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师齐禺

    在茅白爆棚的求知欲下,齐禺五年也没能教会的东西,短短半年她已能融会贯通。

    山中无事,唯有看书度日。她乐此不疲在齐禺书房中,将那仅有的书册翻了一遍又一遍,沉浸其中,不知日夜。从齐禺晚上给她所讲的那些奇志异事、鬼怪传说,再到她正在学习的剑谱心法,就连一窍不通的丹书药理,她也能捧在手心,细细端详上半天。

    但很快,齐禺带上山的书已经无法满足她对认知的渴望了。

    “师父,我可不可以下山呐?”她躲在书架后面,躺在厚厚地羊毛毡上,盯着窗外忽远忽近的云出神。茅白被齐禺禁了足,她上次练剑的时候,不小心劈断了庭院中那棵合欢树。

    “茅白,替为师取本书。”看着她由坐到躺,百无聊赖的模样,齐禺吩咐道。那棵被茅白断头的合欢树,是齐禺已经离世的母亲,在他离家那年所植。

    “何书?”茅白懒洋洋地问。齐禺的无视,她一点也不意外,为下山这事她已经整整缠了他三天,而她那便宜师父的反应只是从开始的拒绝变成了现在的无视。

    “《三言四草》。”

    茅白听罢,懒洋洋地起身,不消一刻,便摸出了那本书。

    一本被捏的变形的书递了过来,齐禺接过,掌心覆下,自上而过,册页状已如初。

    “这孙灵酥何许人也?师父的医书中,十本有八本是他所书。”茅白看着褶皱处被抚平的字眼发问。

    “你的救命恩人。”齐禺斯条慢理地抄着手中的方子。

    “原来他叫灵酥,灵酥灵酥,灵药如酥,真是个好名字。”她的欣喜溢于言表。

    茅白五岁时,这山上来过一位医修。她那时只觉得他好看,比她见过的所有修士都要好看的那种好看。他师父告诉她,那是她的救命恩人。

    “师父,救命之恩,是不是当以身相许?”茅白脱口而出。

    齐禺手中的笔一歪。

    “淡竹叶二十张煎服,一日两剂,早晚各一次。”齐禺一张墨迹未干的方子递向她。

    “什么嘛?”她嗫嚅着接过。

    “黑山栀二钱,连翘二钱,薄荷二钱,葛根二钱,郁金二钱...这是”解郁汤。她下意识往坐在书案前的人看去,对上了齐禺同样探究的眼。

    “此乃你恩公自撰良方,据说可解百忧,你试试如何。”

    “我心所忧,唯师父一人可解”茅白回道。

    齐禺这么快就败下阵来,是茅白没有想到的。她原以为不缠个他十天半个月,他是不会松口的。

    “下山也不是不可,为师的药园还缺个壮丁。”

    “师父觉得我怎么样?”她直了直身子,昂着头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甚好。”他肯定道。再看窗外,万里无云。

    得到许可的茅白,犹如一匹脱缰的野马,一溜烟便没了人影。

    自打齐禺往罗泊移了一座山脉,那些散落分布在罗泊各处的山精野怪,什么妖魔鬼修便自发地往这聚拢。搁这晃悠了几百年的原住民,愣是没想到平时连颗草都很难找出的地方,还能冒出大树和花来。流水潺潺不竭,猪鹿奔走呼嚎,无一不令他们的灰暗的眼睛放出光来,这不比自己那块枯骨累累的地盘来的快活?

    这块新冒出来宝地,几乎令罗泊所有妖魔鬼怪都蠢蠢欲动。

    一轮新的地盘争夺战,即将拉开序幕。虽然互相掠夺领地的事情常有发生,但这么大基数的参与是罕见的。令他们亢奋的,除了那片凭空闪现充满了生机的宝地,还有常年被这荒蛮之地压抑在血脉之中,即将苏醒的欲望。贫瘠的土壤压抑了一切,他们渴望着滚烫的鲜血搅动凝结的空气,渴望着残肢填满开裂大地的豁口。那份血液之中挣扎着咆哮着的怒火,誓要将所到之处的一切都焚烧殆尽。

    一把毒火,在蜿蜒的山脊上烧得如火如荼。

    齐禺适时现了身,他拔剑从天而降,宛若神明之子,回应了他们嗜血的欲望。

    白刃下畸形错位的头颅,在寒光中四分五裂的躯壳,悉数坠入龟裂荒漠的巨隙;颅颈处喷薄而出的血液,尸身下的汩汩热流尽数涌入脚下的沙土,连微薄的空气也染上了醉人的甜意。在那场盛大的狂欢终末,乱舞的妖魔鬼怪,被他屠戮过半。

    “我姓齐名禺,在此开设了间药阁。诸位若有需要,可来山上找我。”他沾着血污的脸上满是笑意,红色的背影消失在枫树林梢。

    虽然齐禺的出现在众妖魔的意料之外,但结局却令所有妖魔都满意不已。他们不必再为争夺地盘挑起争端,过半的损耗已经达成了目的。在这场盛大的狂欢终末,活下来的妖魔们获得了新的乐园,以枫树林为界,在此落户扎根。

    随着争夺战的落幕,山脉的边缘也陆续移来了一批平和派妖魔,他们厌恶争端、并没有参与那场争夺战。平和派借着山脉的灵气在荒漠拓出了一片平原。

    来秋名山求取丹药的人有两种,一种是为了提高灵力、巩固修为的修士,一种是没有修为的普罗大众,为治病救人、为延年益寿、为容颜长驻。齐禺卖的最好的一味丹药,便是卖给普罗大众的,取名长生不老丹。齐禺也不知道,这丹药到底有没有用,只知道吞服了这丹药的人无一老死。

    胡子拉碴的领头人握着锦盒中十斗金一颗换来的泥丸,泪流满面,一时间竟不知在路上死去的那些个兄弟,命值几何?他们风尘仆仆,跋山涉水,千里迢迢,排除万难,一路前来,竟是为了这么些泥丸。长生不老?三岁小儿尚且明白,长生不老,乃是修行之人的专利,他们既非修行之人,又谈何长生不老?他的腹腔中更是没由来的生出一股恨意,恶狠狠地将那泥丸朝那暗沟里掷去。眼看那些价值不菲的灵丹就要在众人冷漠地视线中回归尘土,一位怪模怪样的人忽地出现,伸手接住。

    “不若我替你送回去,再拿些报酬回来,也好在这里生活。”那怪模怪样的人开口。它是个鹰怪,是个平和派,有着日行千里的本领。

    领头人身为普罗大众,一时间难以从那些纲常中跳脱出来,他想起自己出发前的承诺,难抵内心折磨,终归是点了头。人嘛,做事情要有始有终。他带着兄弟留了下来,交了鹰怪这个朋友。在平原,人类渐渐与平和派打成了一片。

    人类的加入让这方天地生出了许多祥和的气息,他们在先前的人类社会里,被驯化得十分可靠。他们烧的饭菜美味,于是便开了饭馆;造的器具精美,便开了铺子......十年而已,齐禺再次下山时,已是另一番光景。

    市集灯火应接不暇,路边小贩沿街叫卖,房屋瓦舍错落有致,棚顶屋檐炊烟袅袅,人和妖、魔修、精怪们融洽地相处着。他看着眼前这奇异融合在一起的一切,觉得难以想象的。

    下山的茅白直奔目的地,飞快地拐进了巷尾的一家店,抬手就掀翻了门口的书摊子。

    垂耳兔妖闻声,火急火燎地蹦出来,到了门口发现自己的摊子叫人掀翻在地,连忙扶正自己蹦歪了的眼镜准备讹上一笔。它还未开口,茅白便从兜里揣出那几册叫人头晕眼花、狗屁不通的册子,摔在它的跟前。

    “这就是你口中包我满意的高级货色?”她为了搞到这东西扔进去不少银子,要是被齐禺知道她把黄金当铜板花了,铁定会气炸。然后饿上她好几顿,虽然也没人想吃他做得黑暗料理。早知道到手的是些这样的玩意,倒贴她也不要。她急吼吼地下山,就是为了跟它算这笔帐。

    她一开口,兔妖便知道来者何人。就是前阵子清理滞销的存货时,让自己赚了个盆满钵满的那个冤大头,它可是头一次在罗泊见到这麽好骗的人类。

    “姑娘你可能有所不知,这些可是极东之地,读书人必读的经典。不读这些经典他们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个读书人。我给你的价格虽然有些高,可你想啊,这里距东方不说万里,也有千里,更别提路途中的凶险了。这钱可不是进我自己口袋的,是给那些运送书册的跑路人的辛苦费。”它说的大义凛然,彷佛钱收的少了就是在变相地压榨那些辛苦的跑路人。却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摸了摸它那藏在厚厚的灰色皮毛之下,鼓囊囊的口袋。

    “把钱退我”茅白不为所动,想拿这些压她,做梦。

    “姑娘可真会说笑,你砸了我的摊子,倒叫我拿钱,这是个什么理?大家伙都给说道说道。”兔妖的视线越过茅白,投向后面迅速围观这边,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们。

    她张了张嘴,开了又合,终究没吐出个所以然来,见她默不做声,众妖魔以为是她理亏。身后的议论声渐起,大多是些声讨她的声音。

    “敬酒不吃吃罚酒”她气恼拔刀,挥向那垂耳大兔妖,打算给这小妖一个教训。

    “啪”手她手中的剑一刀两断,她忘了齐禺不仅禁了她的足,还没收了她的配剑,眼下这个只是齐禺教她招式时,比划所用的木剑。

    而那面不改色的垂耳兔妖显然早就料到了她这一出,它有后盾,是一只无情的铁嘴鸡精。那可是她师父亲手给她削的桃木剑啊!就这样被啄断了!真是可恶至极,是可忍熟不可忍,她当下就决定要把它打来炖公鸡煲,以慰她的桃木剑在天之灵。她随手抽了根竹条,接着使出了齐禺教给她的十八般武艺。

    终归是道行太浅,她哪里是修炼了几百年的鸡精的对手!使出了浑身解数,仍落了铁嘴鸡精的下风。甩出一句家师齐禺,你给我等着,趁着鸡精分神的瞬间,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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