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无懈以为小姑娘随口说说，然而接下来两天，小姑娘让他见识到，反复发疯重点不仅在“发疯”，而且在“反复”上。

    小姑娘不仅翻来覆去看那些不知看了多少遍的片段，还迷恋上另一种叫做“XXX看剧时是什么反应”的小视频。

    这类视频一般把屏幕一分为二，上半部分播放剧中片段，下半部分录制观众观看时的反应。观众有男有女，有时候是一个人，有时候是一群人，男女老少不限，甚至不乏外国友人。

    每当视频里的“观众”发出评论或是惊叹，小姑娘就会跟着傻笑、怪叫。

    小姑娘还关注了一个叫做“和码农们一起追剧”的视频号，并邀请他一起看，理由是同为理工直男，他一定能和“码农哥哥们”共情，发现《神君》这部剧的闪光点。

    姜无懈不懂，他为什么要发现一部古装玄幻偶像剧的闪光点？？？

    纵然如此，他还是耐着性子陪小姑娘看了几次，直到小姑娘嫌他没有共同语言，主动放弃他。

    进入六月，气温越来越高，元生智能的各项业务也越来越紧凑。

    智能手表系列产品进入上市前的最后准备阶段，莫介拿着几份备选代言人资料闯进总裁办公室：“姜总，你看看，这几个明星你喜欢哪一个？”

    姜无懈抬头看了一眼，没接资料，低下头继续自己的工作：“这是你们二部的业务，你们自己商量，定好了报上来，我签字。”

    “其实这几个我都不满意。”莫介把资料往桌上一放，自顾自拉开椅子坐下。

    姜无懈怎会不知下属的企图，不给他继续说下去机会：“不满意就拿回去，重新挑。”

    可能是这段时间被打击太多，莫介已经习惯被拒绝，渐渐练出比城墙还厚的脸皮，假装听不懂地继续说：“我最中意的还是银北星。银北星刚卖出漫画版权，热度正高，如果这时我们宣布和银北星合作，一定能引爆市场。”

    “版权？”姜无懈微微一愣，他没听小姑娘提起过。

    “恩，《机甲》漫画卖出千万版权，即将要影视化，粉丝们都沸腾了，”莫介一聊起偶像便眼睛发亮，同时，身为铁杆粉丝他也有自己的想法，“不过我有点担心，科幻片不好拍，千万别毁我原著。”

    姜无懈把资料推开：“科幻片好不好拍我不管，你们二部的代言人赶紧定下来。”

    “哎，”莫介长叹一声，打开所有备选代言人资料，全部翻到有照片那一页，摆成一排给老板看，“姜总，这几个明星你看看谁合眼缘，随便挑一个，反正我看都差不多，没啥区别。”

    姜无懈随意扫了一眼，确如莫介所说，几个明星外形条件、人气、报价差别均不大。

    他拿起其中一份：“这个人是？”

    感觉很眼熟，但是他非常确定生活里没有这个人。

    “哦，他呀，”莫介站起来伸头看了一眼，又坐回去，“他叫秦赫杉，爆款剧《神君》的主演，近期人气很高。”

    “难怪，”姜无懈往后翻看秦赫杉履历，参演作品那页赫然写着《神君》。

    他把这份交给莫介：“和他的经纪团队对接，尽快签约。”

    “是，”莫介收起剩下那堆明星资料，走前不忘公费追星一下，“姜总，就算不能请银北星代言，发布会那天请他到现场来总可以吧？”

    姜无懈：“我试试。”

    如果能见到秦赫杉，小姑娘说不定愿意参加发布会。

    ——

    当天晚上，姜无懈给芮白商吹完头发后，坐在老位子上问：“久久，莫介说你的漫画卖了千万版权，即将影视化。”

    “啊”？芮白商匆匆放下面霜，从梳妆台转向贵妃榻，“哪有这么夸张，到手三百万左右，而且还没正式签合同呢。”

    姜无懈带着笑意：“不论多少钱，恭喜你。”

    三百万或许不够小姑娘一条手链的价值，但是凭自己赚到钱，值得鼓励。

    对于这笔版权费，芮白商觉得有必要和塑料队友聊一聊她的打算：“这笔钱和芮家、和你的资产比起来微不足道，但我第一次赚到这么多钱，拿到钱以后我想用来买房子。”

    说起来，这个想法确实很突然。

    一切要从和初禾见面那天说起，芮白商坐在咖啡馆里，看见马路对面进进出出的年轻人，注意到对面小区—兰庭。

    她和姜无懈现在住的铭庭小区全是是一梯一户的大平层，面积大，总价高。而一街之隔的兰庭小区，和铭庭同属于一个开发商，则是以精品小户型为主，面积小，总价低。

    如果签下合同，到手版权费三百万，加上前三年连载的稿费四十几万，够她在兰庭小区买下一套小房子。

    这也是她当即答应初禾卖出版权的原因之一。

    “你想投资房产？也对，”姜无懈不太意外，“芮家的人，有投资一向有眼光。”

    “不不，不是投资，”芮白商解释，“将来我们离婚以后，我就带着宝宝搬到对面小区。”

    姜无懈听了以后脸色骤变，周身战云密布，像一只即将吞噬天地的黑色恶龙，“离婚？搬出去？”

    “这不是我们说好的吗？”芮白商不理解他为什么生气。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见到姜无懈对她生气，久到她快忘了他是个多么具有攻击性的人。

    “说好什么？”恶龙狠狠咬着牙。

    芮白商愈发莫名道：“不是你提出来离婚吗？你答应我生下宝宝，我答应你等到小叔有自己的生活后我们就离婚。难道你想反悔？”

    姜无懈豁然起身，似乎不想说话，只压低眼睛冷冷盯着她，鼻子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芮白商觉得，如果眼前这只恶龙会喷火，下一秒她就会被地狱级恶火燃烧殆尽。

    固然不解，为了合作继续，她还是认为有误会要说清楚：“我知道，你当初答应我，只是想找个人假结婚应付家里，我也知道，这一切的源头都是我搞出来的，所以我想补偿你，尽量对你好，顺利完成合作。”

    “我不想我们像上辈子那样，走到互相怨怼的境地。我仔细考虑过，这里地段不算市中心，但是交通方便，配套齐全，又靠近江城大学，周围我都熟悉。离婚后，我住兰庭，如果你想参与宝宝成长，可以继续住铭庭，我们还是好伙伴、好战友。”

    “当然，这只是我单方面的想法，如果你有别的提议，或者更好的居住地推荐，我们可以再商量。”

    芮白商自以为十分体贴，不仅和盘托出计划，且非常主动、非常地道的征求合作伙伴意见。

    无语的是姜无懈听她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依然顶着一张恶龙面具，不知到底在闹什么脾气？

    “哼，”恶龙发出一声讥笑，脸上又狰狞了几度，“你对我好，送我香器，帮我优化元生智能的产品，全都是因为把我当成合作伙伴，一直在补偿我，忍受我？”

    “干嘛说这么难听，忍受完全谈不上，”芮白商客观评价，“你对我也很好，照顾我的饮食，赶来火场救我，帮助我完成参赛作品，重生后我们的合作很愉快，这样不好吗？你为什么生气？”

    姜无懈眼睛里有风雪吹过，他沉着脸说：“不，我对你好，不是因为把你当伙伴、当战友。”

    “那为什么？”芮白商呆呆地问。

    “因为重生后，你那没完没了的妊娠反应全都转移到我身上，我想好过一点，不得不浪费时间、花心思照顾你。”

    芮白商听了以后头皮发麻，大脑接近空白，用了好几分钟才消化这段话。

    原来是这样……难怪重生后没有孕吐、没有尿频，任何有关孕期的不良反应她都没有。

    她一时分不清，到底是重生不可思议，还是姜无懈替她“怀孕”更不可思议。

    姜无懈承受了协定之外的事，不能怪他有怨气。可是一想到过去几个月，他们之间的相互扶持全是假的，芮白商的眼眶逐渐被水汽充盈，视线开始模糊。

    当一滴凉凉的液体落在手背上时，她只觉得心口又湿又冷，像森林里小木屋的窗户猛然裂开，无休无止的暴风雪刮进来，吹灭了壁炉里的火焰。

    芮白商茫然地抬起头，迎上那双染着冰霜的眼睛：“浪费你的时间，对不起，我们……”

    姜无懈站起来，面无表情地说：“芮白商，你放心，我不会反悔。你想买房子，或是别的什么，都随便你。”说完转身离开，去了次卧。

    芮白商很快收起眼泪，但是心情依然沉重。

    什么嘛！钱还没拿到，房子也没买，两个人先吵了一架。就像某条既荒诞又好笑的社会新闻：

    【小夫妻幻想彩票中一千万，因奖金分配不均吵架离婚】

    芮白商回想种种细节，有一说二，三百万是婚内共同财产没错，但姜无懈上辈子最困难的时候，对芮家的资产都没动过心思，不至于觊觎她这点钱。

    而且重生后没多久，姜无懈就发现了真相，如果现在才为替她承受怀孕之苦而生气，反射弧是不是太长了点？

    一通胡乱分析后反而心更乱，芮白商干脆关灯上床。

    房里少了个人，偌大的床空旷得像一个足球场。

    芮白商明明脑子乱成一团浆糊，却丝毫没有睡意，在黑暗中对着屋顶干瞪眼。

    不知过去多久，卧室门开了，高大的黑影摸索着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躺下。

    黑影不说话，芮白商也不说话。两人睡在同一张床上，就像两个守门员守在足球场两端，默默想着各自的心事。

    僵持了一会儿，芮白商率先打破僵局：“姜无懈，我们谈谈。”

    黑影翻了个身，背对着她：“你不用多说，我知道，我们只是合作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