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

    崔氏有些惊讶地望着顾昭:“听姑娘的口音,倒像是京城人氏。姑娘认得我?”

    因着天气越发严寒,再加上赶路途中梳洗多加不便,因此顾昭并没有像在京城时一样梳发髻,而是绑了两根麻花辫。

    也因此,崔氏没有发现顾昭已经成婚了。

    “夫人可是右佥都御史沈音的夫人?”顾昭笑着拉起蕊蕊的手,慢慢地走到了崔氏身边:“妾身外子是指挥佥事柳璨。前些日子拜别太后娘娘时,娘娘曾赠予妾身一支一模一样的夜月照竹簪。”

    萧玥自是升了太后,却因着新帝还没有立后,暂时还住在坤宁宫中。

    崔氏便笑了:“如此说来,倒真是巧合。”

    只有蕊蕊苦着脸,偷偷地把自己的手从顾昭手中松了出来。

    这位姐姐和娘亲认识欸……

    她肯定会把簪子还给娘亲的!

    蕊蕊偷偷地左看看、右看看,寻找可以逃跑的地方。

    崔氏便笑着堵到了蕊蕊面前:“蕊蕊又要去哪里?”

    既然遇到了崔氏,顾昭便索性和崔氏一同赶路。

    一路上顾昭坐在崔氏的马车中,看着蕊蕊撒娇撒痴,怎么看都觉得看不够。

    最让顾昭觉得可爱的是,蕊蕊手腕上有一条系了桃核雕篮子的红绳。

    毛茸茸的红绳系在蕊蕊胖嘟嘟的手腕上,显得蕊蕊手更白更胖更嫩,像极了一支雪白的藕。

    到了分别的时候,顾昭依依不舍地抱了抱蕊蕊:“蕊蕊,姨姨要走了,你要乖乖听话,不准再偷偷拿娘亲的簪子。”

    蕊蕊这丫头爱美,每天都乖乖地坐在崔氏面前,让她帮自己梳美美的发髻。

    上次跑到她身后,也是因为她看中了那支夜月照竹簪,崔氏怕她伤到自己,执意不给。

    弄清此事后,顾昭便取了几只绒花簪送给蕊蕊,蕊蕊便拿着簪子不撒手。

    如今听说顾昭要离开,蕊蕊红着眼眶点头,带着哭腔和顾昭告别。

    顾昭心头软的一塌糊涂。

    好想亲蕊蕊一口啊……脸蛋或是手腕都可以。

    等她见到阿璨后,她也要和阿璨生一个女儿!

    因为蕊蕊勾起了顾昭对女儿的喜爱,顾昭倒也没有一定要收拾柳璨的心思了。

    而到了宁夏后,护卫也不再担心顾昭吃不消,一鼓作气地到了镇远关。

    离柳璨居所只有两刻钟路程的时候,顾昭忽然觉出近乡情怯来,于是下了马车,说要自己走一走。

    护卫当然不会拦顾昭,却也不敢放任顾昭自己一个人走,于是一个个地跟在顾昭三丈左右的地方——

    开什么玩笑,镇远关是宁夏最北处的关隘。此处敌势最盛,防守压力也最大,匈奴人隔三岔五地就来打秋风。

    何况,他们听说最近的匈奴人凶残了许多。

    昔日匈奴人往往掳掠牛羊马匹回去,若是遇到女人,也会把女人带回去,或是□□,或是让这些女人生下孩子。

    可如今,匈奴人遇到女人根本不会带回去,而是直接杀掉。

    虽说传闻未必可信,比如,现在镇远关内外都传他们面容俊美、身形矫健的柳哥是个面目丑陋、肌肉虬结还凶神恶煞、满脸胡须的丑八怪,这传闻离谱到他们以为传闻中的主角不是柳哥,而是夜叉恶鬼,更不敢将这传闻告诉他们嫂子。

    但匈奴人屠杀女人是他们和镇远关里相识的兄弟通信后的结果,绝对的千真万确。

    这种情况下,他们要是敢放任顾昭一个人在这里散步,哪怕顾昭一点事也没有呢,柳璨都肯定会狠狠收拾他们一顿,最轻也会把他们的屁股打烂。

    顾昭也没有什么异议,一个人慢悠悠地往前走,直到听见一声唤:“昭昭。”

    顾昭脸上带笑,却没有抬头,依旧慢悠悠地往前走。

    柳璨下了马,随手将马鞭扔给随从,阔步朝着顾昭走来,娴熟地握住顾昭的手:“昭昭要去哪里?”

    护卫们便知趣地离开,柳璨则拧眉看着顾昭的手。

    顾昭的手不仅凉,而且红肿了很多,像是被冻了。

    柳璨双手捧起顾昭的手捂着,“疼不疼?痒不痒?”

    顾昭摇了摇头,皱眉望着柳璨。

    阿璨好像有点不一样了欸。

    但具体是哪里不一样,顾昭一时间还真说不出来。

    柳璨解了身上的大氅披在顾昭身上:“脚也冻伤了么?”

    这大氅是按着柳璨的身形做的,对顾昭来说未免有些太大;大氅披在身上时,下摆便拖到了地上。顾昭一边用手拉着大氅,一边点了点头。

    脚比手上的冻伤更加严重,她现在都感受不到脚的存在了。

    柳璨无声叹气,半是心疼,半是无奈。

    见面这么久却没有开口说话,看来还是在生自己的气啊。

    柳璨抬眼环望,见四下无人,低头在顾昭脖颈间咬了一口。

    顾昭当即羞恼起来,一把推开柳璨,对他怒目而视:“你怎么在这里……”

    柳璨只是笑:“我背你?”

    说着上前半步,俯下了脊背。

    这气是生不下去了。

    顾昭一下子跳到柳璨宽阔的肩背上,紧紧搂着柳璨的脖子:“阿璨有没有想我?”

    “有,每天都在想昭昭,日日夜夜,寝食难安。”柳璨直起脊背,阔步前行:“昭昭若是手冷,可以将手放在我脖子上。”

    顾昭笑着将手放在了柳璨脖子上,只是手指没规矩地扣在柳璨喉头上,恶声恶气地威胁:“说,为什么不让我来?不回答就掐死你!”

    “镇远关地处边塞,不比京师太平,所以不想让你来。”

    镇远关岂止是不太平,简直是到了弃守的边缘——

    二十多年前,时任三边总制便着手另修了一道长城,新长城比旧长城往内里收缩了许多,此后大臣们只想着龟缩在新长城之内,不肯再出去。

    可镇远关最是险要,倘若护不住此处,日后御敌定会麻烦许多。

    柳璨无论如何也要守住此处,却不敢让顾昭来到此处冒险。

    柳璨回的如此干脆,倒让顾昭又愣住了。

    这么干脆?她还以为阿璨又要道歉服软呢。

    顾昭又拖长了声音:“可是我说过,有什么事,不准你一个人扛,你也答应过我啊。”

    “这件事只有我能扛,告诉你也没用。”

    柳璨声音不变,顾昭不由气恼起来,手顺着柳璨脖颈处的衣襟探了进去,最后冷冰冰的手直直落到柳璨心口,狠狠地掐了柳璨一把。

    冰凉的手指僵硬异常,顾昭掐得并不痛,柳璨自是恍若未闻,步伐都没有停顿一刻。

    柳璨无动于衷,顾昭觉得无趣,又将手抽了出来,闷闷地问:“阿璨,你有没有觉得你变了?”

    柳璨当然知道自己哪里变了。

    之前柳璨一直患得患失,唯恐自己连累了顾昭,因此几番退缩。

    可上次大同之旅中,柳璨很清楚,如果当时梁氏不同意配合沈音的安排,他会用剑抵在梁氏脖子上,请梁氏接受沈音的安排。

    如今顾昭嫁给自己,人人皆知自己爱她怜她,倘若自己出事,也会为顾昭安排好退路。

    只是,别人若觊觎这退路,顾昭又能否护住自己?

    柳璨并不想追究答案。

    柳璨只知道,自己绝不会让顾昭沦落到同样的境地上。

    如今顾昭发问,柳璨扯开话题:“峻儿前几天就到了,你让他带来的书和衣服,我也已经收到了。等下你梳洗一番,好好地休息几天。”

    顾昭闷闷地不做声,柳璨又道:“昭昭上次寄来的书信,我也收到了。”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对不对?”

    顾昭往柳璨肩背上又伏靠得紧了几分,笑着将头埋在了柳璨肩头:“我可什么都没说。”

    转眼已经到了柳璨的住所,顾昭松了柳璨的脖子,意图跳下来,柳璨却没有松开扶着顾昭膝弯的腿,反倒是抬腿踢开门走了进去。

    顾昭把脸伏在柳璨肩上,不敢想象旁人的神情。

    柳璨径直把顾昭放在了床上,扯过被子蒙在顾昭身上,随后屈膝蹲下,褪下了顾昭的鞋袜。

    只剩罗袜的时候,顾昭忙收腿:“脚都冻坏了,很难看。”

    柳璨依旧握着顾昭的脚腕,只是抬头笑望着她:“刬袜步香阶,如何不美?”

    顾昭红了脸,羞恼地望着柳璨:“你小时候挨打也是活该,尽学些淫词艳调。”

    这句出自李煜的《菩萨蛮·花明月暗笼轻雾》: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据说,这词描写的是李煜与小周后幽会的情景。

    柳璨依旧低着头,一句话也没有反驳,更没有质问顾昭为什么会知道这首靡艳的小词。

    轻轻地为顾昭褪去罗袜后,柳璨捧着顾昭红肿的脚仔细观察。

    还好,冻伤并不是很严重。

    柳璨伸手要解开衣衫,顾昭不由惊了:“阿璨你做什么?”

    不是吧,虽然两人三个多月没见,但现在天色还亮着呢……

    再说了,她现在身上可不太利索……

    “我让人备了热水,等下好好烫一烫脚。只是你的脚现在太凉,骤然浸入热水中,可能会伤了腿脚。我先帮你暖一暖,等脚温热了,再用热水洗。”

    随后,柳璨抬头坏笑:“昭昭以为呢?这里这么冷,我可不敢恣意怜、爱昭昭。”

    刻意咬重了怜爱二字,柳璨犹嫌不足:“还是说,昭昭想要?我当然愿意满足昭昭,但现在可不行。”

    顾昭便抬脚朝着柳璨踢去,柳璨一把握着顾昭的脚,掌心正贴在顾昭足心。

    柳璨厚实温热的掌心贴在足心,顾昭蹙眉,倾身扶着柳璨的肩膀:“阿璨,不用你帮我暖,我等一等就好了。”

    顾昭自然会无条件地相信柳璨方才的话,相信他真的只是担心她伤了脚,想要替她暖一暖。

    但她怎么好把自己的脚伸到柳璨胸膛上?

    柳璨没说话,只是不容拒绝地将顾昭的脚摁在了自己胸口。

    觉得顾昭的脚暖和了,柳璨放开了她,出去捧了一盆热水进来,手中还握着一只小瓶。

    第一次被柳璨这么认真地捧着脚,还是在白天,顾昭红着脸,将头一低再低。

    将用过的水送出去后,柳璨也坐到了床沿上,从小瓶中挖了膏药出来,先是分了一半在顾昭手上,让她自己往手上涂,随后将剩下的一半膏药仔细地涂在顾昭脚上,一边涂一边解释:“冻伤不是很严重,过上几日就好了,昭昭不要担心。”

    顾昭闻言抬头,围着被子望着柳璨,认真道:“阿璨,咱们生一个女儿吧。”

    柳璨揉着顾昭的脚,好让药性更好地发挥:“过些日子再谈这事。你刚来此处,诸般的不适应,若是孕育,定然十分辛苦。”

    顾昭笑着歪头:“我遇见沈音夫人了,她带着小女儿来了。蕊蕊肉嘟嘟的,左手手腕上一条红绳吊着桃核篮子的小吊坠,更衬得她手又白又嫩,跟年画娃娃一样。”

    “蕊蕊还有好多窘事。比如,蕊蕊爱美,常常拿了崔夫人的簪子偷偷看。我们第一次见的时候,蕊蕊被抓了个正着,举着簪子说,她没有想要簪子,而是想把簪子送给我,还说我是她认识了好久的姐姐,说是我朝她要那簪子,逗得我俩捧腹大笑。”

    “咱们要是也有一个女儿,她肯定不比蕊蕊差。”

    “是,我去洗手,”柳璨将顾昭的脚送进被子里,净手回来后隔着被子抱住顾昭,喉咙中发出一声喟叹:“昭昭,我终于见到你了。”

    三个多月,自与顾昭认识后最长的分别。

    来镇远关赴任前,柳璨让人给柳彻带去口信,说不准顾昭来。

    却也暗暗存了几分希冀,说若是顾昭要来,还请柳彻帮顾昭将一切都安排妥当。

    见到柳峻时,柳璨便知道他的昭昭一定会来,因此每日都让人去打探顾昭的行踪。

    他的昭昭,终于还是来了。

    顾昭倚靠在柳璨身上,笑着闭上了眼:“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在这里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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