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这所院子的户主便是前御史中丞李茂。

    李茂的女儿早年嫁给当今三皇子锦王。

    大岐建国初年的争储之战也有这位三皇子的份,作为岳丈的李茂为了助女婿争夺皇位没少暗中下功夫。

    然而三皇子也并非天选之子,与乾王一样在那场皇子争夺战中失败,被迫就蕃,去了济州,已经有十多年,从未再回京都。

    而这位岳丈李茂也在朝廷的江湖中战败,失去了靠山,逐渐被排挤,导致被迫辞官,然而又被人在皇帝耳边进言失去了自由,被皇帝留在了眼皮底下,不得离京。

    穆易辰曾在乾王身边,数次听到乾王无意中说起那场争储之战的参与者。

    随着那场暗战,处死的处死,辞官的辞官,而如今活着的人也寥寥可数。

    那些争权夺利死了的人算是死得其所,而自己的父亲,忠肝义胆一心为国,就因为跟着乾王出生入死,带给乾王诸多盛宠,却在这场争斗中被陷害惨死。

    父亲通敌叛国的死罪也成了他们击败乾王的利器。最得圣心的乾王,却是那场战争的第一个战败者。

    而三皇子是隔年离开京都。

    是以,谋害自己父亲的人,不是三皇子的人便是太子的人。

    现在最容易入手的便是这个李茂。

    穆易辰正预跳进这个只有两间屋子的破败小院中,身旁的秦瑜却按住穆易辰的肩膀,“让属下去吧,将军的身高较为显眼。”

    是,放眼京都城中,没有几个能与穆易辰比肩的身影,这样进去很容易给很人留下追查身份的线索。

    穆易辰颔首,秦瑜从墙上跳下,穆易辰等着。

    此刻夜深人静,屋内的两个近六旬的老人睡得正香,连木门被撬开的声音都没有听到,直到秦瑜手中的剑抵在李茂的脖颈上时,李茂才感觉颈窝一凉。

    因为李茂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在一瞬的震惊后,他还算冷静,缓缓地坐起身时。

    “阁下有何目的?”

    话一出,身旁的老伴也被吵醒,看到床头熹微的月光中,一位黑衣蒙面男子手持泛着粼粼银光的冷剑抵着老伴的脖子,吓得“啊”一声大喊。

    “再喊先杀了你!”秦瑜换了比平时粗矿的声音低喝。

    老妪瞬间阖紧嘴巴,身子如筛糠般抱住李茂的胳膊。

    “当年是你送的假消息,让乾王帐下寒晏将军进攻鞑剌,反落蒙脱埋伏,致使三万将士全军覆没,最后却诬陷寒将军通敌卖国,惨遭枉死?”

    秦瑜压着声音冷喝,说着将剑尖往前进了半寸,李茂身子一抖往后缩了缩。

    眼神似是回想了一瞬,低喃:“寒晏……”

    “寒将军?”李茂沉默了一息又问:“阁下,是寒将军什么人?”他语气听起来很平淡。

    问完,他自己又觉着这问题问的多余,哪个刺客会报自己的来历姓名。

    秦瑜也自然未回应他。

    李茂长吁了口气,“三万英魂飘荡漠北,忠肝义胆的寒将军被冤枉惨死,在下也实属痛心,若真是在下所为,如今苟活到现在,倒想领死赎罪。”

    “不是你,那便是三皇子身边的其他人!”秦瑜逐步引导他。

    “当年那场争斗中,明的,暗的,不知多少人参与其中。在下虽说是三皇子锦王的岳丈,可当年三皇子的事,在下也不是全都知晓。”

    “就算真是三皇子的人所为,但那些人处死的处死,病死的病死,活着的不过就在下而已。”

    “再一个……”李茂迟疑了一下又道:“往往,最大的赢家才是手段最狠历,最卑劣的……”

    这一句语调尤其深邃悠长,虽未言明真相,但一听便知其意。

    “你是说当今……”

    未等秦瑜说出“太子”二字,李茂赶紧打断,“正是。如今活跃在朝堂上的那些人虽也分了党派,可,当年他们是一家人。”

    “他们个个都是阴谋高手,面善……心狠。”李茂语气平和,但眼神中有一丝被打败的不服。

    对于李茂所说孰真孰假,秦瑜不能一时识破,只能将这些话带给穆易辰。

    于是收起长剑,如魅影般消失在李茂的床前。

    夜色中的穆易辰双眸如寒潭般深邃。

    对于李茂所说的那句“最大的赢家才是手段最狠厉,最卑劣的”,穆易辰陷入沉思。

    ……

    月垂西天,天色将泛起灰白之色,只睡了一个多时辰的穆易辰已经策马等在城门前,待城门开启时,他第一个策马出城。

    雁山。

    仲夏清晨的半山腰,露珠都还未消散,空气中除了泥土沁人心脾的味道,便是青草和野花的淡淡清香。

    灵隐寺在淡淡的薄雾中,一眼望去便能让人心静一分。

    穆易辰与师父如多年前一样并排坐在禅房的蒲团上打坐。

    行道手拈念珠道:“当年那个乾王帐下潜藏的文书谭侃,给寒将军送完信后他就失踪了,到底是自己跑了,还是被他上面的人杀了,这么多年过去,已经石沉大海。”

    “这些年,我一直在暗中打探过多人,并无一人听说过谭侃,那些人做事确实缜密。若如那李茂所说,朝中除了左丞相江胜庸,御史中丞陈基之外,可怀疑的人就太多了。”

    提到江胜庸,穆易辰阖着的眼皮突然抬起。

    他短促的一声屏气,已经被身旁的行道察觉,亦睁开眼看向穆易辰。

    穆易辰在行道身边多年,他的秉性行道很熟悉。

    那么多年,他情绪沉郁,从未有过突然的情绪波动。

    眼前他突然的反应明显是行道从未看到过的。

    “怎么了辰儿?”

    穆易辰眼锋变得似乎有些焦虑,眼睫极快地闪了两下。

    “江胜庸,他……”

    “江胜庸他可谓一人一下万人之上,为大岐也算尽心尽力,也深得百姓敬重,如果是他,那真是道貌岸然。”

    行道说完又看向穆易辰,“辰儿,你……”

    “……没事,师傅。”

    穆易辰不想继续说下去,行道也不再询问,“那随我吃了斋饭去上职吧。”

    ***

    江乐瑶让胡孝先打听穆易辰的家世背景,胡孝先依托打听过了,只不过江乐瑶不主动来问,他便不想主动去向江乐瑶说关于穆易辰的任何事。

    平常城中上职,小狐狸很期待阿瑶来找自己,可当他此刻真得看到江乐瑶时,心里却不是滋味。

    一张多么美的脸,笑得那样讨喜,一看便知是意有所图来的。

    江乐瑶的马车停在胡孝先小队的马路对面,正在巡街的卫队都笑嘻嘻地低语:“快去啊!”

    胡孝先手扶了扶腰间的长刀,有些欢喜又有些忧虑地离开队伍走向路对面的江乐瑶。

    “怎么了你,见到我不开心?”江乐瑶从车窗中说完话,才下车。

    胡孝先挤了个笑:“开心。”

    今日碧霞也跟在身侧,见自家小姐又来找胡公子,心中更确信了小姐对胡公子真的有意。冲胡孝先行礼:“胡公子早!”

    胡孝先也冲碧霞点了点个头。

    随后江乐瑶将胡孝先拉到一边,低声问:“让你打听的事怎么样了?”

    胡孝先眉毛跳了一下,语气淡淡地道:“无父无母,无家人,就这些。”

    “孤儿?!”

    胡孝先点点头。

    江乐瑶的脑子极速回转。

    无父无母,该不会是……杀父之仇,亡母之恨?

    她陡然眼皮一抬,“他父母叫什么?”

    “没人知道他父母叫什么,听说他自从从军跟了乾王后,七八年从没离开过军营,想是很小时候就是个孤儿了。”

    “……”江乐瑶瞬间明白了穆易辰为何性子那样格色。

    七八年前,那时才十几岁,或者更早,就失去了双亲,小小年纪就埋下了仇恨的种子。又是十五六的年纪参了军,又常常杀人嗜血。

    怎么能不情绪无常呢,江乐瑶默然垂眸。

    胡孝先见江乐瑶突然郁郁不乐,忍不住问:“阿瑶,你是不是喜欢那个穆易辰?”

    江乐瑶的神思此刻还不在自己脑袋里,只听到一声“是不是、穆易辰”她便随意点了点头。

    当即胡孝先好像有一口气堵在了嗓子眼,咽不下吐不出,憋得难受,猛吸了口气。

    好一会儿江乐瑶才道:“小狐狸,谢谢你,改日请你去千喜楼吃饭。”

    胡孝先哪里还有心思等着请吃饭,现在一颗心快碎成了八瓣,连话都不想说。

    “你忙吧,我先走了。”江乐瑶精神恹恹,说完就去上车。

    胡孝先静静地看着那辆车子离开,眼圈都红了。

    ……

    江乐瑶来到了大都督府门口,秦瑜正牵着马从大都督府门口牵出两匹马来。

    看到大门对面盈盈而笑的江乐瑶,秦瑜愣了一下后转头往院子里边看了看。

    明日卫所有实战演练,穆易辰要与雷衡出城去卫所,此刻正在前院交代着下属一些事。

    穆易辰看到秦瑜向自己使眼色便知道是江乐瑶来了,因为秦瑜这种过于喜色的表情,只有碰到江乐瑶来找自己时才会出现。

    穆易辰沉默了好一会儿向门外走来。

    对面青砖高墙之下,一袭粉白的衣纱似含苞的粉莲,她还是那一脸的甜笑,如朝露般清澈,让他微蹙的眉心不自觉放平。

    穆易辰站在江乐瑶面前,江乐瑶背在身后的手便拿出他的纯白色巾子,也叠成了整齐的方块,举到她面前,“洗干净的,也有今早太阳的味道!”

    她抬着下巴毫不躲闪看着他。

    穆易辰却躲开她的目光将巾子接在手中。

    “你要出城去?”

    “对。”

    “何时回城?”

    这样的问题让穆易辰有一瞬间的恍惚,他记得父亲需要出征时,母亲会问同样的问题。

    穆易辰抬眸看她,江乐瑶也觉着自己又问得过多,又赧色笑了笑道:“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穆易辰本来想说没时间的,可看着那双期盼的眼神到底改变了主意,“……哪里?”

    这时又一辆马车“辘辘”驶过来,江乐瑶一看是陈府的马车,看了穆易辰一眼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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