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长廊上，挂着一溜儿红色小灯笼。

    孟钰秋待在她的小被子里，听着老爹的第一百零八次叹息。

    如果可以说话，她都想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孟二爷低头瞅了瞅宝贝女儿，止不住的再次叹气，多可爱的孩子啊，这么就被他爹盯上了。

    孟钰秋黑线。

    爹，别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把她买了。

    绕过几道回廊，走过了几个院子，终于遇到了孟家正厅。

    由于是深秋，天气凉，怕孩子们受不住，宴会设在厅内。

    还没进去，便能感觉到里面的热闹，喜意浓浓，从外面看去，里头红彤彤的一片，往日宁静素雅的孟家正厅有了几分过节的味道。

    但是，她的满月礼这个阵仗，搞得是不是太大了点。

    孟钰秋不由得打了个哈欠，算了，不想了，她就是个小孩，任务不重，来宴会不过是剃个胎毛就好。

    哦，说不定她的小金库还能充盈一番。

    这可都是她未来科举入朝的本钱。

    “先把钰哥儿抱到这儿来。”

    主座的孟老太爷一见到两人进来，微微抬手，示意孟二爷将乖孙抱过去。

    孟钰秋被抱过去时，注意到了，孟老太爷周围坐着的几个同款白发老爷爷。

    虽然不认识，但是能和孟老太爷坐一块的，相比都是淮安数一数二的家族长辈了。

    看着乖孙白胖胖的小脸，孟老太爷暗自高兴，忍不住冲着好友使了个眼色，看他孙儿长得多好看。

    随他们孟家。

    离他最近的好友顺了顺胡子，没眼看。

    好不容易得了个不怕他的孙子，且容这孟老头儿乐一乐，说不定下一秒那孩子就哭了。

    大场面，孟钰秋自然很是给力，到了孟老太爷这儿也不哭闹，就这么安安静静的抱着自己的布老虎。

    孟二爷送完儿子，落寞的坐在一边儿。

    今天也是把儿子送出去的一天呢。

    “嗷~”

    孟钰秋举起他手里的小老虎给大家看，葡萄似的眼睛亮亮的。

    生活不易，秋秋卖艺。

    为了做孟家最可爱的小孩，孟钰秋打算忘记自己的年龄，装傻卖萌。

    再给她两年，她绝对恢复正常！

    孟老太爷表面再古板的一个人，多少年没尝到儿孙之乐后，现在对孟钰秋的一举一动都稀奇得很。

    老爷子伸手把孟钰秋举高了些，对着他那一群好友。

    “你们看看，没说谎吧，我家钰哥儿古灵精怪的最招人喜欢了。”

    言语间全是对这个孙儿的满意。

    若不是多年严肃惯了，孟老太爷估计能在宴会朗声笑出来。

    旁边的好友看不下去了，劝他收敛些。

    “够啦够啦，原本我们几个老家伙都是来为你祝寿的，现在倒好，光看你炫耀孩子了。”

    如果不是孟老太爷50大寿，一个孩子的满月礼，是万万请不动这些其他家族的长辈的。

    “一时高兴，见谅见谅。”孟老太爷嘴上说着，手里可一直没闲着。

    “来，祖父带你认认人，那位是你顾爷爷，那是你……”

    孟钰秋跟着孟老太爷一桌子认过去，一点不敢放松，这些都是她在淮安能接触的最高人脉，必须记好。

    虽然现在还用不到，但是小孩子的年龄，就是最容易和这些老人打交道的时候。

    最后说道里孟老太爷最近的这位时，孟老太爷的语气稍微有些波动。

    “……至于祖父旁边这位，是你天天只知道钻研算术的江爷爷，钰哥儿长大了可别学他。”

    在孟老太爷眼里，除了科举一道，其他全是邪门歪道，要不得的。

    江老气得胡子飘起来，手里捏着茶盏，不满道：

    “什么叫别学我，你这个老学究知不知道算术的精妙，要我看，钰哥儿长大了就来我这儿学学算术。”

    无意间看到孟二爷，江老觉得自己更有理了，力证算术是有用的。

    “则佩还来向我请教过算术呢，哪里没用了，”说着说着，江老慢慢朝孟钰秋靠近，手里拿着一串玉环，哄骗道：

    “钰哥儿啊，长大了来江爷爷家做客，让你爹带你来。”

    孟钰秋自然地接过玉环，是九个串在一起的圆环，摸起来质地不错。

    秉承着给她礼物的都是好爷爷，她露出一个笑脸，笑着就要应。

    孟老太爷及时止损，见势头不对，赶紧打断孟钰秋。

    “诶诶，说什么呢，做客就做客，算术什么的就免了，钰哥儿肯定不喜欢，你找则佩去。”

    别来霍霍他孙子。

    说着孟老太爷不由得剜了老二一眼，和科举不沾边的倒是学得快。

    坐在角落吃菜的孟则佩顿时觉得委屈，好好的又扯到他。

    他想回去和芸娘一桌。

    “行了行了，江老弟你可别激他，谁不知道孟老弟对族中子孙有多看重，你想骗人去学算术？早消了这份心思吧。”

    另一旁的顾老打着圆场。

    他是这一座中资历最大的，是当地知府的父亲，与孟老太爷是同科。

    如今表面上看，衰落的孟家是不如顾家的，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淮安，孟家仍然是望族。

    不然，也不会有淮安孟氏一称。

    “说道族中子弟，哪里比得上顾兄。”

    孟老太爷暗自叹息，孟氏这一辈子孙不行啊，现在也就一个三房的明哥儿勉强有些天赋。

    看着曾今好友的家族蒸蒸日上，他如何不羡慕啊。

    “诶，泄气什么，我族中还没有人有算术之才呢，你担心什么，”江老不甚在乎，不知道这些人怎么就硬是死磕科举。

    他顺手一指，指了个看起来最顺眼的孟钰秋，“说不准，钰哥儿就是下一个文曲星呢。”

    顾老想到孟老太爷多方找寻名师，也安慰道：“许多事情也不是人为能定，顺其自然吧。”

    话是这么说，但在场的人都知道，顺其自然的事是不可能发生在孟老太爷身上的，他这个人就是不服输。

    孟氏在他手里衰落，他怎么可能不着急，换做谁也忍不了啊。

    “老太爷，现在正是时候，底下的小辈们都等着献寿礼。”

    管家捧着一杯酒，饶了几个桌到孟老太爷身边。

    按照常理，长辈大寿，宴会上都有小辈献礼祝寿的环节，等献礼完毕，小辈们才能放得开。

    管家身后，还跟着徐嬷嬷和一个理发匠，那是给孟钰秋满月礼剃胎发准备的，但是小孩的满月礼哪能绕到长辈前头去。

    孟老太爷自然是看到了管家身后站着的人，他瞧了瞧钰哥儿，小被子里已经塞满了好友们送的小玩意，这会儿正乐呵呵的一个个数着。

    老太爷泛灰的眉毛舒展，故意将一个玉佩从小人儿手里拿走，头也不回地说。

    “先给钰哥儿剃发吧，多给这孩子一点福气。”

    孟钰秋手中突然空落落的，有些生气，仰头一看是孟老太爷干得，又气不出来了，小脸无奈。

    摆摆手。

    算了算了，给你给你。

    逗得孟老太爷又和她玩起来你拿我送的把戏，笑声从主桌慢慢传下去。

    底下的小辈纷纷抬头看过去，一个个瞪大了眼。

    奇了怪了，老太爷笑得这么开心，见鬼了！

    姜氏自然不服气，她搂着孩子，望着自家男人，也搁哪儿乐呵呵的，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手上用了些力，对着明哥儿道：

    “明哥儿可要好好读书，只要你好好读，钰哥儿就越不过你去，你明不明白。”

    明哥儿也呆愣愣的看着祖父笑，祖父从来不会对他这么温柔，总是让他背书背书，背不好便会发脾气。

    回想着宴会开始前，旁□□个小子的话，明哥儿的表情便愈发阴郁。

    “明哥儿？”见儿子没反应，姜氏加重了语气，而后语重心长的说道：“老爷子可没对你这么喜欢，你是不是最近做得不够好，往后多去老爷子跟前露露脸，知道吗？”

    明哥儿一点也不想面对严肃的祖父，但是他知道不能这么做，于是不大情愿的答应。

    徐嬷嬷这里得了老太爷的准许，喜气洋洋地接过孟钰秋。

    老太爷可是一个及守规矩的人，不怎么纵容底下的孩子，她们钰哥儿还是头一份呢。

    徐嬷嬷才抱到半路，孟二爷等不及了，放碗离凳，亲自抱着孟钰秋，在旁边守着她的满月礼仪式。

    众宾客见小主人公下来，皆有些好奇的抬眼望，只见那红被子里，安安静静窝着一个白藕似的小人儿。

    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像是会说话，看着就讨喜，难怪孟老太爷刚才这么高兴。

    谁让这孩子居然不怕她家祖父呢。

    “这孩子生得灵气，往后怕是有大作为，孟公有福了。”

    不知是谁起的头，在场的便一句句好听话不要钱似的蹦出来。

    本来孟钰秋一个小孩子的满月礼，大多数人都不太在乎，连送礼都是准备宴会后补上。

    但哪成想孟老太爷似乎挺重视这个孙子，还把孩子的满月剃发放在自己寿宴前头。

    在座都是人精，便将这份满月礼稍稍往上抬了些。

    礼重些的，在孩子剃发前便拿出来，当份好彩头。

    孟钰秋对这个世界不了解，对宴会送礼这些个人情来往也不甚熟。

    只是在隐隐约约间，她听到了诸如顾老送的文房四宝、江老送的白玉麒麟等玩意儿。

    里面最直观的，还是她爹给的一个庄子并两个铺子。

    最后到了她祖父的压轴礼，老爷子看了眼孟二爷，默了片刻，吩咐管家道：

    “待会儿将我书房里那套启蒙书找出来，提前给钰哥儿备好。”

    小小的人儿眨巴扎巴眼睛，觉得这个礼给的挺正常。

    而孟钰秋之外的孟家人却不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