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渣老师（晋江名：江南王祖贤）x 《换一个心动》

    现在是下午三点。

    处在夏令时的南意这会儿如同将人架在火堆上烤——可恨的是，庞贝这个鬼地方没有一丝遮阴的地方。

    千年后的古城遗址只余构筑地基和柱梁的砖石，硬木早就变成了史书中的湮灭。导游是个在中国旅居过的白人老头，夹生的中文得让人聚精会神的听才能理解。这让烦闷更加剧。

    “我现在最大的愿望是谁有一个冰桶可以来救救我。”

    林清茹热得直喘气，双颊通红，防晒衣半披在肩上，穿上了热，不穿，非晒秃噜皮不可。

    “你现在最想许个什么愿呢？”

    “我现在想不到啊……”止戈双手合十，“那还是世界和平好了。没有天灾，没有人祸。”

    “夏炉冬扇。”只得到林清茹这样一句评价。人死了一千年才说这话未免太‘事后诸葛亮’了。

    “这天是热得很像火炉。”看止戈没听出话里双关的意思来，她吐了吐舌头。

    等走到古城中心的公共浴室里时，终于可以凉快会儿。止戈接下林清茹从头上摘下的编织草帽，给一旁给她扇风。

    穿过参观景点的走廊，后面连接着的是一个小型的博物馆，里面保存着多具当年这场毁灭性灾难后的火山灰遗骸。导游通过遗骸的发现地，解说着专家人员尽可能对此推测的当时的情况。

    古城在被吞噬的那一刻依然不改本色。辉煌和熙攘，这是大多数人的猜想，也是大多数人希望的模样。

    “热闹欢愉都是贵族们的。”林清茹理智清醒地说道。

    她靠在墙上，指着地图导览上，有一些是刚刚参观过的地方，“女人也许意犹未尽一场戏剧，男人也许还在妓院寻欢作乐。迎接死亡前也算享受过。下层人就没那么好命啦，在痛苦中日复一日，然后一个瞬间，又在痛苦中灰飞烟灭。”

    “就是因为贵族们享乐过，才会更恐惧死亡，恐惧从今以后再也看不到一切他们曾紧紧抓在手里的美好。”止戈在一对面对面呈拥抱式的躯体前驻步——他们只是奴隶，上方的铭牌是这么写的。

    “从来什么也没有拥有过的人，没有比较，连痛苦对于他们来说，意义都是虚无的。他们对快乐的需求很小。然而仅仅这一点微薄，就能够填满他们内心，足以他们对抗死亡。”

    直到傍晚，暑气才有消下去的意思。夏令时的白日很长，风倒是起来了，“嗖嗖”地，忽高忽低地穿过被腐蚀的砖石，如同映照千年前的晚钟。

    斑驳的古城墙披上夕阳余晖，更显得寂静肃穆。他们在下坡的路上心照不宣的回头望去，沉睡的亡灵仿佛也在此刻一同朝圣。

    “他们不知道。”林清茹的声音在风中随时都要遁形，“如果他们知道呢？如果他们知道世界末日就近在咫尺之间，有谁会甘心呢？知晓天灾而死不会是件体面的事，但‘未知’是为他们保留体面的‘遮羞布’，在某种程度上掩盖了人性最大的自私自利。”

    “感谢死亡。这超越一切的，平等的力量。”

    “如果是我啊……”

    “呸呸呸！”

    “如果是我，明天，哪怕说下一刻，就是世界末日的话，”止戈不管她的怒目圆睁，笑着说道，“我会去找我爱的人，然后……”他的眼睛忽然变得亮起来，“和她呆在一起，干什么都好，或者不干什么也好。又或者，就像现在这样，并肩站在一起。已经很好了。”

    林清茹回过头看着他。他就站在那里，以微笑，以沉默。

    清晨的阿玛菲海岸苏醒——这颗宝石在地中海阳光的爱抚中绽开光芒，索伦托的海水升腾起雾气，亲吻着发丝与脸颊，远处的海鸥群振翅欲飞。蔚蓝的天空，七月的鲜花与洁白，是浑然天成的画作。

    一眼断垣残壁，一眼花团锦簇。

    昨日的古城之行还恍如梦中，现代集市已开始了一天的热闹。林清茹把手里的头盔抛给止戈，一边‘抱怨’地说道：“我可不会把我的小摩托让给你。想也别想。”

    谁让他之前玩疯了，都忘了给摩托车加油。

    “即使再过千年，人类也永远学不会居安思危。”她望向他身后那些从被打开的百叶木纹窗里探出来的脑袋，大早上的，各种乐器声已经此起彼伏。

    止戈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林清茹打断了，“但也永远不会缺乏继续热爱生活的勇气。”

    止戈随着她的目光向身后看去。

    “一日长百年。”他眨眨眼，如是说道。

    这次是她先微笑的，她发誓。

    “那个问题。”他的双手抓着林清茹的肩膀，她现在驾驶这玩意儿已经很熟练了。摩托车滑过街道的青石路，开到了海边的大路上，驶向下一个小镇。“你还没给我答案呢。”

    “你说呢？”林清茹在喧嚣中大喊道，脸上露出笑容的那一刻将脑袋别了过去。崖壁上的彩色房子在他们身后远去。再见！

    我爱你。

    无论下一刻世界坍圮归墟，还是绵无绝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