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难的日子像是没有尽头。

    又过了两天只喝水的日子，小小的秋叶很懂事，抓着肚子也不肯说自己饿得疼。丁秋月饿的已经在吐酸水了，楚茨有个强大的胃，更不好受。

    叶氏眼角泛红地抱着小女儿，看着大女儿欲言又止，又看向远处连绵不断的山。

    单单喝水，也不知道能撑到多久。今日去取水的时候，村长说了，井里的水不多了，以后每人半碗水。

    这要人命的鬼天气！

    也有人受不住，往山里跑的，大多数的人皆是空手回来的，还有那没能回来的，也不知道是迷了路，还是被山里的野兽给吃了。只有极少数有收获的，家里的人赶忙接回去，关上门，紧紧捂住。外人也不知道在山里得了些什么。

    那日夜间，妯娌抢走了香蕉皮，第二日，婆婆就骂上门了，叉着腰恶狠狠地骂了一个时辰。

    骂就骂吧！

    芭蕉已经近了肚子，肚子里得了实惠，比什么都好。再说，这么些年，婆婆骂她的还少吗？

    丁秋月看妹妹难受却乖巧的样子，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她自己也难受。到家里干坐着终究不是办法，难道能等来天上掉粮食？

    还是等他爹回来？已经一年多没有消息了，还能回来不？

    “娘，等天黑了，我还是去山上看看吧！”

    叶氏抱紧了秋叶，难过地流了眼泪，哭得戚戚。

    楚茨皱眉，不怪奶嫌弃叶氏，这未语泪先流，凡事没有个章程的软人，搁哪个婆婆会喜欢。这不是和平年代，是七天不吃东西就要饿死人的时候了，有那个精神哭，还不如想个办法。

    “我和姐姐晚上去山里转转，可能要过两日才会回来。”

    叶氏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两日？那晚上我和秋叶怎么办？晚上若是有人过来，我……害怕。”

    楚茨就奇怪了，叶氏的继母也没有惯着她，叶氏是怎么养成这个娇滴滴的性格了？还非得守着她不可了？就不担心没有吃的饿死？

    丁秋月对妹妹说道：“秋雨，你在家里守着，我进山。”

    楚茨不同意：“姐，你在家里。我快去快回，争取明日就回来。”

    “不……”

    楚茨向姐姐挤眉弄眼，让她放心。丁秋雨力气的大事情，只有她知道。原身没有向她娘说过，恐怕也是下意识地觉得这个娘不靠谱。

    叶氏全程看着姐妹俩争执，没有开口说过一句。

    夜深人静时，楚茨别上弯刀，背着布袋出发了。背篼太大，容易让人看见，她舍弃了。

    丁秋月将她送到进山处，叮嘱她小心。

    按照季节的话，现在已经是深秋寒露时节了，但现在的天气还如初夏一样，丝毫感觉不到冷，实在是太反常了。

    楚茨扎了一个火把，照着往山里走。

    漆黑的夜里，禹禹独行，她甚至能听到狼嚎。

    楚茨将腰间的弯刀取出来拿住，缓缓走向记忆中的山洞。

    楚茨的运气好，一路没有遇到猛兽，顺利地到达几株不知道多少年的大树背后，找到了一个只能容一人通过的入口。

    小心翼翼地护着火把不熄灭，楚茨缩成一条虫子，爬了进去。

    “咳咳~”许久没有住过人了，山洞里有些气味，楚茨将边上堆放的柴火取出来，用火把点燃，生了一堆火。

    火光照亮了山洞，楚茨看见墙边有条长长地东西梭了出去，是蛇啊！

    楚茨觉得有些遗憾，肉跑了。

    山洞是楚茨偶然发现的，她没有告诉给任何人，甚至丁秋月也没有讲。山洞不大，有三间屋子大小，也就一百多平米的样子。

    她第一次进来的时候发现里面有柴，有锅，有粮食，甚至还有风干的肉。

    在丁家老太婆重难轻女的压榨下，在叶氏的装看不见中，叶家姐妹的日子过得并不好。除了做不完的活，吃得也是最差的。当然，吃饱还是可以的，老太婆还想着儿子每月给银子，不可能饿着她们，让人一眼就能抓到错处。

    有次，家里吃肉，三姐妹又没能吃上。早就听人说山里有野兔野鸡，打回来就是一顿肉。丁秋雨实在是馋极了，独自一人就上了山。

    当然，才六岁的她两手空空，自然是打不到野物的。

    野物没打到，还迷了路，就转到这处洞口。

    其实山洞很不容易被人发现是真的，入口小是其一，其二是山洞是向下沉的。从外面根本看不到拱起，与其说是山洞，不如说是地洞。

    洞里面的东西比丁家厨房还齐全，她从四岁就会烧火，到了六岁已经是会煮饭了。那一次，她用干肉给自己煮了美美的一餐，吃到了肉的她又从外面捡了好多柴放进去。

    后来她每月都会来一次，山洞里的肉像是吃不完，每次她去，都有吃的。她觉得自己这是碰上好心的神仙了。

    这样的事情，持续到干旱来临。山洞里的肉真是被她吃完了，她也没有碰上过白胡子神仙。但是粮食，还有一些的，在家里粮食多的时候，她搬了一些上来。水也是有的，山洞里有个木桶，常年都有水装着，防止桶干裂了。

    这倒是好了，便宜了楚茨。

    今晚，楚茨煮了一顿干菜粥，喝完了一锅粥，就在一旁的柴垛里睡下了，找食物的事情，还是明早去。

    大晚上的，山林里并不安全。

    睡了一个舒服的觉，看到洞口有光线了，楚茨带着弯刀出了门。

    越往山里走，植被越是茂盛，但危险也越大。

    途中碰到一窝野蜂巢，楚茨往蜜兴叹，即使她不怕蜇爬上树去采蜜，那也没有装蜜的东西，野兔子倒是看见了几只，没跑过人家。自己力气虽大，但是灵活性还不够啊，只有慢慢练了。最后碰到一株野生板栗树，高兴地采摘了一口袋。

    回山洞的时候碰到一只野公猪带着几只小野猪在找食，在身体灵巧度不够的情况下，楚茨不敢独自挑战。保命要紧。她悄摸着闪了。

    路上捡了好多柴火，准备在山洞里将板栗烤熟。实在是，丁家的女人太厉害了，还知道摸烟囱余热。

    趁还没有天黑，楚茨又出去了一趟，按照丁秋月说的有芭蕉的地方，偷了一爪。为什么是“偷”呢？看楚茨身后树上紧追着她的猴子就知道了。

    芭蕉是那群猴子的食粮，有人侵占了它们的领地，又偷走了它们的食粮，它们肯放过才怪！

    楚茨硬是把吃奶的力气拿出来才摆脱了那帮猴子！这些猴子实在是太猛,她是奇怪，丁秋月是怎么摆脱掉的其实，也就是丁秋月第一次偷芭蕉，猴子没太注意。但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同样的事情，它们就怒了。这也是楚茨费好大力气才能摆脱猴子的原因。

    回到山洞，喝了水，吃了许多板栗，又吃了一些芭蕉。楚茨看外面还没有黑净，准备睡一会儿再下山。这一睡，就睡过了头。

    山下的叶氏等得焦灼，从天色淡黑等到墨黑，不知倚着门槛看了多少次，也没有见到二女儿的身影。却不期然看到自己的婆婆过来了，还带着两个妯娌。叶氏身子一缩，躲在门后面。

    丁婆婆却没有直接进屋，先绕道厨房的烟囱旁边，摸了摸，冷的。

    没有吃的了？没去山上找吃的？不能啊！

    丁婆婆干脆带着两个儿媳杀到叶氏面前，叶氏在婆婆面前不敢吭声。

    “叶氏，吃的呢？赶紧给娘拿出来？”丁氏的小儿媳吼道。

    “没，没有。”叶氏怯弱地说。

    丁婆婆见她又红了眼眶，盯着这个外表柔弱不堪的儿媳，眼底满布厌恶。就是这个克母克夫的女人，让她现在还不能见到儿子。

    “去厨房看看。”

    两个儿媳得令，去厨房就是大翻小翻，连柴火中都找了，什么也没有。

    黑着脸过来复命。

    “秋月，秋雨呢？”

    “……在家。”

    丁秋月和妹妹在床上躺着，饿得不想动。但听到外面祖母点明叫她，也不得不起身出去。

    丁婆婆扫了扫才起床的孙女，对着叶氏问道：“秋雨呢？”

    叶氏咬着唇回答道：“她不在家。”

    丁婆婆怒道：“到哪里去了？是不是进山了？”

    叶氏不说话。

    丁婆婆怒不可遏，戳着叶氏的额头道：“好你个叶氏，你不去山里面，倒是支使我孙女去送死。你安得是啥心呢？你是想让老二这一房断掉是不是？！”

    叶氏不敢辩解，她也辩解不了，秋雨进山是事实。可是老虔婆不是吃着孙女从山里带回的东西可攒劲的吗？有什么立场指责自己？

    丁婆婆见她脸上的不服气，愈发生气了：“叶氏，我给你说，你不给我送东西来孝顺我，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媳！再过三日，你敢空着手过来，我就把你许给丁狗剩当婆娘！”

    叶氏这下脸上真白了，一片血色也无：“娘，你说过，秋月许配给丁狗剩了。怎么还让我……”

    丁狗剩，村里的成日无事就知道调戏大媳妇小姑娘的烂人，叶氏听到这样的名声就发怵，她怎么会愿意。

    丁秋月：……原来他那日拦住自己是有原因的，她这是替母出嫁？

    丁秋月看着自己的娘，觉得不可思议，她娘竟然将她许给那样的人家？

    叶氏的声音带着哭腔，还在继续：“娘，秋雨上山了，今晚，不，最迟明日她一定会带吃的东西下来。我一定，一定全部孝顺给您！”

    丁秋月忽然觉得，她好像不认识她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