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离悚然，她愣愣地看着步月歌。
周边明明车水马龙，人气十足，可她却无端觉得周身冒出一股森冷的寒气。
“你是说，冥婚？”
她与步月歌对视了一眼，见他微微点头。
若是冥婚，那么一切都说的通了，那诡异的红白灯笼也就有了出处。
“我想去常府看看。”长离轻轻敲了敲桌子，忍不住道。
“现在？”步月歌有些讶异。
“晚上。”
另一边远在颍川邬府的明夷刚刚与阿里会面。
“长离呢？”阿里左右看看，没有见到熟悉的身影。
“她和那个步月歌去浔阳打探情况了。”明夷百无聊赖地用手打着圈圈。
“中蛊的人在哪？”阿里从腰间取出白盅。
“唔……不在这，我带你去。”明夷打起精神，领着阿里前往袁家所在的地方。
只是等她们到袁家门口是看到的是挂满白幡的院子。
“这……”明夷愣住了。
“这袁家也是可怜哦，一下子家里大人都不在了，年纪最大的那个还是个混不吝，如今连人都找不到咯……”
路过的村民看见她们走向袁家，忍不住感慨道。
“大人都不在了？”明夷惊讶极了，“怎么会？”
“怎么了么？”阿里有些懵。
“上次我和长离来这里的时候，只有这家的男主人中了蛊。”明夷皱眉，加快步伐走进了袁家的院子。
院子里面空荡荡，除了白幡什么也没有，中间的灵堂内只传来几声轻微的呜咽。
下一秒，一个孩童推门出来，眼睛肿得像核桃。
“神仙姐姐？”
男孩一愣，抹了几下眼泪：“你们找到我姐姐了么？”
“还没有。”明夷很抱歉地摇摇头，“你家……”
“爹娘都不在了。”男孩的眸光一下子暗了下来。
“节哀。”明夷叹了口气。
“这位是？”男孩看着陌生的阿里忍不住问道。
“她很擅长蛊毒一道，我们本来想给你爹看看的。”明夷有些感慨。
“很擅长蛊毒……”男孩声音越低，似是忽然想起来些什么，“仙长，人死后，还能看出来蛊毒的情况么？”
“可以。”阿里道。
明夷对他的问题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只下一秒她就惊讶极了。
“你要我们帮你爹娘开棺验尸？”
男孩点点头：“实不相瞒，我大哥前两天身体也有些不对，我怀疑他和我爹娘一样中了蛊。但是我们一直同吃同住，不太可能他中了我和小妹没中的道理。”
她们随着男孩走进灵堂，里面的蒲团上跪着一个瘦弱纤细的小姑娘，她此时也是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
“琛姐儿。”他走向女孩，“你先回房里睡会吧。”
小姑娘点点头，好奇地看了一眼明夷和阿里，随后乖乖地从灵堂出去了。
“凡俗不是颇为看中身后事，讲究入土为安么？开棺验尸……”明夷有些踌躇。
“没关系的，我只想知道我爹娘的死因。”男孩道，“若真有天谴一说，我会一人承担。”
说罢，他用力推开了她们眼前的棺椁。
两具有些溃烂的尸体出现在明夷和阿里眼前。
“血蚕蛊。”阿里一语道破。
“这是干嘛的？”明夷问道。
“一种很邪的蛊毒。”
阿里走进棺椁，灵气刮破了手指，血珠滴滴答答地往下滴了几滴。
只见人尸皮下顿时涌出成千上万的蛊虫，蜂拥而至，争抢着阿里的血珠。
“嘶……”明夷一激灵。
“此事恐怕要尽快上报宗门。”阿里甩了甩手。
“怎么说？”明夷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血蚕蛊很邪的一大原因是潜伏期久，大多数人在前期完全就是个正常人，但在蛊虫积累到一定程度后会瞬间七窍流血，不出一日就会暴毙而亡。”阿里徒手从尸体上捏出一只还在活动的蛊虫。
“最重要的是，人死后，尸体内部的蛊虫会蔓延开来。”
“像这样。”
吃饱喝足的蛊虫钻进了阿里破开的伤口，在她的肌肤里游走。
“你！”明夷下意识抓住她的手，满脸惊慌失措。
“我没事。”阿里眨眨眼，下一秒，细小的伤口处滑出蛊虫的尸体。
“啧，真是吓死人。”明夷不满道。
阿里笑笑，转头问男孩：“最近身体有什么不舒服么？”
男孩见了刚刚那一幕，脸色有些发白，但还是振作道：“没有。”
“我没有见过你哥哥，因此无法判断他身上有没有蛊虫。但是你和你妹妹身上是肯定没有的。”阿里道。
男孩有些愣神：“不是说会蔓延。”
“蔓延也是有时间要求的。”阿里笑笑，“它们把你父母的躯体当作巢穴，孵化还未完成，自然不会迸发。”
“这个蛊毒这么厉害，袁家夫妇是怎么被种的？”明夷想不通。
什么人对这二人有这么重的深仇大恨？
袁稚容有可能，但是她也没机会接触蛊毒啊。
“这种蛊毒……”阿里有些犹豫，“可能是荧惑的手笔。”
“什么？”明夷一惊。
“我只是说有可能。”阿里摇摇头，“事到如今，先把这个消息告诉长离吧。”
“说的也是。”明夷点点头，用灵气折出一只小小的纸鹤，掷向空中。
长离接到明夷的消息时她已经和步月歌二人偷偷潜入了常府内部。
她收到明夷的消息时一愣，随即深深皱眉。
“出什么事了？”步月歌问道。
“没什么。”
长离将所有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眼前的房屋上。
她们刚刚探查的屋子大部分都是下人的住所，途中还路过了常泽的住处。
而眼前的住所则是一处显然是闺阁少女的住处，屋前还挂着水晶帘。
屋内传来窃窃私语，长离和步月歌悄悄靠近，里面的人声清晰起来。
“姑娘，你说那两位仙长会不会发现袁氏已经死了的事情啊。”一个声音低低道。
“怕什么，她们又没见过袁氏。”
那赫然就是白天时袁稚容的声音。
只是此时她的声音少了两份温婉，多了两分骄纵。
她果然不是袁稚容。
“能嫁给我三弟，已经是她一个平民丫头天大的福气了，她居然还想逃跑，死了也是她活该。”
那声音的主人颇为愤愤不平：“她爹娘收了那么一大笔钱，她还不知足。侯爵娶亲也莫过于此了，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
“就是就是……”那声音小声附和道。
“走吧，停灵七日，常三公子和袁稚容的棺椁应当还在常府。”长离不愿再听，干脆利落地转身。
“你生气了？”步月歌有些诧异。
“我难道不该生气么？”长离冷笑，“一条活生生的人命被明码标价，真是丧尽天良。”
“……”步月歌静静地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长离在常府到处走动，屋檐边悬挂的红灯笼在此刻深深刺痛了她的双眼。
她手一挥，原本亮着烛火的红灯笼齐刷刷被灭掉了，只留下森冷的白灯笼。
刹那间，常府各处传来几声尖叫。
“你这样怕是会打草惊蛇。”步月歌忍不住道。
“惊就惊吧，他们就应该惶恐不安。”长离恹恹道。
“你还真是……随心所欲。”步月歌想了半天，吐出来四个字。
“我觉得挺好的。”长离笑笑。
常府的人也知道这件事情做的不地道，常三公子的灵堂被摆在常府最偏僻的位置，里面只有零星几个人在守夜。
骤然泯灭的红灯笼显然让这群人吓得不轻，一瞬间灵堂里的人都跑空了。
“走吧。”
长离率先走进空荡荡的灵堂，里面恰如她所想的那样，安放着两具棺椁。
“你要开棺？”步月歌一愣。
“有何不可？”长离转头好奇道。
“没有，只是我还以为……”步月歌没再说下去。
“我不信那些。”长离轻轻推开其中的一具棺椁，“我只信我自己。”
“我现在只想知道，袁稚容是怎么死的。”
棺椁被推开，二人却是一惊。
棺壁内部全是抓挠的痕迹，女尸的指甲都断裂了，可见生前的痛苦。
只是她的脸上摆放着许多玉腰奴，每朵花都是恰好盛开的模样，如同飘摇的蝴蝶。
“这是，活生生被闷死的。”
长离颤着手，拾起两朵玉腰奴，露出袁稚容的脸。
她的面容因为死亡的恐惧已经有些扭曲了，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死不瞑目。
“花上面有灵力波动，才能一直保持新鲜。”步月歌提醒道。
长离轻轻地将花放回原位，怔怔地合上袁稚容的棺椁。
“这件事情恐怕和邬姑娘脱不了干系。”步月歌冷静道。
长离捏碎灵气做的纸鹤，明夷和阿里的交谈声在此刻清晰可见。
“有人在为袁稚容报仇。”
这是一件非常显而易见的事情，但是为她报仇的人却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邬盈如身为凡人女子显然不满足下蛊和使用灵力的条件，那她就必定会有帮手，这个帮手，会是谁呢？
“这个时候我会觉得，这么糟糕的九州，覆灭也挺好的……”
长离轻轻抚上袁稚容的棺椁，柔声道。
“你……”步月歌一怔，过了片刻，他的声音变得神秘莫测起来，“你真是这么想的？”
“不。”长离转过头，长长叹了一口气，“这个世界上糟糕的事情和人很多，但是依旧有很多人在努力生活。”
“九州如果覆灭，死去的不仅有那些渣滓，很多善良的人也会遭遇波及……”
“我们先出去吧。”
长离走在最前面，快步离开了这个让她有些喘不过气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