿当即兴奋得红了脸,不住地点头。

    柳彻心下叹气。

    这孩子跟璨儿还真是像,连拖长枪的样子都一模一样。

    尽管说了要教柳叶儿练枪,但因着柳叶儿年纪太小,柳彻用的只是柳叶儿那根用杂七杂八木料做的很轻的三尺长的小枪,拉着柳叶儿的胳膊和手一步步走着,尽情地享受着含饴弄孙的天伦之乐。

    柳峻看着他爷爷那么高的人弓着腰和柳叶儿一起耍枪,只觉得又新奇又滑稽,不免乐呵呵地问:“爷爷,您怎么不让柳叶儿先扎马步啊?”

    柳峻可还记得他爷爷是怎么跟他说的——

    长枪,特别是在马上耍长枪,最重要的就是要下盘稳,要用腰来发力。因此,要是想要练好长枪,首先肯定要练好腰力和下盘。你要是想练习长枪,那就先去扎马步。

    柳彻和柳叶儿一起玩了一会儿,柳叶儿便急不可耐地推开了柳彻,自己拿着小枪不着招式地随意四处乱戳,柳彻则坐在一旁喝茶,一边喝茶一边看柳叶儿耍枪,见此看都没看柳峻一眼:“岳武穆十三枪,你可练好了?”

    岳武穆十三枪即岳飞在生前抗金时杀敌所用的枪法,是岳飞的师傅周同在罗家枪和姜家枪的基础上改编创研成的别具特点的六合枪。柳家既然崇拜岳飞,自然很是重视对岳武穆十三枪的学习与传承。

    柳峻当然也练习得很认真,但老话说月棍年刀一辈子的枪,剑耍十年见分毫,柳峻可不敢说自己练好了这套枪法,免得他爷爷让手下亲卫教他做人,于是只道:“孙儿可没有荒废了枪法,只是平常练习枪法的时候不加枪头,孙儿又只在战场上用了那么几次,手底下还没个准头,不敢说自己有没有练好。”

    “柳叶儿,”柳彻叫住柳叶儿,见她红扑扑的脸蛋上冒着细汗,一双大眼睛茫然地盯着自己,便朝着她张开了手臂:“过来,到爷爷这里来,咱们看你峻儿哥哥耍枪法好不好?”

    “嗯嗯!”柳叶儿激动得笑着点头,当即把自己的小枪也放在了武器架子上,这才噔噔噔跑到了柳彻面前。

    柳彻伸手将柳叶儿抱在了膝头上,又给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这才对着身旁一位三十来岁的汉子道:“吴勇,你和峻儿比试两招。”

    “是。”吴勇领命,对着柳峻抱拳:“峻儿少爷请。我先让你三枪,免得你输的太难看。”

    柳峻不敢大意,当即握紧了长枪:“那就多谢勇叔了。”

    他勇叔让他,他才不会为了面子不要呢。能打过吴勇的人本来就不多,当年他小叔也是和吴勇对了二三百招才勉强惨胜的,之后他小叔养了好几天才缓过来。

    自己……只要能扛过勇叔五十招,想来他爷爷就不会罚他跑圈了。

    面前两人紧紧缠斗在一起,一时间身影、枪影,影影带出残影,柳叶儿张大眼努力地望着两人,柳彻便拉着柳叶儿的小手指着两人解释:“他们两个现在用的是小花枪,打起来看着好看得很,你看你峻儿哥哥这个回身,好看吧?”

    柳叶儿又看向柳峻,可惜他们的身影变的太快,柳叶儿有些眼花缭乱,就又看向柳彻:“爷爷,你说小花枪,难道还有大花枪?”

    柳彻笑着摸了摸柳叶儿的脸:“没有大花枪,但有大枪。柳叶儿有没有见过马?”

    柳叶儿点头,柳彻又道:“要是骑了马,是不是他们之间就会拉开好大的距离?”

    柳叶儿接着点头,柳彻道:“大枪是骑兵用的,小花枪是步兵用的。大枪又长又沉,长的能有近二丈,必须用腰力才能甩开。”

    “做大枪的木材也金贵得很。就拿最差劲的白蜡木杆来说,白蜡树苗只有三尺高的时候就得用心修剪了,一根侧生的枝条都不能有,只能在树顶上留下几片叶子,这样的白蜡树长得很慢,但树干会非常笔直,质地也很是结实。这树苗也不能种的太密,还不能生虫子。等过上了十几年,这些白蜡树才算是长成了,个个沉重厚实。尽管如此,要是种上一百颗树,能得到三十根能用的,那就算不错了。”

    柳叶儿似懂非懂地点头:“我知道白蜡木杆!之前爹爹特意让李爷爷帮他寻了好多,李爷爷都愁得不笑了,花了好大功夫才找到。”

    柳彻面上有些震惊,柳璨竟然还让那位李叔帮他找枪杆?

    正巧,这会儿柳峻也被挑开了枪,闻言接过话头:“有这事,李叔足足找了一百一十根,还说这活儿太难,还说若是想要,不如干脆自己找块地方自己种。”

    柳彻皱眉道:“他真的找到了那么多?”

    柳峻点了点头:“是,不过,小叔一听李叔的话,就直接请李叔帮忙找牛筋木和剑脊木了,李叔都被气笑了。”

    柳彻也是笑:“要是他打算找个一千多根牛筋木,这不是明摆着难为人家吗?”

    吴勇已经站回到了柳彻身旁,柳峻又道:“所以,李叔之前一直叫李俊叔叔去四处看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牛筋树。”

    柳彻又问:“昭昭去做什么生意了?”

    柳峻笑:“听说是漆和鸟羽。小叔抓箭法抓的紧,再加上我们这里有个小李广唐申,小叔就和江叔、李叔还有唐申他们一起琢磨出了一套射箭的法子,要他们一个个地去学。”

    “但爷爷您也知道,箭法可太费箭支了,小叔又不准用那些芦苇叶子做箭羽的破烂货,反正可花钱了。这些年来,李叔做毛皮生意赚的那点钱,还有小叔缴获了那些战利品,基本上全贴补军队了。”

    “不过,小叔手下现在有一千多的精锐,那可太帅了!”

    柳彻忽然想起昔年匈奴犯京时,柳璨同他说过的话——若是没了兵,再练就是。

    柳璨确实是练到兵了。柳彻不由笑了起来:“你小叔也真是的,自打第一次见到昭昭,就一直花人家的钱。”

    忽然又问:“你小叔天天花人家的钱,昭昭爹娘就没什么表示?”

    柳峻面上有点尴尬:“……其实这件事情,一开始还真是李叔提出来的。”

    “用李叔的话说,顾伯父为人大方,手下好多人都入了份子;而顾伯父又有宗族兄弟,即便顾伯父心疼小婶,愿意把这钱给小婶花了,别人也会不乐意,于是一开始就让小叔立下规矩,但凡在此处做皮毛生意的,都要交上几成的利。”

    “小叔当时不大乐意,因为李叔做生意是为小婶做的,李叔便把其中利害一一地讲给了小叔听,还说小叔在边境是保卫全天下,让他花了,也好过让别的富商巨贾把钱用在吃喝嫖赌、竞豪奢、养名妓上头。”

    “所以,后来小叔就真的主宰着这里的皮毛生意,反正,每年也能弄上五万两银子来。”

    “这么多?”柳彻不由皱眉:“宁夏一年的军费也才四十万两,有时候陛下有急用,还会从太仓库移些银子到内承运库,那些尚书阁老们便看看哪里的关镇军情没那么紧急,再削减些军费。你小叔一年便能从这桩生意上留下五万两银子?”

    柳峻踌躇了片刻,道:“爷爷,李叔曾经说过,南边有些地方,一个戏班子就十万两银子,一个名妓也要近万两白银,还说他们可着劲儿的修园子、买东西,一天起码也要换三四套衣裳,过的跟神仙似的。”

    “李叔说,反正他们也不缺钱,家里各种东西都贵得很,索性要的价格高些,他们说不定更乐意呢,拿这些钱贴补小叔,也算是让他们在这里吃沙子的一点补偿。”

    柳彻对这些事情也有所耳闻,想了又想,终于道:“……算了,璨儿心里有数就好。”

    东南财税地,江浙人文薮。

    只是如今的江浙,确实崇尚奢华得有些浮躁了。

    那戏班子的事情,柳彻也听过,听说是什么昆曲班子,还说唱起来全是水磨功夫,没有一点的烟火气。

    柳彻虽然没有听过,但本能地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天底下财货有数,若是一群人肆意挥霍,那定然就有另一批人流离失所。

    听说南方流民多得很……

    柳彻想着又是一阵叹气。

    昔年靖康耻前,一对龙凤团茶的价格,也曾高达十万之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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