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屈身，依旧伸出手去，握住她纤细的手腕，意念之力雄浑苍劲，缓缓注入凤小音的元神之中，她终于宁静下去，不再颤抖不止，如同睡着了一般，就像是一锅开水被抽去了柴火，慢慢停止了沸腾。

    少主放开她的手，站起身来。汉子心里一阵动容，他知道少主一般是不会管这些事情的，少主会出手救她，完全是看在自己这个属下的份上。于是，汉子忍不住说了凤小音的身世。

    “我已经知道了。”少主说话间，已经转过身去，朝悬崖边的清风跟明月走去。

    汉子知道，少主的嗅觉是独一无二的，凤小音一出现，少主恐怕早已经觉察出了她气息之间的不寻常。汉子把凤小音仔细放好，就跟随主人身后静静陪着。

    天色即将佛晓的时候，少主像是终于欣赏够了这山顶的景致，开口说道，“龙魂珠已经到手了。”

    汉子一听，一阵激动，“如此，公子便可以修炼上层宝典了，公子这是要回去了吗？”

    “对。”他的主人简短说道。

    那汉子回头，看了一眼还没有苏醒的凤小音，欲言又止。少主似乎无所不知，没有回头，却说道，“不用看了，她迟早会死。”

    汉子心里震了一下，言下之意，就算凤小音此刻在出现什么状况，少主也不会出手救她了，而且，他马上要追随公子回去，剩下凤小音一个人，她还是个孩子，无家可归，身上又有这股仙魔纠缠的邪气时刻索命，不用多想，她必定也是活不长久了。

    “你在想什么？”少主似乎知道了汉子的心思。

    “少主，当初我对她说过，帮她逃出来，只要她活下去，便有希望，眼下虽然她的死活与我们不相干，但是...”汉子小心翼翼。

    “你今天怎么那么多话，这不像你。”少主转过身，看着汉子，目光落在凤小音身上，“你想带她走？”

    “这孩子让属下想起了以前的事情，属下曾经也走投无路，若不是少主...”汉子没有说完，被少主打断了。

    “我当初救你，是因为你可以用忠诚和能力交换，但她能有什么呢？”少主的声音不带一丝波动的情绪，“强存弱亡是最平常的事，她如果想活下去，就要付出代价，要不然，谁都帮不了她。”

    汉子闻言，知道主人心意已决，不敢再提此事。凤小音被山风持续不断地吹着，昏睡良久之后，终于慢慢苏醒过来，她头痛欲裂，什么都记不清楚了。

    像是有无数人在她身体中交锋搏斗、横冲直撞，正支撑不住的时候，一股温暖的、柔和的力量却缓缓地流进了自己的全身，瞬间安宁得像是刚刚做了一个美好的梦，她却不知是有人救了她。凤小音猛然站起来，看着他们，“你们...还在这里，我刚才怎么了？”

    “你或许是太累了，晕倒了。”汉子说道。

    凤小音正努力想着自己晕倒前的事情，忽然发现那位少主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面前，深紫色的斗篷似乎透出清香，他眼眸灿烂，“你想不想活下去？”

    “少主？”汉子十分意外。

    “我说过不会无缘无故救她，不过，她如果肯付出代价来交换，那又另当别论。”少主的目光依然看着凤小音。

    他们的话，凤小音听不懂，但是再傻，也听出了大概，她提高声音，“我当然要活下去，但是为什么要听你的？”

    “因为你别无选择。”少主深沉得冰冷。

    “你自己是绝对无法在这里生存的，少主在给你活命的机会，你不是想活下去报仇吗？”汉子慢慢说道。

    这一点，凤小音不止想过千百次了，她虽然嘴硬，但真的一个人要去活命的时候，她还是会胆怯。于是，她点点头，“我想活，你们会帮我？”

    “我只答应能让你活着，至于将来你能否报仇，全靠你自己。”少主说道，“而你，从此必须成为我的仆人。

    凤小音咬紧下唇，握紧双手，不就是要她当牛做马吗，她愿意。于是点点头，“我答应你，可是，你叫什么？”

    “不得无礼！”汉子连忙制止道。

    少主倒是平静，“我叫，君无痕。”

    君无痕，君无痕，凤小音心里重复着这个名字。

    君无痕已经重新用斗篷遮住了自己的脸，汉子上前，“少主，是否先把她留在属下身边管教，她年幼无知，恐怕会冲撞了少主。”

    “不。”凤小音听了个一知半解，先跳起来，对汉子说道，“我们先前已经说好的，你帮我，我帮你，互不相欠，你不能再找我的麻烦。再说了，你救我出山洞，我不是用药草帮你止毒了吗，已经还清了。后来，我还带你上山，我都不要你再帮我什么了，你怎么还要留我在身边帮你做事情？”

    汉子涨着脸，不知道该说什么。少主微微一笑，“很好。”留着这么一个人，倒不会太闷。

    终于要启程了，汉子让凤小音爬在自己背上，并且万分交待，“不要害怕，不要说话，路上不知会有什么状况，你要记住不要乱动。”

    “嗯。”凤小音用力点头，她看看脚边的悬崖跟山顶之外苍茫的天地，似乎一切都匍匐在自己脚下，想到真的要离开死去的爹娘跟这个村子，她还是忍不住地多问了一句，“我真的要离开这里了吗？”

    “是的，上来吧。”汉子稍微屈身，凤小音便爬到了汉子的背上，深深吸了一口气，紧紧闭上了眼睛，不敢再开口。

    山顶在半明半暗的天色之中卷起了一团云，向着远方飘去，凤小音身处云雾之中，虽然感觉四周都是呼呼刮过的大风，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可她心里还是记挂着身后越来越远的一切，那片土地是生养她的根，虽然那样万恶，但凤小音还是迸发出几丝情感，她不明白，为什么要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想着想着，她的眼角就流出一两颗晶莹的泪珠。

    但是凤小音却不知道，腾云驾雾需要的是心神清静，元神通达，若是心智紊乱，后果不堪设想。虽然不是凤小音本人在驾驭仙法，但凤小音体质不比常人，仙魔之气时常蠢蠢欲动，在她体内互相抵制、交锋，她又无法自我克制，所以一通胡思乱想之下，再次引发了体内的邪乱之气，头如重击，身子歪向一边倒下来。

    汉子觉察不对，千钧一发之际赶紧把凤小音紧紧抓住，调整过来，喊道，“你再坚持一下，你到底怎么样？”

    凤小音已经听不见，疼痛跟幻境比先前越发激烈，如同万虫噬身，汉子终于抓她不住，眼下凤小音就要从云层坠落无底深渊。

    君无痕本来在汉子前面，此刻稍一侧身，宽大的斗篷拢过去，把凤小音团团严密地包裹住，落在他怀中，君无痕一只手托住了她。

    “安息下来。”君无痕只在她头顶轻淡地说了一句。

    凤小音如同落在柔软的云端之中，君无痕的斗篷温暖地为她遮挡住了一路扑面而来的风尘，她什么都意识不了，但终于一路沉甸甸地睡了过去。

    “少主。”汉子实在惊讶，问道，“少主当真是为了让这孩子做一个仆人才救她的吗？”

    君无痕冷笑，但这笑意也是一眼即逝，他的声音如同万年不起波澜的水面，“你觉得我就真的那么需要一个仆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