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婚期已定,事情便紧锣密鼓地筹备起来,钟家上上下下风风火火,钟引光也日日忙得倒头就睡,分不出一点心思去想旁的事。

    但最忙的还要数钟琢玉,他一边事必躬亲的准备彩礼事宜,一边又马不停蹄地赶去齐州,吞下了金家倒台后闲置出来的地皮和伙计,狠狠压价捡了个大漏。

    直到亲迎前一天,他才从齐州赶回来,刚睡下没一会,又拉着呵欠连天的钟引光核对新房里的陈设是否有误。

    团桌上摆满了红枣花生之类的干果,钟琢玉打掉了小妹伸过去的手,皱着眉捧起一个石榴:“怎么这个季节便有石榴了?”

    钟引光趁他不注意,偷偷剥开一个花生,又白了他一眼才说:“阿兄,你连时节都忙忘啦,现在都入秋了,当然有石榴了。”

    钟琢玉重新把石榴放好,挺直的腰背松懈几分,便很重地叹了一口气:“紧赶慢赶的,还是让立秋过去了。”

    急得钟引光立马伸出手翘起指尖教训人:“阿兄今天可不能叹气!”

    等钟琢玉连着呸了三声,她才缓缓低下头去,看了看手中被捏碎的花生壳和花生红衣,并指敲了敲脑袋:“今天是近来最佳的吉日了,而且白日里不燥,月落后不凉,盼望着阿嫂来家的时候能高兴些吧。”

    门外传来一个侍女的声音:“郎君,已经有宾客到了,娘子让你快些去前面待客。”

    钟引光囫囵把花生塞到嘴里,站起身拉了拉仍在发呆的钟琢玉:“阿兄,走吧,等招待客人用过晚膳,便可以去秦家接阿嫂来了。”

    钟府的仆从正有条不紊地迎宾引客入座,先到的人都去找今天的主角——钟琢玉道贺了,倒显得钟引光一人有些无所事事的。

    她转悠转悠到了正门,迎面便看到刚从车舆上下来的赵掌柜,他看到钟引光后,先乐不可支地回头招了招手,才应下她的问安:“钟四迎客啊。”

    跟在他后面的赵献一见着钟引光,神情便有些慌乱起来。

    他下轿后并没有立马放下帷帘,而是伸着胳膊又从车舆内扶出了一个娇俏的女郎。

    魏寿满眼都洋溢着新鲜,四处张望,莹润的耳垂下坠着的耳铛却还是稳稳当当的。

    赵献把抬着贺礼的侍从打发后,略微有些尴尬地向钟引光解释道:“这位是魏女郎,她听说今天是与我十分亲近的长兄大婚,便说什么也要跟着来看看。”

    魏寿与钟引光对视一眼,朝她友好地笑笑,转眼间,又被一棵从她身边经过的硕大红珊瑚吸引了目光,惊叹着便追了过去。

    钟引光意味深长地笑笑,走到与赵献并肩而立的地方,与他一同看着跑远的魏寿,换了调笑的语气:“天真无邪,真是招人喜欢。”

    赵献轻轻抚弄着自己的下颌,觉得痒了才收手:“她年龄尚小,让你见笑了。”

    这下才真的让钟引光觉得意外了,她迟慢了一会,待这片沉寂过后才重新启唇:“赵五,我与你认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从你口中听到如此婉转的话。”

    赵献浑然没发觉哪里不对,眼睛看着远处,以叹笑的口吻道:“你是不知道魏九的脾气,有半句差错便不依不饶地吵着我重说,这些天我可是吃够了苦头。”

    钟引光还没来得及说话,魏寿已经气喘吁吁地又折返回来了,赵献不愿再多停留,下意识地拔腿就往她那走去:“魏九在等我。”

    魏寿客气地对远处的钟引光点点头,却在二人行过拐角离开她视线时,狠狠捅了赵献一肘:“赵五,我怎么瞧着你与那位钟女郎关系不一般呢?”

    赵献的心蓦地漏了一拍,一时间竟连疼都忘记了,语气也放缓下来:“此话从何说起?”

    魏寿停住脚步,神色落寞地垂下眼眸:“直觉,我总感觉你俩不止是因为长兄认识而认识的。”

    赵献有些心虚地揉了揉自己的腰腹,扬起脸说:“你别瞎猜。”

    魏寿的目光中分明是不信的,她伸手把赵献的衣摆扯住:“当真不是我想的那样?”

    看赵献只是没什么底气地嗯了两声,魏寿调转方向就要往回走:“赵五,你可不能诓我,你不愿意说,我便自己去问她。”

    情急之下,赵献一把攥住了她的手:“你别去,我不说,是因为你知道了肯定不高兴。”

    魏寿虽然停下了脚步,但嘴上依旧不依不饶的:“你不和我说实话我才不高兴,怎么听起来倒成了我找事?”

    她用力挣脱开赵献的禁锢,气鼓鼓地跺了跺脚:“你这么和我说话,我再也不要搭理你了。”

    赵献知道她是个言出必行的,只能认命似的前去追上她,又循着依稀的记忆,把她带到钟府里一个一般不会有人经过的僻静地方。

    “不公平,不公平。”

    魏寿听完二人间曾经有过一段心照不宣的婚约,便翻来覆去地念叨这一句话,连带着酒窝里都装满了苦涩,头也摇得和个拨浪鼓似的。

    赵献忐忑地看她:“什么不公平?”

    魏寿不答,只是一下一下地把他往外搡:“你去找她,你去找她。她还无婚约,未成定局的事又岂能轻言放弃?你去把她抢回来。”

    赵献死死地注视着她,任凭她推了半天,最后万般无奈之下,伸出手放到了她头顶上:“我不喜欢她了,你别生气了。”

    原本还在张牙舞爪的人一下就平静了,安安分分地站住,在察觉他要抽手的前一刻,用力把他的手继续按在自己头上,闷声委屈道:“若是我俩对调,我也只用这一句话搪塞你,看你能不能不气?”

    赵献叹了一口气:“那你决定吧,想要我如何补偿你,我决无半句怨言。”

    魏寿沉吟半晌:“你和她都去过些什么地方玩儿?”

    不等赵献作答,她已经心烦意乱地自己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可别如数家珍似的念给我听,我不问了。”

    赵献小心翼翼地看她一眼,好声好气地哄道:“你慢慢想。”

    魏寿脸上带着未消的余怒,她揉揉发酸的鼻头:“赵五,你带我去玩吧,把你们先前去过的、没去过的地方都玩上一通。”

    赵献一个心软,下意识就抬起手臂想要拥人入怀,然而只揽到了满怀涨腻的香气。

    魏寿用手掌虚虚地抵住他:“我还在生气呢。”

    在已经是僭越了礼制的触碰之下,赵献极其克制地哑声答应:“好。”

    前厅中,钟引光在陪着钟琢玉去各桌敬酒,齐意康只能百无聊赖地看着她忙碌的身影转来转去,等的久了,再俊美的脸庞也难免生出愁容。

    在他以这副面孔吓退了数位女郎后,钟琢玉出门亲迎去了,带走了乌泱泱的一大帮人,钟引光作为女眷不宜一同前去,但也总算是可以歇一会了。

    齐意康一扫怅然的低落情绪,拍了拍自己旁边一直空着的位置,主动接过她手中的酒杯:“引光操劳了。”

    钟引光喝多了一些,伸出手拍一拍他的上臂,笑得娇媚动人:“这位小郎君很是上道嘛。”

    话语放浪,她果真是喝多了。

    齐意康暗自发笑,反手压住了她又要拿起酒壶的手,憋着笑劝了一句:“小郎君在这坐了好一会,实在闷得不行,引光,陪小郎君出去走走吧。”

    闻言,钟引光立马乖巧地泄了力,对他应了一声好。

    二人没有掌灯,只凭着昏昏的月色,和路边矮墙洒出来的微弱光芒一路前行。

    即便是已经听不见宾客碰杯的声音了,钟引光依旧很是兴奋:“今天心里开心,喝得是真痛快。”

    或许是因为刚刚一人独坐时想了很多,齐意康难得直抒胸臆地感伤了一句:“也不知我何时才能养好身子,何时才能畅快地饮酒作乐。”

    看钟引光瞬间就蔫了下来,齐意康也笑不出来了,他噤声敛眸对她致歉:“引光,我失言扫你的兴了。”

    钟引光执拗地摇摇头,轻声安慰道:“不,九郎,我是由衷地觉得天道不公,为你感到不平。”

    齐意康不想让她因为自己而悲天悯人,索性生硬地转了话题:“引光,今天是你阿兄的大喜之日,我们该为他觅得良人感到高兴才是。”

    钟引光兴趣缺缺地颔首:“是啊。”

    齐意康用手握出个不存在的酒杯形状:“当敬明月一杯,谢它今宵圆得透彻。”

    钟引光对此并不赞同,抬起眼凝望他:“阴晴圆缺自有定数,又何来为人而圆一说呢?”

    齐意康略感无奈地低眉回看向她:“引光,若不是我知道你将天行有常奉为圭臬,简直以为你是来砸你阿兄场子的。”

    一声清晰的嗤笑从身旁的矮墙之上传来,两个人同时抬头望去,才发现上面竟然坐着一位年纪稍长的杏衫娘子。

    虽然她看起来不像是有什么恶意的样子,但是齐意康还是下意识地挡在了钟引光身前。

    那娘子右手里拿着一只小巧玲珑的酒壶,居高临下,肆意看人:“我一时躲避不及,便听了几句二位的谈话,不是有意的,二位勿恼。”

    她似乎正喝到兴头上,此时也毫不见外地直言:“原来今天办事的是你阿兄,那我交了礼钱进去吃酒,也算是沾了你家的喜气了。”

    她高高抛起酒壶,在它落到眼前时又伸出手牢牢抓住,唇边挂着了然的笑:“我自号饮露居士,小女郎,你懂术,我也略懂一些,且问你要不要与我论上一论?”

    钟引光强撑着昏昏沉沉的脑袋,莫名其妙地问道:“论什么?”

    饮露满脸笑意地看着她:“你是哪个师父教出来的,小小年纪竟生得如此老气横秋?既觉天命难易,你学道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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