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芳笙

    青湄知丹罗反复,但也庆幸她还是要脸的。

    若她不是非要做作一番,而是当机立断找上傅监,那她和青湄就有的掰扯。

    现在嘛,青湄勾唇,丹罗还真是太不了解傅监此人。

    哪怕那一声“傅监救我”够响够亮,傅监他也是可以装聋作哑只做未闻。

    他已年介五十,待在行宫是养老的。

    所以他求稳。

    青湄抛下哭背过身去的丹罗,和她拉扯至此,她已觉心累。

    丹罗此人,无趣却又难缠,简直是鸡肋中的鸡肋。除非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杀了她一了百了,否则是轻易动不得她,她家族虽已落魄,但破船尚有三千钉,比之众女,身份已是高贵,一旦出了什么事,定是会闹得满城风雨,那就得不偿失了。

    “见过傅监。”

    傅监点头,他鬓发皆白,面容白净,身形瘦弱,有些佝偻。他并不难缠,只要心意够了,他就可以是一个笑呵呵的贴心老阿翁。

    “咱家过来点人,发现苑中少了许多人,尤其不见你和戴丹罗。”

    “听她们说,你带了七八个人到你这屋子来堵她。咱家心想怕你们人多出了事,赶紧的过来瞧瞧了。”

    “你们俩什么事啊?”

    一院子的女人都支起耳朵听着,深怕露了一星半点,只是丹罗那时不时飘过来的哭声太堵耳朵了。

    青湄抚了抚鬓间碎发,霜雪似的腕间坠着一只沉沉的金跳脱。

    傅监眼睛眯了眯。

    青湄这才道:“叫傅监费心了。不过姐妹间吵闹打架,我和丹罗各自退让了,事儿也就过去了。”

    傅监盘了盘手中的核桃:“那她怎么还在哭呐。”

    青湄心下微惊,情知有异,这一月多来,傅监对女子间的勾心斗角向来是充耳不闻,怎的今日......

    丹罗哭声一下就弱了下去,她内心窃喜,暗暗等着傅监给她做主。

    青湄手笼进袖中迅速摸出一块成色极好的玉佩来。她悄悄往傅监脚边一丢。

    当啷一声,很是清脆。

    青湄蹲下身去拾起,举起往日头下一照,很润.

    “傅监,您老的玉掉了,该是络子打的不结实吧,您可得收好啰。”

    说着,青湄就把这玉往傅监手里一送。

    傅监从善如流:“是咱家的,可真是不小心了。”他打眼一瞧,对青湄刮目相看,没想到她能拿出这样好成色的玉来,面上更多了几分慈眉善目。

    院子里众人瞧着,都道自己小瞧青湄了。还当是个孤傲不合群的木头美人呢,原来竟也这般八面玲珑。

    丹罗见状,心知大势已去。她只恨自己平日软不下身段去拉拢傅监,身边也无趁手的财物行贿。她心里虽瞧不上这等拼命搂财的阉人,可到底还是难过输了青湄。

    傅监清了清嗓子,对着众人道:“行了,咱家还忙的很,你们人齐了就好。今晚行宫设宴,你们都准备着。”

    转头对青湄低声道:“好好打扮。”

    众人已被行宫设宴的消息冲昏了头脑,只觉今日是个什么好日子,喜事当头就来。

    能在此设宴的,自然是天子。

    傅监路过站得最远的芳笙时略停了脚:“你就甭想了。收拾收拾东西快滚吧。”

    芳笙不可置信,瞪圆了眼睛,叫唤了声:“傅监!”

    接着,她不管不顾的扑了上去抱着脚哀求。

    傅监身旁的内侍踢开了她,塞了她的嘴把她拖远了。

    众人的喜悦霎时灭了一半。

    青湄心知这是傅监敲打,闹事的源头没了,她和丹罗就决计不能再闹起来了。

    一众人等皆心有戚戚焉。

    可丹罗却并不失落,芳笙去留她是一点不在乎。

    天子驾幸,这才是她要放心上的大事。

    “灵芝,快,扶着我,我得梳洗打扮呢。”灵芝搀着丹罗,走得风风火火。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三五成群的走了。

    乔柳儿混在人堆里,思来想去,还是转身找了青湄。

    她也没想到天子说来就来。

    她还是期期艾艾:“青湄姐姐,我真是猪油蒙了心,我就不该想着帮芳笙出气。真是对不住,没想到她说的出口气就是要砸了姐姐的屋子毁了姐姐的东西。我那有些多余的衣裳首饰,不如就送了姐姐当时我的赔罪吧。”

    还是那双又大又圆的眼睛。

    青湄心说你可不是帮她,你是帮你自己呢。

    “你若真是想赔罪,不如就把这些首饰送了芳笙去。她白等了这些时日,临了竟是被赶走了。”

    乔柳儿“啊”了一声,还是犹犹豫豫地说着:“她最好面子,这样走了怕也是不想见我们的。”

    青湄看了看她,心道,原来都知道芳笙极好面子啊。

    芳笙曾和青湄同住一屋,据她自己说,有一日晚,她半夜醒了起来喝水,睡眼惺忪间无意往青湄的床上一瞥,当即就吓住了。

    她看见青湄的帐子底下伸出一条毛茸茸尾巴似的东西。

    一鼓一鼓的,还在微微晃动。

    她眨巴了下眼睛,还是,还是长着毛在动。

    芳笙只觉自己手脚冰凉,怎么回的床也不知道。

    她就那么直挺挺的躺着,不敢闭眼也不敢乱动,睁眼看着自己的帐子也不知怎么的就熬到了天明。

    听得青湄出了屋,才松了气。望了望外间日头,正准备起身,结果转瞬就睡着了。

    一觉到黄昏。

    她神色不宁,一见青湄就止不住地偷瞧。

    趁着还有日光,她瞥了眼青湄的脚下,是有影子的。

    翻出压箱底的镇宅桃木短剑,木制的剑身上刻着繁复的符文。芳笙祖上出过术师,也是捉过妖驱过鬼的。她想着能存到现在,这剑应当也是有些玄妙的。

    再过了一日,她憋不住,添油加醋把这事往外一说,都以为芳笙在编故事,只当听个趣儿。听的人不信,越说越觉得她是睡糊涂了。本来又急又怕的芳笙听人怀疑的多了,反倒更坚定了想法。

    她认为青湄应当就是成了精的妖怪,有长毛尾巴的不是黄鼠狼就是山狐狸:“否则怎么就长了那么尖那么长的一张脸 。”

    见众女嬉笑,她不想丢了面子,想了想,说:“不管真的假的,反正我是不敢一个人睡了。哪个姐姐妹妹好心陪我一道,也好验一验。”

    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太想去。

    最后推来搡去的,丹罗提议到:“那就抽签,随意拔几根草,谁短谁去。”说完就拉了灵芝去找草。这样丹罗自己是不抽的,她说:“为着公平,我还是就算了。左右不过是找人陪芳笙而已,姐妹间闹着玩,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互相比了比,覃枝的最短。她扔了草,摆手道:“左右不过陪姐妹一晚,我去就是。”

    “不过丹罗,要不你我再抽一轮比,姐妹间闹着玩,怎么好落下你。”

    丹罗涨青了脸。

    覃枝噗嗤一笑:“跟你说笑的呢。”

    丹罗绞了绞手帕,扭头对芳笙道:“你别怕也别多想。子不语怪力乱神。世间妖妖怪怪,刨其根底,多不过是人心作乱。”

    芳笙拉着覃枝做戏,亲亲密密的窝在屋里说了些私房话,等入了夜,芳笙装模作样拉着覃枝感叹:“枝枝,咱们聊得投缘,不如今晚你便在我这睡下吧。”

    覃枝点头。芳笙向青湄问到 :“青湄。你不介意吧。今夜我与覃枝怕是要秉烛夜谈。”

    正手持竹简,于桌案上夜读的青湄抬头:“我可以和覃枝换啊。两个人挤一张床多难受。”

    芳笙张口:“可我们就想睡一张床啊,那样才可以亲热地说些悄悄话。”覃枝又补充道到:“隔得远了,说话声也就大了,又要扰了隔壁屋的。”

    芳笙再接上:“而且我们三人一道多好。青湄,你不交些朋友嘛,以后说不得还能互相扶持呢。”

    青湄听到“我们三人一道”,侧了脸,对着芳笙和覃枝笑了:“也好。我和芳笙你同住五六日了,你都没和我秉烛夜谈过呢。”灯火摇曳下,青湄端坐着,侧过的脸上隐隐约约噙着笑,夜色半遮半掩了青湄的脸,她犹如斑驳残壁上缺了脸的仕女。

    芳笙心里发毛,她总觉的青湄下一秒便要化作吃人的妖怪。

    吹了灯,芳笙和覃枝很快便装作熟睡的样子,实则牵了手,睁着眼对视。她们白日就商量好了谁要是阖了眼就互掐对方的手心。

    黑夜深深,寒鸦惊走。芳笙倏地睁眼,仔细听了听屋里的动静,听见两道悠长且轻浅的呼吸声。芳笙抽手推了覃枝好几下,不见覃枝醒,她暗怪覃枝不争气,但又不敢出声,万一惊动了青湄怎么办?

    她只好偷偷转过头去,先看看今夜是否现了尾巴再说,有覃枝在身侧躺着,她胆子也大了些。

    芳笙木偶似的一点点的挪动着 ,眼睛也一点一点的瞟去。

    终于,她的头还是转到了能看见对床的地步。

    隔着帐子,她隐隐约约的瞧见了。

    的确是有一条会动的黑影在青湄床帐外晃动。

    她心一紧,抬手掀起帐子。

    她肯定那就一条尾巴!比前夜所见更长,更大,又是在微微的颤动摇摆着。

    她坐起身来,疯了一般的去摇覃枝的肩膀。覃枝却是睡死了般,怎么摇也摇不醒。

    芳笙心急如焚,一面警惕着青湄那边的动静,一面去拍打覃枝的脸,伏在她耳边低声呼喊:“覃枝,覃枝,快醒醒。”

    无果,想着叫嚷起来,可一个激灵,她想起白日里的嬉笑声。

    她哀哀地想着:她们不会信。

    哼!叫你们不信。

    芳笙心一横,摸出枕头下那把桃木剑来。

    她是早有准备的,只是没同覃枝说。

    她下床,连鞋都没踩,握着刀慢慢往那尾巴靠拢。

    今夜无云,月亮格外亮堂。

    芳笙走得越近,她瞧得越清楚。

    那晃动的长长的尾巴,带着尖。

    她一把扑过去抱住,动手刺了下去。

    蓦地,耳边传来刺耳的尖叫。

    霎时,她眼前天旋地转,亮光灼眼,她的世界一下从白天到了黑夜。

    如梦初醒。

    她还在床上,周遭围拢了许多人,乱哄哄的吵成一片。

    覃枝道:“你醒了就好,真是吓死我了。”她挥挥手:“她没事了,都散了吧 。”

    她木愣愣的,不知究竟怎么了。

    青湄说:“你大概是被梦魇住了,今晨覃枝怎么叫你也不醒,她急的都哭了。”

    芳笙扭头一看,撞上青湄的眼睛,心头一跳。

    她掀起枕头一看,那柄小小的桃木剑还在。

    芳笙握着剑,像是要刺向青湄,只是举到半空又停住了,说:“你能摸摸它吗?”

    青湄疑惑,但还是照做了。

    一切如常。

    芳笙又凑到覃枝耳边去问:“昨夜你怎么睡着了。”

    两个人凑得很近,覃枝白她一眼 :“才怪,明明是你倒头就睡,我怎么推你都不醒。只好自己撑了一夜没合眼。”她眼睛又红又肿,熬了这一夜眼下怕是又要多一层黑了。

    芳笙咬唇:“那你,可有见着。”

    她问的小心翼翼。

    覃枝:“没有。”

    她看了两步外的青湄一眼:“真的什么都没有。你就是睡糊涂了。”

    “哦。”

    她们大概要笑话很久了。芳笙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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