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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嚣(叁)

    不知何时,浅汐眠眼前又掀起一阵冰火,此火后若隐若现能看到一个身影跪在地上,身板挺直,脖颈上带着铁链,有鞭子自上而下往他身上抽着,但他却纹丝不动。

    等火从眼前散去,浅汐眠看到一处冰洞,钰渊正被绑在洞内的冰柱上,下半身被冰冻住,上半身满是伤口。有血自他的手腕处流下,一寸寸染红冰柱。他正披头散发悬着头,一动不动。

    不多时,远处的洞门霍地打开,走进一个白色身影。

    浅汐眠抬眼看去,瞅见是天君锦琰,他正快步走到冰柱下方,施法将绑住钰渊的铁链尽数斩断。

    失了禁制,钰渊径直往下掉落,锦琰飞身接住他,将他稳稳放到冰面上。

    钰渊猝然睁开眼,反手化出冰剑刺向锦琰,锦琰极快施法化界挡住钰渊的冰剑,往后退开几步。

    许是没想到锦琰回来,钰渊错愕地看着他:“你怎会在此?”

    锦琰收掉结界应答:“你一直不去营地,我以为你生病了,就来看看,你怎么被绑在此处。”

    钰渊不答反问:“山枭呢?他竟会让你进来此处?”

    锦琰闻言眼里染上不忍之色,低声说着:“王尊并不在殿内……”

    钰渊看着锦琰,锦琰也抬眸看他,不多须臾,钰渊脸上带上惧色,惊恐地蹙起眉:“你知道什么了?”

    锦琰眼里不忍愈甚,说话声音更低沉:“抱歉,我并非有意问起,但……”

    钰渊癫狂地大笑起来,眼眶一瞬变得通红,“你也觉得我脏?”他的声音在颤抖,似乎藏有深不见底的恐惧。一句话似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

    锦琰缓步向钰渊走去,抬手拍着他的肩膀:“这并非你的错,我不知妖王现下竟会变成这般模样……我会去请他放过你……”

    钰渊重重推开锦琰,笑得愈加疯狂,随着他的动作,身上的伤口渗出更多黑血,滴溅在纯白的冰雪上,开出绚烂的血花。

    “放过?何其可笑之言!”钰渊双眼猩红,身体摇摇欲坠。

    “小天君!你一生从未经历痛苦,便觉得这世间没有苦痛吗!”

    锦琰施法用结界拦住快要摔倒的钰渊,不忍又心疼地看着他:“我为之前未了解你的处境就想当然地安慰你道歉,但你并未做错什么,不应继续遭受这般折磨,我定会救你出去。”

    钰渊仰天大笑起来:“救我?”他满眼凄哀,看着锦琰,哑声嘶吼:“不需要!他很快就要死了,我花了整整一万年,说过会将他挫骨扬灰定叫他神魂聚散!”随着钰渊的动作,他柔顺的长发顺着肩贴落,既狼狈又悲戚。

    锦琰还想说什么,外头突然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随之而来是乱糟的喊叫。

    “王尊受了重伤,快将他扶进去!”

    “快去找巫医来!”

    “王尊怎会受这么重的伤!发生了何事?”

    “我也不知,王尊去三部视察一番后突然开始咳血……”

    锦琰看向钰渊,钰渊则对他微微一笑,施法在他身上下个禁制,化作黑雾消散开去。

    不过一瞬,钰渊来到一座大殿,殿内挤满不少妖物,一见钰渊皆跪地见礼。

    钰渊目不斜视,一路走到那方悬挂着蓝纱的床榻边,俯身瞥向正在运气帮山枭诊治的六个巫医:“王尊情况如何?”

    巫医颤抖辑礼:“回小妖王,王尊情况很不好,他的身上被下了极毒的妖蛊,这妖蛊我们此前从未见过,只能先将它压住。”

    钰渊微蹙起眉:“妖蛊?让我看看。”钰渊提步走到床榻边。

    榻上山枭正闭眼躺着,脸上因有玄铁面具遮挡,看不出他面色如何。

    钰渊对着山枭扯出一个极美的笑,一转身,又变回沉痛表情,看向下方俯身站着的巫医:“你们赶紧去研制解蛊,我会在此替王尊护法。”

    巫医立身辑礼:“是,小妖定尽力制出解蛊,治好王尊!”话音一落,他们匆匆转身离去。

    等巫医们走后,钰渊招手将殿内的妖侍谴退,转身死死掐住山枭的脖颈,将他提了起来。

    许是钰渊用了很大力,山枭咳嗽几声,缓缓睁开眼。

    钰渊抬手将他脸上的面具碎掉,不过瞬间,面具下那张脸猛然显露出来,是一张满是疤痕的脸,脸上皆是红印疤痕,从中流着红黑色的脓水。

    钰渊将山枭提起,发疯般大笑起来,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山枭勉力抬手,似想掐住钰渊的脖子,但手刚抬起一下,突然径直往下掉去。不过片刻,山枭突然瞪大双眼,直直吐出口黑血。

    “裂魂蛊的滋味如何?”

    山枭一双眼溢出怒火,咬牙切齿地盯着钰渊:“你!”

    钰渊笑得愈加邪魅:“这是我用半颗妖丹制成,世间并无解蛊。你,必死无疑。”

    山枭气急又吐了口血,被钰渊反手摔到地上。

    随着钰渊的动作,山枭那口血径直溅到了地上,染红雪白色的地砖。

    钰渊缓步走向山枭,化出冰剑压在他的脖颈上,“你是不是很好奇,我是怎么在你身上下的蛊?”

    山枭咳出更多血,眼神开始变得迷离,聚不起光来。

    钰渊一剑刺中山枭的妖丹,笑着解释:“能避开你的眼,自然只能以血作蛊。我可是花了一万年让你喝下那些血,终于将它完整融入你的体内。”

    山枭似乎想起身,却被钰渊一脚踩住,不过眨眼间,钰渊已提剑划开山枭的手臂:“这烈火焚身、万虫蚀骨的滋味,你可喜欢?”

    山枭受了大刺激,铆足劲大吼:“钰渊!”

    钰渊笑着,举剑将山枭的四肢全部卸下,轻飘飘吐出一句,“我在。”

    未待山枭开口,钰渊已提剑削下山枭的头颅,将他的身体拦腰斩成两段。

    “真是可惜,裂魂蛊在身便不能重塑妖身,感觉如何?”

    山枭已然失魂,嘴里不断流出黑血,双目无神地睁着,不知是死是活。

    钰渊笑到咳嗽,施法将山枭碎开的身体聚起,丢到榻上,粗暴将锦被提起,盖到他身上。

    “来人!王尊情况不对,快请巫医过来!”

    六名巫医匆匆赶到,全部围到榻前,施法替山枭压制蛊毒。

    许是法力有用,山枭勉强找回点神智,只见他边咳血,边勉力说着:“杀……杀……”不过话还未说完,他的妖丹直接从心口处飘出,猛然碎成齑粉。

    山枭无神的双眼正定定看着钰渊,不过一瞬失了神,再无生息。

    “王尊!”

    殿内一时啜泣声起,所有妖物同时跪下以头抢地发出悲号,钰渊同样跪地低首,看不清神情。

    悲号持续一段时间,钰渊缓慢起身,哑声下令:“王尊已身陨,你们去昭告整个妖界!替王尊守灵!”

    为首的巫医跪地磕头:“王尊定是被邪物残害,请小妖王替王尊报仇雪恨!”

    钰渊满脸带笑,走下阶扶起他们:“王尊之死,本王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绝不会轻饶犯人!”

    “多谢小妖王!”

    等巫医退下,锦琰匆匆赶到。他已知晓妖王死讯,一进来并未去看榻上的山枭,而是神情复杂地看着钰渊。

    钰渊同样看着锦琰,扯出一个凄美的笑:“怎么?你想为他报仇?”

    锦琰一脸沉痛地看着钰渊,缓步向他走来。钰渊并未化出冰剑,任由锦琰一步步走向他。

    锦琰走到钰渊的跟前,默然伸手给了他一个拥抱:“我把你当作弟弟,却不解你的痛苦,也没能救你,抱歉……”

    钰渊并未推开锦琰,闷声开口:“你觉得我错了?”

    锦琰摇了摇头:“不,我并无任何立场来评判对错,你只是为自己报了仇。”

    钰渊笑了起来,眼里带着刺眼沉痛:“看来光终究只是光罢了……”

    钰渊大力推开锦琰,施法化出一鼎火炉,将山枭体内的一半妖丹取出放回心口,将山枭下半部分身体丢进火炉中,剩下的头颅及其他尸块则直接施法化成齑粉。

    将山枭的尸首毁得一干二净后,钰渊施法在床榻上化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尸身。

    锦琰似乎想说什么,外面已闯进一个妖物,跪地禀报:“报告小妖王,六部突然动乱,正往主城攻来。”

    钰渊眼里染上疯狂之色,大笑一声:“这么快就按捺不住了?看来不仅只有本王在等着这一日啊。”

    锦琰走上前,拦住钰渊:“我帮你。”

    钰渊侧目看着锦琰,弯眼一笑:“小天君愿意插手妖界之事?你确定天君会答应?”

    “妖界六部多年来一直对妖王之位虎视眈眈,他们已蛰伏许久,为的就是妖王身陨这日。我既答应会帮你,便不会食言。”锦琰退身施法将自己变成妖物,看向钰渊:“走吧,妖界一旦开战,只会让那些无辜妖物受苦。”

    钰渊又笑了:“你为何觉得我即位后,妖界妖物就不会受苦,兴许只会更苦。”

    锦琰认真看着钰渊,神情严肃:“不,我相信你。”

    钰渊深深看了简绥珩一眼,不再说话,飞身落到妖侍面前下令:“听本王号令!全军进攻,不服者,杀!”

    “是!”

    天界不得插手妖界内乱,锦琰先让跟来的仙兵回天界,自己则同钰渊一道上战场,抵御妖界六部进攻。

    战乱持续十日后,天界派来仙官请锦琰回天界。钰渊彼时正与他们待在一处,见锦琰走来,悠悠开口:“你走吧,你已帮我够多。”

    锦琰摇了摇头:“这一战正是关键时刻,我先回天界一趟,等会便回来。”

    钰渊看着他,笑出一个好看弧度:“好啊。”话里却明显带着不信。

    锦琰随仙官回去后,钰渊继续披坚持锐到战前厮杀,刚将进攻者打退一些,锦琰便驱马赶到,与他一道御敌。

    这场战打得昏天黑地,钰渊他们基本在营地待着,每隔几日,六部都会带兵前来攻打主城。

    不知打了多久,直到战场上满是火燎痕迹,铺满妖物尸骨,这一场动乱终于得以停歇。

    此战结束后,锦琰要回天界。离开前,钰渊给了他一块黑色玉石:“这是你帮我的报答,只要你戴着它,妖界可随意进出,所有妖物都伤不了你,包括我。”

    锦琰对钰渊浅笑一下,伸手接过玉石:“多谢你了,钰渊,此物我就收下了。北荒突起异兽,我需赶去收服,等收了异兽,再来看你。若你需要帮助,拿着这枚玉佩去天界,我父君定会帮你。”

    “好。”钰渊面无表情地收下玉佩。

    之后漫长岁月,钰渊始终在整顿六部,其间锦琰时不时前来与他下棋对饮,感情好得同亲兄弟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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