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话

    因着怕柳璨疼痛,顾昭没敢直接把柳璨的手浸到热水中,而是用热水打湿了毛巾,又将毛巾里的热水拧去了大半,这才小心地将湿热的毛巾敷在柳璨手背上。

    柳璨的手背结满了细小的痂。等毛巾敷了一会儿,摸着这些痂没有那么粗糙了,顾昭放下毛巾,抹了香膏涂在柳璨手背上:“哪里有铁匠?”

    “过几天我让王斌带你去,”柳璨一把将顾昭抱在怀里坐下,下巴搁在了顾昭肩上,不住地感慨:“还是这样舒服。”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昭昭总有把苦日子过的有滋有味的本事。

    之前他还担心宁夏苦寒,他的昭昭住不惯;可今日一见,原来是因为他的昭昭不在,所以宁夏才如此苦寒。

    顾昭只在柳璨手背涂了一点香膏,等到香膏揉开后,再抹上一点涂开,如是反复,口中小声道:“来之前,我问过珍儿她们,她们的意思都一样,等侍奉父母过完了这个年再来。我想着,在她们来之前,还是要打些炉子水壶之类的东西。”

    “这里真的好干啊,我抹了好多香膏都不管用,还是得用炉子烧些水汽出来。”

    听着顾昭言语间的悲愤崩溃,柳璨不由笑出了声:“好好好,明天就去,昭昭说什么都好。”

    摸着柳璨的手背细腻起来,顾昭又问:“阿璨在这里都做了什么?”

    柳璨道:“练兵,巡查,修长城,就这些事情呗。”

    顾昭扭过了头,好笑中带着疑惑:“修长城?”

    长城不是早就修好了?

    柳璨一看就知道顾昭对长城的理解有误,于是傲娇地朝着顾昭抬起了下巴:“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

    柳璨本意只是逗逗顾昭,没想到顾昭真的轻轻亲在了柳璨左颊。

    确切地说,是柳璨唇角以左的地方,顾昭的唇微微压到了柳璨的唇角。

    这一吻极轻,无关情/欲,满是爱怜,像是顾昭在轻轻诉说这几月对他的思念。

    柳璨险些没控制住自己将顾昭压倒的绮念,深吸口气,道:“长城只是一项军事防备工程,历朝历代都有修缮。以本朝来说,四五十年前,陕西三边杨总督便修缮了河东墙——河东墙是近百年前,时任巡抚都御史与总督请求修缮的,以花马池为起点,向西一直延申到黄河边;二十年前,陕西三边总制王尚书在河东墙南边挖深沟、垒墙地,这道高墙也被算作长城;王尚书之后,这种深沟高垒的做法便在宁夏推广了起来。”

    “长城上,每三十里就修筑一处军堡,每六十里就修筑一座城,军士便驻守在这些城与堡中。”

    “以往哨所条件艰苦,直到杨总督修筑长城时,才出现了暖房,此后军士哨所能够遮风避雨,舒服了许多。”

    顾昭靠在柳璨怀里,轻声问:“我来陪阿璨,阿璨的生活有没有舒服一些?”

    柳璨心头软成了一潭春水,幽幽地泛起涟漪:“……昭昭来,我自然舒服了许多。”

    昭昭不来,宁夏是北国要塞,风头如刀,刀刀割人脸面。

    昭昭来后,宁夏是塞上江南,惠风习习,缕缕拨人心弦。

    柳璨本来打算让顾昭好好休息几天,但唇角那一吻勾得柳璨自制力大减,晚上无论如何都要和顾昭行鱼水之欢,还说这事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改变。

    结果天王老子没来,两人却没能共赴巫山。

    原因很简单:顾昭身上不太利索。

    柳璨恼得眼角都红了,忍着火气问这是第几天。

    顾昭忍笑说是第二天,柳璨一拳头捶在被子上,懊恼地思考自己是否要去冲个凉,好去去火气。

    顾昭笑得跌在被子上,柳璨恶狠狠地威胁她:“等你利索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顾昭连连点头:“好好好,等我利索了,要杀要剐都随你。”

    随后,扬言收拾顾昭的柳璨帮她掖好了被子,自己跑外面吹了一刻钟的冷风,这才走了进来,隔着被子抱在了顾昭:“昭昭,好好休息。我早上走的有些早,你不用理我,安心睡觉就是。”

    顾昭已然是半梦半醒了,闻言含糊地嗯了一声。

    柳璨不敢再说话,望着顾昭恬静的睡颜,嘴角不由漾出了一抹轻笑。

    次日柳璨果然起的极早,他轻手轻脚地起身穿衣,就在俯身穿鞋袜时,顾昭翻了个身,一手搂住了柳璨的腰:“阿璨起的这么早?”

    阿璨的腰好像又细了些。顾昭不由得睁开了眼。

    “吵醒你了?”柳璨拿开顾昭的手臂,一手提着鞋袜就要离开:“你先睡吧,我去外面穿衣服。”

    顾昭一手拽住了柳璨的衣角,柳璨回头望,就见顾昭睁开了眼睛笑:“在这里穿吧,外面没有炭盆,很冷的。”

    既然顾昭都已经醒了,柳璨倒也没有推辞,心中却在想,以后还是去外间穿衣比较好。

    这边柳璨在穿鞋袜,那边顾昭把胳膊收回到被子里:“过几天,我们弄几张地毯来,这样踩在地上也不会冷,也不会有声音,阿璨就可以在这里穿衣服了。”

    柳璨穿好鞋袜,又添了几块炭到炭盆里:“昭昭,我走了,你乖乖睡觉,要出去就找王斌和峻儿一起去,知道吗?”

    顾昭懒洋洋地闭着眼点头,柳璨面色严肃起来:“昭昭,你认真些。倘若他们让你遇到了匈奴人,我一定会严惩他们两个,知道吗?”

    顾昭惊讶地睁开双眼,见柳璨神色严肃,不似玩笑,不由点了点头:“……知道了。”

    看来镇远关确实不够太平,阿璨都用刑罚来告诫她注意安全了。

    因为柳璨晚上没有折腾顾昭,也因为已经到了十二月,柳璨离开后不久,顾昭便起身穿衣洗漱,要和碧儿丝丝她们一起去置办些年货。

    柳峻自然是要跟着顾昭,但顾昭没有想到的是,王斌竟然也和柳璨一起等着顾昭。

    顾昭不由开口询问:“王斌,你没有公务在身吗?”

    王斌吊儿郎当地道:“嫂子,跟你出去,这活儿轻松得就跟休假一样,我当然是抢着来啊。”

    顾昭猜是柳璨一早就下了命令,因为自己和江永王斌最熟,而王斌又比较能说会道,所以派了王斌前来保护自己,当下也没有多说,只是笑道:“那咱们走吧?”

    马车里,冯嬷嬷掀开车帘,感慨地望着身前的十多名便衣护卫:“姑爷待姑娘真是用心。”

    顾昭低头轻笑:“所以,咱们也要待姑爷用心,好免除他的后顾之忧。”

    几人先去了打铁铺子,说了要打造东西的样式和数量。

    出乎丝丝意料的是,除了炉子与水壶,顾昭还特意打造了一只烤肉的架子。

    宁夏羊肉一绝,正好柳璨也爱吃羊肉,顾昭才不想白白错过呢。

    付了定金、约定好收货时间后,几人这才在铁铺老板的笑声中去了集市。

    边镇虽然有很多东西都有价无市,但因为边境定然会有人员往来、货物交换,因此此处的集市还算繁盛。

    柳璨身边全是彪形大汉,再加上他们最近吃穿太受委屈,柳璨腰都瘦了一圈,顾昭和冯嬷嬷便大买特买,从餐具到食物应有尽有,直到装满了一辆敞篷的牛车,就连马车上也塞满了东西。

    王斌和柳峻倒是没什么感想,只是乐呵呵地望着马车,心道今年这个年总算能好好享受享受了,可别人便不免羡慕好笑地望着几人。

    如今到了正午,天气也暖和起来了,再加上顾昭一连坐了许久的马车,觉得马车里面太闷,便和冯嬷嬷一起跟在牛车身边走着。

    顾昭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心旷神怡,宠辱偕忘,心说宁夏也没有爹娘说的那样苦寒至极嘛。

    见顾昭在下面走着,柳峻也下了马凑了过来:“小婶,你买那么多豆子做什么?”

    “当然是做腊八粥啊,”顾昭震惊地望着柳峻:“确实,腊八粥用不了那么多豆子,多的豆子发豆芽豆苗,或者做豆沙和别的甜点啊。”

    柳峻惊喜地一把拽住顾昭的手:“小婶,你还带糖来了?!”

    顾昭哭笑不得地扒开了柳峻的手,叹道:“糖吃的快,占地方也大,所以没带太多,白糖黑糖和蜂蜜各带了二十斤,吃完就没有了,你给我省着点吃。”

    阿璨其实挺喜欢吃甜食的。

    “姐姐也喜欢吃蜂蜜吗?”突然有个小孩凑了过来,他和柳峻差不多年纪,一双眼震惊地盯着牛车:“姐姐,你家到底多少人啊,竟然买了这么多东西。”

    顾昭心说这才多少啊,前几日冯嬷嬷还一口气买了十几只羊呢。不过这小孩自己可没有见过,只是笑道:“买多了就先留着呗,这些东西又不容易坏掉。”

    柳峻则激动地望着对方:“你叫什么名字啊?这还是我到这以来,第一次碰见和我差不多大的人呢。”

    “我?我叫赵华,”赵华一下子跳到了牛车上,居高临下地望着柳峻:“你是从外地来的?”

    “是啊,刚来到这里没几天,”柳峻顿时化身话痨,忽然见赵华伸手插进豆袋子中,抓了一把豆子,任其落到袋子里。

    若是再认真看,他好像还偷偷拿了些豆子塞到了自己袖子里。

    这是,当着自己的面做小偷?

    柳峻不由气急,撸了袖子就要抓赵华,却被顾昭握住了手。

    抬头看,自家小婶几不可察地对他摇了摇头,还对着他比了个口型:让他拿。

    为什么让他拿啊?这可是一个小偷啊。

    柳峻气冲冲地转头,就见赵华一身洗得发白、手肘膝盖处磨得很薄的旧衣裳,心头火气先下去了大半:“你是本地人吗?”

    “是啊,今年遭了旱灾,粮价涨了很多;”赵华偷偷地藏了半袖子米豆,心惊胆战地看向顾昭,见对方压根儿没有看向自己,顿时放下心来,底气也足了起来:“本来宁夏有好几条河流,这些河水能用来灌溉田地,可惜近几十年边关一直乱着,镇远关更是时守时弃。”

    “地方乱着,官儿便不愿意苦心经营,本来好好的河流便淤塞了大半,河流变少,那就要靠天吃饭。可老天爷不长眼,隔三岔五地旱,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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