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宁夏。
顾昭没好气地望着柳璨：“阿璨，我说的话，你究竟有没有听到啊？”
“听到了，我当然听到了，”柳璨挂上唾面自干的笑：“可是，昭昭，你不觉得奇怪吗？咱们三岁还不到的柳叶儿，怎么就能把大她两岁的哥哥给打伤了？”
“……”顾昭很是无语：“那阿璨是不信了？”
柳璨当即摇头：“怎么会？我家昭昭从来不会横生是非。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顾昭走到柳璨身边，伸手扶住他的头，随后慢慢地将他的头扭到了某处：“误会就是，柳总兵统兵日久，忘了正常人有多么的孱弱，又忘了您一见就夸赞好身骨的女儿其实是个练家子。”
柳璨望着柳叶儿，只见她拿着一只木剑砍来砍去，招式有模有样的，当即满面骄傲：“不愧是我的女儿，这招式练的真好，以后打架肯定不会输。”
顾昭没奈何地松了手：“是是是，等过上十年，让柳叶儿也提着刀在军营砍人，这才叫乃父之风，是吧？”
柳璨面上有些尴尬。顾昭至今不知道他砍人是因为那人说他是个秀童，这事他也不好告诉妻女，当即道：“咱家柳叶儿随昭昭，人品正直得很，为什么打他啊？”
顾昭被柳璨这副护短的样子给气笑了：“我也想替丹儿问一问，人家带着五岁的儿子来看我，怎么就被你家女儿当成是细作，一路用木剑横在脖子上，直接给带了回来？”
实际上是丹儿的儿子李和猜到柳叶儿就是柳璨的孩子，又怜惜她年纪小，根本没有动手，柳叶儿要拿着木剑威胁他，李和也乖乖地过来。
结果柳叶儿气力不支，木剑磕在了李和身上，磕出了一块淤青。
回想起之前那一幕，柳璨连忙指出顾昭的错误：“昭昭，咱家柳叶儿个头这么低，那木剑不是横在李和脖子上，而是斜着靠在李和脖子上。”
顾昭一口气堵在心头，笑着别过了头，好久后才又看向柳璨，正色道：“阿璨，即便李叔李俊和丹儿李和都不在意，我觉得你或多或少得约束点柳叶儿。你太惯着她了。”
见顾昭正经起来，柳璨叫住柳叶儿：“柳叶儿，出去找赵华哥哥玩，爹有事和娘亲谈。”
柳叶儿习以为常地拿起自己的小木剑离开，柳璨则望着顾昭：“昭昭，你也知道，我打小没人疼。既然咱们能疼女儿，那就疼着呗，反正昭昭在，也不会把她给教坏。”
顾昭无奈叹气：“柳叶儿天天这么舞刀弄枪的，伤到别人了怎么办？”
柳璨笑：“柳叶儿也未必会伤到人。再说了，真到了那么一天，我和柳叶儿一起去给人家赔礼道歉。”
停了会儿，柳璨又小声嘟囔：“但这事也怨丹儿啊。他们俩让儿子先走，自己两个人腻腻歪歪地跟在后面。李和既然一个人来了，柳叶儿年纪又小，不知轻重，拿剑横在李和脖子上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顾昭又想叹气了：“人家不就是背着丹儿走了一路？”
“你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去镇远关的时候，你做了什么？”
柳璨顿时笑了起来：“记得。昭昭也想我背着你回家？”
顾昭：“……”
顾昭撇嘴望着柳璨：“怎么忽然这么问？”
柳璨私底下想抱她，从来都是直接抱，根本不会征求她的意见。
柳璨面上有些惆怅：“方才希声兄给我来了消息，说之前有批叛逃匈奴的军队要来投降，点名的要我去。我估计得出去一段时间，又要离开你了。”
顾昭有些哭笑不得：“阿璨，你都是宁夏总兵了欸，怎么还这么缠人啊。”
柳璨但笑不语，心中也很是感慨。
今年年初的时候，大同又发生了兵变，处死了一位总兵，朝廷当即将时任宁夏总兵调了过去，柳璨则好运地成为了宁夏新一任的总兵。
柳璨如今才二十五岁，就已经成为了正二品的总兵。而八年前两人初见的时候，柳璨还是不入流的小旗。
顾昭时常觉得柳璨的升迁速度快的有些不太真实，柳璨则没什么表示。
上一世里，他也是在这个年纪做了总兵，也是沾了大同兵变的光，不过，那一世的柳璨过的十分辛苦，到这个年纪已经是遍体鳞伤了。
而且，柳璨总有一种错觉——
当今陛下十分重视边备，重视到有些急于求成的地步，尤其是对于河套，似乎赢得河套之后，他能够得到什么奖励一样。
这想法太过荒谬，柳璨只能归结为，皇帝盼着名垂青史，想到用收复河套给自己留下千古美名罢了。
毕竟，百年前那位北狩的上皇，也用心边备用心得厉害。
见柳璨神情有些惆怅，顾昭又问：“什么时候走？需要我替你准备什么东西吗？”
柳璨摇了摇头：“等会儿就走，我就是来和你说说话，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
说着，柳璨一把将顾昭拉到了怀里：“昭昭，爹来了消息，说这段时间会来这里看看咱们。估摸着，我离开的这段时间，爹就会到了。”
顾昭当即回答：“好，我知道了，我会好好照顾爹的。”
柳璨又松开了顾昭，面上有些担忧：“咱们有三年多、快四年没有回京城了，爹肯定不会朝你生气，但昭昭也不要太过愧疚。”
“我不回去，不是因为昭昭，而是因为柳叶儿太小，唯恐她出了什么意外，不好四处奔波。”
“就像丹儿，她也早就想来见你了，跟着李叔也是熟门熟路，却还是等到李和四岁多的时候才动身。”
“总之，昭昭照顾好自己，别让我担心。”
顾昭自是点头，忽然又问：“你便不担心柳叶儿吗？”
柳璨认真思考了片刻，正色道：“柳叶儿身边有昭昭，昭昭身边有一百围子手跟着保护。以柳叶儿所用的武器来看，即便磕磕碰碰，也不会真的被伤到。再加上那些围子手也在她身边看着她，想来应该不会被兵器伤到。”
“……柳叶儿不会伤到就没事了是吧？”顾昭顿时无语地望向柳璨：“阿璨，你可真是不在意柳叶儿。”
柳璨便委屈地望着顾昭：“昭昭总不能让我一视同仁地对待昭昭与柳叶儿。”
“我认识昭昭可比认识柳叶儿认识得久。”
“好好好，”顾昭不想再听柳璨这些话，当即止住话题：“好了，你快些走吧。”
柳璨又凑过了脸来。
十六岁的柳峻笑得像个六岁的傻小子，亦步亦趋地跟在柳彻身后：“爷爷我跟您说，柳叶儿那孩子可壮实了，天天拿着把小木剑耍来耍去，一看就是咱家的人。”
倒也不怪柳峻没见识，实在是他爷爷这回给他带来十根牛筋木的长枪。
那可是牛筋木啊，号称价值万金、挑鼎而不折的牛筋木。
以牛筋木为芯，中间缠裹着处理好的竹片，外头捆上金属和麻线，这样做成的长枪……
这才叫百兵之王嘛！
那什么白蜡木做的长枪根本没法儿比！
他爷爷一出手就是十根，果然比他小叔大方多了。
他小叔之前只扣扣索索地给了他几根剑脊木做的长枪。要不是因为他小叔一门心思地为着麾下将士的粮饷发愁，他简直要怀疑他小叔虐待他了。
正想着呢，就见柳叶儿跑到了他面前：“哥哥！你那个枪真好！我要！”
柳峻：“……”
糟糕，他忘了柳叶儿对兵器是见一个喜欢一个了。
于是，柳峻想也不想地将柳叶儿抱了起来，顺手塞到了柳彻手中：“爷爷，这就是您孙女柳叶儿。您看，她和小叔长得一模一样吧？”
柳彻抱起孙女，让她坐在自己的手臂上，眯着眼仔细观察柳叶儿的脸。
确实和璨儿小时候长的一模一样。这样浓密的长眉，这样有些桃花意味的凤眼，这样高的鼻子与小嘴。柳彻看着不由笑了起来：“柳叶儿，我是你爷爷。”
柳叶儿谨慎地望着柳彻，先是见柳峻面上一点担忧也没有，随后才拉起了柳彻的左手，确认柳彻手上只有两根手指后，这才笑着扑到了柳彻怀里：“爷爷！柳叶儿要爷爷抱！”
爹和娘亲都说过，爷爷是个保家卫国的大英雄，年轻时征战沙场，威震边疆，但是爷爷受了很重的伤，左手上只有拇指、食指两根手指。
柳彻之前就没有孙女，何况柳叶儿天生粘人，这点和顾昭有一拼，当即笑着将柳叶儿抱到了怀里：“好好好，柳叶儿乖，爷爷抱。”
柳叶儿抱着柳彻的脖子不撒手，柳彻又问：“你爹娘呢？”
“娘……娘跑去，跑去……忘了。”柳叶儿脸上有些苦恼，柳峻嘿嘿地笑：“爷爷，小婶有些生意上的事，和李叔一块儿出去了；至于小叔嘛，有批叛将要投降，小叔去固原处理去了。”
闻言柳叶儿连连点头，对看着柳彻认真道：“爷爷，峻哥哥说得对。”
柳彻自是知道柳璨去处理叛将的事情了，方才他只是想要逗一逗柳叶儿，于是又问：“柳叶儿要峻儿的什么枪？”
柳叶儿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柳峻立刻跑到柳彻面前：“爷爷，柳叶儿还小，现在用不了枪，我看我还是带您去溜达溜达——”
柳彻直接推开了柳峻，一语定音：“柳叶儿给爷爷看看你喜欢什么枪。要是真的喜欢，爷爷就送给你。”
柳峻：“……”
亏他还盼这妹妹盼了那么久，先是往自己身上撒尿，后是要骑在自己脖子上，现在还要抢他的长枪！
眼见着柳彻的身影渐渐走远，柳峻连忙跟了上去：“爷爷，等等我啊，我和你们一起去！”
他得赶紧跟上去，免得柳叶儿把他的枪全部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