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厚重的黑云遮住弯月，瓢泼大雨似有实体，茂盛的绿树在一次次的敲打中折了枝干 。
哗哗雨声大之犹若激流。
“救……救我。”少年倒在地上，浑身湿透，消瘦白净的面庞青青紫紫，冰凉指尖轻揽她的鞋尖，他虚弱至极，艰难又恳切的求救。
欧式城堡别墅门口，前后只余湿答答的灰公路。
叶清雅满脸木然愣在原地，眼前场景像老旧的彩色电视机，密密麻麻的像素闪烁着，周围一切事物介于真与假，实与虚之间。
如梦似幻的感觉让她有些眩晕，可又隐约听见有人在求救。
“我不能，不能跟他们走……”少年虚弱道，其身后，染发青年干瘦的手已放在他被水浸湿的黑发上。
“小姐，李畅他……”身旁撑伞的黑衣保镖出声，意为询问是否出手。
叶清雅眼里的世界依旧是混沌，耳中充斥翁鸣，她似乎听到了一个名字。
李畅，她记得。
青年抓着他的头发一把将其拽起！而后犹如拖死狗般要把他拖到辆破破烂烂的面包车里。
李畅惊恐慌张，身体却到了极限，只能用仅有的力气死命挣扎：“姐姐，小姐，救救我！被他们带走我会死的，我还不能死！我还要……！”
“啪！”李畅一侧脸颊瞬间肿起，他的话还未全部说出口便被青年一巴掌打断：“狗日的杂种也想磅大腿，也得先看看你配不配，今天你爹就告诉你没能耐还借钱的代价！”
青年拉开车门，就把李畅往里摁。李畅双手死死扒着车门，雨大车门滑，不过多时他的手就开始轻颤。
眼前越来越模糊，耳鸣愈发强烈，大雨磅礴她快要听不到了，叶清雅摇了摇头努力保持清醒。
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她见过。
“妈蛋，你活腻了吧！”青年不难烦了，他抬起脚就要踹到少年身上。
这一脚，李畅必定抵不住，被踹到车里后，借贷的他将被带去什么地方经历什么谁都不得而知。
目睹一切的保镖心中不忍，往前一步说道：“小姐！”
李畅双眼睁大，不甘的嘶吼：“救我！救我啊！！”这吼声泛着绝望与悲哀，像是一头还未苏醒就被决定命运的野兽，直接贯穿叶清雅的心灵。
一瞬间，叶清雅好似被这呼救唤醒从幻境里挣脱出去，她大喝一声“够了！！”
青年手里动作停下。李畅眼角发红，眼含希望。保镖与其他二人一起看向她。
“嗡——”脑中巨大的嗡鸣过后，叶清雅的世界终于清晰了。
【亲爱的患者，经系统判定为心理疾病，情感缺失，感情拥有度0％。】
【已对您的过往经历剖析，您具有高风险社会危害性。将会强制执行改造任务。已安排对应改造程序。】
【场景加载完成。】
【欢迎改造者001号到达第十六代虚拟现实世界，这里是展望科技研究院，超代VR项目部。】
……
上午八点，圣安嘉恒医院
阳光透过玻璃照在肃静的病房里，空气中是淡淡的消毒水与雨后空气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房内有三个人，躺在床上的李畅，叶清雅以及保镖何初见。
叶清雅双腿交叠，坐在病床前的皮制椅子上，脚有一搭没一搭的晃悠着。思绪神游天外。
她二十七岁，是全球VR产业链顶层的叶家展望技术有限公司董事长。
五年前她提出一个新思想，虚拟现实技术(VR)作为一款被市场定义为游戏的设备或许可以向更广阔的市场进军，就比如，成为医疗设备。
在科技研究院的共同讨论后决定，选择以治疗“精神疾病患者”为目的，开发医疗性质的VR。
五年后的某天，第十六代治愈者VR出生在以叶清雅为主力的治愈者超代VR项目部，这次她采用了隔壁人工智能项目部，具有人类思维的AI作为虚拟现实的中控系统。
当时，她正准备进行实验，可参数还没来得及调整，十六代VR的总按钮便被桌上掉落的螺丝刀砸开，于是人性AI直接将叶清雅的意识带到了虚拟现实世界。
“小姐。”旁边的何初见轻声提醒，让叶清雅的思绪飘了回来。
她抬眼眸看向病床上闭眼装睡的少年，淡淡出声：“醒了，就聊聊吧。”
话已至此，李畅也不能再装睡，索性坐了起来，又吞咽了下干涩的喉咙，战战兢兢的叫了声：“小姐。”
叶清雅心里发笑，谁能想到五年后叱咤风云亲手建立VCR(虚拟现实化)帝国的暴虐疯子如今还是个人人可欺的小野猫。
李畅的眼睛似在暗夜包裹下蠢蠢而动的危机，对于从小耍手段才能活下去的人来说这其实很正常，可偏偏此时李畅的眼睛黑的不彻底，以至于让叶清雅透过表面弥漫的黑雾看到了别的东西。
担心，祈求亦或是羡慕渴望？嗯都不对……
她不由感叹，李畅啊，对于所处的环境来讲，你很不错。
“李畅，出生时母亲难产死去，六年后身为村长的父亲入狱，当时你身边仅有的姥姥气急攻心一病不起，此后八年你靠偷和拾荒养姥姥。十四岁你接触了网络攻防技术并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十六岁第一次为人办事就黑了叶家第一道防火墙，踏入十七岁时不小心被买主坑了欠了一屁股债还惨遭行业封杀。”
叶清雅左手抬起，何初见便往她手上放了一叠A4纸，白纸的封面上印着两个黑色大字“欠条”。
“这一年里你和你姥姥过得可不尽人意啊。”说着，叶清雅拿着欠条晃悠了两下：“那么，现在知道要怎么做了吗。”
李畅拔了插在手背上的输液管，略微迟钝的下了床，晃晃悠悠走了两步站在叶清雅面前。
这是要搞什么名堂。
叶清雅面色如常，淡漠正定的注视着面前这穿病号服的少年。
下一秒，李畅竟跪了下去：“小姐求您收了我吧。”
李畅抬头仰视叶清雅，把最脆弱的喉结露在她眼前，乌黑发亮的眸子热切的望着她。
病房内落针可闻，安静到能听的见输液管里盐水滴落的声音。
在这静匿中，叶清雅抬脚踏到了李畅的右肩，而后稍稍用力往后一踩。
下一刻，李畅倒在了地上。
虽然早已知晓结局，可当这明晃晃的拒绝摆在眼前时，还是更为惶恐。
叶清雅面色如常，声音也依旧冰冰冷冷，她用最凉薄的话浇灭了少年最有火气的年岁，她说：“你的表态没有一点儿价值。”
倒在地上，李畅并不为脸面难堪，而是心跳慌张。
没了这次机会，他怕是再难看到明天的太阳了，可是不行啊，他还不能死。
【哔——！】
叶清雅耳畔响起警报【改造者001号，请勿出格举动，伤害关键人物将会触发严重惩罚！】
关键人物。叶清雅眼睛一眯，似确定了什么。
虚拟世界里的名称暂时分两类，病患和奉献者。若病患极度危险，系统对他的名称将会变更为改造者。
改造者指思维反社会，需要纠正思维而进入虚拟世界的人。
奉献者会提供自身记忆作为虚拟世界的场景与剧情，以达到帮助病患和改造者完成改造的目的。
如此说来，这个世界的奉献者就是李畅。
叶清雅心道：“系统，重述改造点与任务。”
【改造者001号，您的改造点是情感缺失，系统为您策划的路线需要您在扶弱济贫看遍百态人生中诞生情感，直到您的自身情感度达到40％才能脱离虚拟世界。】
看来，她要好好对待这个家伙了。
叶清雅蹲到李畅身侧，道：“你的天赋倒是值得培养一番，不过你怎么能确保你的天赋一直都在或者你的身体一直都在展望呢？”
李畅像是得到了希望又一次活了过来，他眼睛微张：“我可以……我！我。”话一出口，李畅结巴起来，这两个问题都是他没办法保证或是无法给出自身代价的，就算给了也不具任何法律效益。
他根本就，无从开口……
“不如我来给你提一条建议。”
不等李畅答复，叶清雅迅速抢过话语权：“培养你的几年里我会操控媒体，让所有人都知道某富豪小姐身边有一个帅气的男人，但我不告诉他们你的身份，你变蠢了我就对外告知你是个背叛她的鸭子，还会以你钱不够为由断掉姥姥的医疗费。你看，这样如何？”
叶清雅拥有最具欺骗性的外表，两个金色低马尾，一双大大的杏眼，若笑起来必如邻家甜美小妹妹。可在此刻却像同地狱里爬出来，最黑暗的恶魔统领。
李畅瞳孔剧震，很符合叶清雅的预判，正当她以为李畅会思虑良久时，下一秒她就听到了慷锵坚定的三个字。
“我愿意！”
再看，李畅已是一副必死决心的样，身躯颤颤，额头豆大汗珠滑落。
能看得出来他是思考过的。
叶清雅问：“这么轻易就决定了，不再想想么？”
李畅爬起来，脑袋“砰！”一下砸在地板砖上：“我不会反悔的，小姐！我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人，我愿意为了叶家，为了您献出自己的一生！”
血液自额头滴到地上，不过多时便汇聚出一小股，那股血如混浊的水潭映出房间的样子，也映出李畅那双圆睁，充斥红血丝的眼睛。
是，如果他失败了，那他将要面对的是祖坟“名垂青史”和失去唯一亲人的性命。可死后污名有什么用！被欠债的人打死和被言语打死有区别吗！同样的路未在安稳前若能让姥姥多活哪怕一个月他就算拼命也要往前走！
摆在眼前的好路，就是该选的路。
事已至此，叶清雅站起来轻蔑的俯视李畅，发出一声满意的赞叹：“很好。”
何初见打开房门，叶清雅自然的走出了病房。
她不知道李畅为什么要奉献记忆，但能复盘他的过往行动抓住他的软肋，她乐意之至。
叶清雅走后，房间内的乱七八糟被护工清理，护士也将李畅扶起。
平躺在床上，李畅望着天花板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太阳由东至西，白云片片渐隐渐退，直到点点星辰缀满天际，李畅的眸子才有了反应，动两动。
再次下床，他从床头柜里拿出闪银色带有展望logo的笔记本电脑，放到桌上。
李畅坐着椅子，缓缓翻开电脑。
黑漆漆的房间里顿时有了光，屏幕发出的亮光打在李畅的脸上，那双映射心智炫目凶残如狼的眼睛尤为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