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说破阿里的古怪病症需要何药后，阿蛮就凭空消失了。之后因为少徽的伤势，她们又在排莫村逗留了一个多月，期间长离还给李明堂传信详细讲了这几天她们遇到的事情。
神傩教的圣女和大祭司失踪后，剩下的村民也逐渐恢复了神智，从他们的口中长离得知了神傩教出现的来龙去脉。
起初是几十年前滇州的蛇虫暴/乱，以上锦为首的一行人来到排莫村，说他们可以帮助村民解决困扰他们多年的问题。
后来他们在村落中排查怀孕的妇人，将这些人集中到一起，并宣称她们孕育的孩子中有着可以解决滇州困境的圣女。
阿里和阿蛮的父亲并不是滇州人，母亲在生下她们后就血崩了。
她们本是并蒂双生，按照滇州的传统双生花是应当分开来养育的，但是当时的上锦声称圣女就在她们中间，于是将两个女孩接到了一起抚养。
具体的情况村民们也并不清楚，只知道后来蛇虫暴/乱确实被镇压了。
后来阿里失踪，阿蛮接任圣女，神傩教开始兴起，宣扬的是一些村民们未曾听过的神。
但是由于上锦等人神通广大，确实帮助他们解决了不少问题，因此也有些人开始暗暗信奉神傩教。
“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长离百思不得其解，她蹲在阿蛮家门前，指尖蘸着水，在青石板上画着圈圈，仿佛这种举动可以让她这些日子的疑惑得到解决。
“我捡到阿里的时候她身上全是蛊虫啃噬的痕迹，再加上上锦无意间透露出来的“蛊母”一词。”
荀珩抱臂在胸前，双眼微眯，“我怀疑他们在用人体练蛊。”
长离听到“人体练蛊”一词后，飞快地看了荀珩一眼，他的神情冷凝，面容有些憔悴。
“传闻中的远古蛊毒就是以人体炼制。阿里确实血脉有异，恢复速度异于常人，如果用她练蛊，想必说不定真的能够让他们的计划成功。”
荀珩推开木门，阿里还在床上沉睡，“只是我将她带走了，他们的计划也算是无疾而终。”
用排莫村的村民来掩盖人体练蛊的残忍事实，听上去确实是荧惑能干出来的事情。
“还有半个月就是春试了，我们应该要先回学宫了吧。”明夷拍拍长离的肩，趁她回头的时候龇牙咧嘴做了个鬼脸。
“唤灵花怎么办？”长离显然没有被吓到，她忍不住上手捏了捏明夷的脸，“我都没听过这种花。”
“这种花生长在瀛洲与南溟之间，需要穿过生死桥，桥的北面就是唤灵花的生长之地。”
少徽从门外走来，他的手里拎着几条鱼，活奔乱跳地把身上的水全部甩到了他的脸上。
“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唤灵花盛开的时间在夏秋之交，现在才初春，不着急不着急。”
“……”
长离不得不承认，自从说破身份后，这家伙是越来越肆无忌惮了，小时候的那股顽劣因子真是在一瞬间爆发出来了。
“吃鱼嘛？”
少徽咧开嘴，眨巴眨巴眼睛看着长离，“我手艺应该挺好的，烤鱼可香了！”
“你还会烤鱼，你不是煮面都能把后山的厨房炸了么？”
荀珩嗤笑一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现在进步神速？”
少徽就当没听见荀珩的嘲笑，他眼巴巴地看着长离，手里捉着的鱼不住地拍尾，水花溅到他的脸上，把头发都打湿了。
“吃！”
长离很果断地做出了决定，她招呼了明夷和京翊一起往外走。
少徽的身后跟着荀珩，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什么，荀珩的声音越来越高，脸色越来越黑。
少徽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直到荀珩大喊了一声“少徽”，他才抓着鱼一路往河边跑。
“小师叔……你烤的鱼长得不太像能吃的样子。”明夷看着眼前焦黑的鱼肉，有些艰难地评价。
依山傍水，拾柴烤鱼。
本应该是件惬意的雅事，但是抱着柴回来的京翊和长离看着眼前差点落灰的烤鱼不禁齐齐陷入沉思，荀珩在一旁扔了一捆柴进火堆，冷笑一声。
少徽举起黑色的烤鱼，转头望向长离，她从那双眨巴眨巴的桃花眼里看出了委屈和茫然。
长离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双眼微弯，笑得很大声。
小时候的闫乘风也会陪她一起下水捉鱼，只是这烤鱼的技术……看来这么多年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长离麻利地从少徽手里拿过一条尚且存活的鱼，竹签插过鱼的体内。
少徽虽然烤鱼的技术不怎么样，处理鱼的技术倒是挺好，鱼的内脏被剥除的干干净净。
她熟练地将鱼放在柴火上方翻滚，鱼肉在火焰中逐渐散发出香味，等到鱼皮表面微微泛起金黄，看上去足够酥脆后才将鱼从火中取出。
“还真是有点怀念。”
少徽正在感叹，他原本手中焦黑的鱼被替换成了金黄的烤鱼，香气在他的鼻尖环绕。
他抬头看着长离，少女挑眉莞尔一笑，阳光扑满她的脸颊，被熏得有些红的脸上显露出一股野蛮生长的活力。
“长离！你和京翊的手艺都很不错诶！”明夷完全没有在意自己的形象，她两只手上都抓着一串烤鱼，嘴巴边上还闪着一抹油光。
京翊的手上握着两串烤鱼，同样烤得有模有样，她听到明夷的夸赞忍不住低眉浅笑。
明明还在冬末，每个人的脸上却都红扑扑的。
少徽举着长离给他的烤鱼坐到了荀珩边上，两个人莫名其妙地又吵了起来，说是吵架其实是少徽单方面的说话，荀珩直接用手捂住了耳朵，试图用这种办法赶走少徽。
长离小口小口咬着京翊递给她的烤鱼，心里想着这半年来经历的一桩桩事情，感觉恍若黄粱一梦。
如今陪伴她身边的这群人，也不知道能在未来陪她走到哪一步，又或者像母亲从前说的那样，每个人都是人生的过客……
“在想什么？”
长离甫一转头，京翊坐到了她的身畔。微风吹动她们耳侧的发丝，凉风习习，长离手撑下颚歪头看向京翊。
“在想荧惑用人体练蛊的事情。”
坐在京翊的身边，长离总有一种找到港湾的错觉。她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温柔地看着她，仿佛在鼓励她说出接下来的话。
“人体练蛊这么残忍的事情，在排莫村经历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一点风声也没有。”
长离将自己这些天来的疑惑倾泻而出：“阿里身上的蛊如果对她没有什么作用，为什么她不愿意醒过来呢？”
京翊静静地听着她的疑问，轻声说道：“荧惑所图甚大，排莫村或许并不是个例。蛊的种类也并不是只有下毒一种，好的蛊虫也可操纵人心，这或许才是排莫村的村民一直没有发现人体练蛊的原因。”
长离的脑海中浮现出神情狂热的排莫村村民，逃脱滇州的上锦以及因为蛊虫枉死的常府三百多口人，她忍不住重重地砸下一拳。
阿里过去过的会是什么样的日子呢？将恶心吓人的蛇虫当作朋友，哪怕逃离滇州也因为天资只能继续与这些东西为伍，这真的是她想要的么？
鸿蒙学舍四人中，阿里一直游离在她们之外，她的生活就是学舍和长生堂两点一线，好像在一洲盟除了荀珩外她只能孤身一人……
长离的脑海中浮现出过往与阿里经历的桩桩件件，发现她又神秘又陌生，明明想处在同一屋檐下，却仿佛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她有些微凉的手心落入了一个温暖有力地方，京翊那张沉静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有什么问题，等她醒来再去问她吧。”
长离有些讶异，京翊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指了指自己的脸：“你的想法都写在了脸上，很可爱。”
日落西山，晚霞为滇州的山水笼上了一层金光，波光粼粼的格凸河边站着长离一行人。
幸好京翊准备充足，她的储物戒中装了一艘云舟，否则按照阿里现在的情况，她可能要留在滇州。
“感觉自从接到邬府的任务后我们就一直在外面奔波，我都已经想念寝舍的床了。”明夷搭上长离的肩，“好累啊，好想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啊。”
“你可别休息了。”
长离叹了一口气，陡然间，她的手中凝出火球，迅猛地冲着明夷飞去。明夷下意识地抬手掐诀，一个完整的莲花纹抵挡在火焰面前。
“不是！你怎么搞偷袭啊！”明夷放下手，死死搂住长离的脖子，长离险些被她勒得喘不过气来，“快放手！我要死了！”
等到重新能够大口大口呼吸的时候，长离实在忍不住捏紧明夷的脸，看到那张漂亮的小脸蛋在她的揉捏下不断变形后才心情平复：“还不是担心你进不了太玄峰！”
“怎么可能！我这种算卦的天才！”明夷愤愤不平地揉了揉自己的脸，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略微提高了一点声音。
“再说了！不是有小师叔么，我们都这么熟了，请他开个后门，应该不介意吧。”
“介意。”
少徽从她们身后走来，手里拎着一个酒葫芦，摇头晃脑地笑笑:“我这么大公无私的人，怎么可能让你走关系，好好修炼吧。”
明夷“啧”了一声，轻轻撞了长离一下，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走进了云舟的房间。
“又是千日酿？”
长离接过酒葫芦一饮而尽，清甜的酒水在她的口腔中跳动：“好像比上次更好喝一点。”
少徽笑而不语，他趴在云舟的边上，感受着风的气息。过了良久，他见长离的脸上都染上了微红才缓缓开口：“你不是最喜欢这个么？”
最会做千日酿的不是少徽，而是延陵郡的一个普通酒铺的老板。
嘉懿王姬也喜欢喝酒，但是她不爱喝辣嗓子的酒，千日酿清甜不醉人，每次沈扶筠路过那家酒铺都会为妻子带一点回去。
后来有了长离和少徽，喜欢喝千日酿的人又多了两个。
只不过她们当时年纪小，喝酒都是用筷子蘸着喝，哪里像现在这样一大口喝得爽快。
长离感觉郁结在心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在这一瞬间都烟消云散了，他是闫乘风还是少徽都已经不重要了。
不管是小时候那个陪她看星星放纸鸢哄她睡觉的闫乘风，还是那个身负无数秘密，救她于水火之中的少徽，都似乎将她刻在了心里。
少徽还想说些什么，一下秒，温热的气息出现在了他的鼻尖，那是一个一触即离的吻。
少女温软的唇贴着他的嘴角轻轻擦过，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羞涩，她白皙的脸上飞上两朵红云。她好像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又好像不知道。
年少心动，经久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