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杀

    “妹妹,求你高抬贵手吧。”

    小巧如豆的骰子在棋盘上玲珑一滚,六个点朝天定格,拍卖师叹了声气,蝴蝶面具也遮盖不住他满脸的沮丧。

    女孩良心上有些过不去,抿唇看向骰子,六点,正好可以帮她走完第三架。

    她两边比较一番,一时纠结了,不知道是先让第三架赢得胜利,还是激活回到基地里的第四架。

    买女孩赢的美食家乐翻天了,这会儿心旷神怡地欢笑着,抚掌的抚掌,举酒的举酒,扔花的扔花,上百个美男起身离席,为女孩高声鼓舞。

    “又掷了个六?太漂亮了,你绝对能赢。”

    “真厉害,把飞机统统开出来,玩死那个骚包。”

    骚包调整一下束紧的深紫领口巾,微笑扶额,即将气晕过去,身后毕恭毕敬的男仆居然说话了:“需要为您擦汗吗?”

    “……”拍卖师,“死一边去!”

    为女孩捧场助威的美食家各个衣冠齐楚,仪表轩昂,面具下露出半挺的鼻梁与浅浅弯起的薄唇,足以体现尊容优雅。

    他们有一把蛊惑人心的嗓音,女孩斟酌片刻,听取了他们的意见,先激活了第四架飞机。

    于是,原本明朗的局势像笔直前进的火车突然被扳动道岔,误入幽轨,产生了细微的变化——

    她慢慢发现,自己再也掷不到六,点数在一和三之间拉扯徘徊,有好几次都是一,她的第三架飞机久久止步于冲刺跑道外。

    “为什么……”女孩不解地喃喃,难道是之前过于一帆风顺了?

    盛极必衰,她认为是暂时的背运,没当回事,觑了眼拍卖师,对面已成功激活两架,自顾自飞得不亦乐乎。

    “没事没事,”美男们安慰女孩,“你甩他八百个来回带拐弯,咱不慌。”

    受到鼓励,女孩稳住心神,重燃斗志专心扔骰子,没过一会就扔出一背的汗,她亲眼目睹拍卖师的两架飞机一前一后来到冲刺跑道下。

    怎么会这样。

    由于一开始就占据上风,导致女孩眼下处于劣势,多少有些心理不平衡。她明显感觉到拍卖师掷六的次数逐渐增多。

    分她一个六不行吗,只要一个就好,让她完成第三架的胜利。

    女孩握紧亮晶晶的红骰子,瞅准六的朝向,往棋盘上轻轻一抛,定格的点数是四。她急躁地咬住唇,后悔刚才做出激活第四架的决定了。

    没办法,先走第四架吧,横竖都是自己的棋子。

    又过去十分钟,女孩虽退而求其次,但并没有调整好心态,她的第四架飞机命途多舛,吭哧吭哧龟速爬了半天,在接近冲刺跑道时,被拍卖师后来居上的红飞机狠狠一踩,顷刻逐回基地。

    风水轮流转。

    这下女孩可算是慌了。

    “亲爱的,别只顾着掷六啊,”拍卖师渐入佳境,惬意地笑道,“你掷的那几个一,足够你让第三颗棋子蹭到终点了,你看看,光在第四颗棋子上耗劲,被我踩了吧。”

    女孩没理他,抖着手掷了个二,让自己仅剩的飞机赶紧钻进跑道里,免得被拍卖师再踩棋。

    现场早已安静许久,各怀心思地笑着。喝醉的美食家兴致高涨,原想拉着自己的女郎去办事,但他要等这场游戏出个满意的结果。

    女孩呼吸急促,掌心也攥出了汗,她眼睁睁看着拍卖师的第三架飞机进入冲刺跑道,第四架也走了大半路程。

    太快了,他不停地在掷六,跳子,走捷径,成功追上她的节奏——

    乃至赶超。

    为什么会这样。

    邓烟雨看得脖子发酸,大屏幕只显示棋盘上的战况,她准备另辟蹊径,从铁笼的栏杆间俯瞰下去。

    女孩在紧要关头发了力,再次激活第四架飞机,势不可挡杀出一条血路,直往终点奔去,拍卖师仿佛就等着她这股劲,乘胜追击,不远不近地咬在她后头,女孩充血的眼睛不断去瞄,嗓子咽不动,干渴得冒烟。

    拍卖师活动活动筋骨,跟男仆招手:“给她倒杯水。”

    她喝不下,她全部的精力压在这盘游戏上——所有飞机进入冲刺跑道,却无论如何也飞不到终点,要么点数多了,退回一格,要么少了,就差一格。

    拜托,别搞我了。

    女孩的背绷成一张弓。

    她要赢,必须要赢。

    她要回家,她想爸爸妈妈了,想吃外婆煮的红豆饭,她发誓再也不和他们吵架,再也不闹着离家出走,男朋友立刻分手,她会好好听家里人的话——

    让我回家吧!

    女孩泪眼朦胧地砸着骰子,她已经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在这里,和这群怪物玩游戏,唾手可得的胜利一分一秒离她远去,她快抓狂了。

    邓烟雨瞪大了眼睛,她的角度拥有上帝视觉,良好的视力使她清清楚楚看见拍卖师的左手没放上来,一直藏在桌下。

    作弊?他在作弊吗?

    邓烟雨无法确定,转头叫了隔壁笼子在发呆的女生往下看。这个女生年纪略长一些,眼睛也尖,她观察了半晌,摇头说:“妹子,我们太高了,细节方面看不清,他只是把手放在桌底下,但搞不搞小动作……这点很难评价。”

    女生对邓烟雨说:“你千万别喊出来,就当没看见吧。”

    邓烟雨一愣:“那如果她因为对方作弊而输掉呢?”

    “我感觉,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想要她赢,”女生表情严肃,“反正等她输了看看她什么下场吧,我们也好有个对策自保。”

    听她这么说,邓烟雨震惊地张嘴,大脑已运转不过来。

    此时双方在棋盘上各余两架飞机,拍卖师的第三架飞机离终点只差五步。看台上的男人们含笑不语,香槟依旧,发觉女孩撑不住了,立马送上几句无下限的柔情蜜话,吊着她一口气。

    骰子在水晶灯折射的光泽下滚动,滚出了个五。

    “哇哦,”拍卖师掩唇轻笑,“什么情况,我反超啦?”

    女孩埋头喘息着,她的两架飞机在冲刺跑道上折腾了千百遍,停在离终点两格近的地方。

    局势尚可逆转。

    “我不要玩了,”她心力交瘁地扯头发,情绪濒临瓦解,“放我出去。”

    “放我出去!”

    “你赢了,我们就放你走,不止放你走,还给你搞个仪式,净水泼街,黄土垫道地迎你出门……”

    女孩拼命摇头:“求求你了。”

    “继续玩,”拍卖师狭长的双眸弯如月牙,“你就差一点点了。”

    女孩掷了个六,走到终点又倒退了四步,她浑浑噩噩地玩着,机械地重复前进倒退的动作,不知过了多久,看台上爆出浪高的欢叫,她如梦初醒,定睛一瞧棋盘,鲜红的四架敌机已尽数抵达终点。

    游戏结束,女孩输了,她最后一架飞机停滞在终点下方一格。

    终于输了,终于……结束了。

    女孩离开座位,没走出一步,就摔在椅子边上。

    “你赢了,我们会答应你一个要求,”拍卖师叫男仆撤走道具,含情脉脉斜睨着地上的人,吐露字句,“同样,你输了,也要接受相应的惩罚。”

    女孩瘫坐在地,本能地向后挪了挪:“什、什么惩罚?”

    全场蠢蠢欲动地起立,万张面具下的脸笑得餍足,拍卖师也笑,打了个清脆响指,围着场地的数扇拱门轰声拽起铁锁,里头放出一只只蓬头垢面的怪物。

    它们上半身裸露,穿着破烂肮脏的裤子,皮下肋骨根根暴突,如行尸走肉缓慢前行,直到被脖颈上套着的锁链勒住,链条缝隙里积满了腐化的血肉残渣。

    男仆举起铃铛,摇了一声,东闻西嗅的怪物听见铃响,齐齐朝女孩的方向转去头颅,披散的乱发下射出两道毛骨悚然的绿光。

    邓烟雨难以置信地站起来,视线凝固在屏幕上。

    每一只都是绿眼睛。

    这不是他们的同类吗?为何会变成这样?

    镜头熟练地扫拍切换着,飞速运动,邓烟雨半眯眼,看见所有怪物的脖子下方刻着一串漆黑文字——

    ce-124,ce-407,ce-599,ce-700……

    她惊惧地吞咽着,脸色惨淡。

    这些数字,不会代表了它们的数量吧?

    底下挤着密集的丧尸群,鸟笼里的女孩缩在角落瑟瑟发抖,还有的闭着眼一个劲祈祷,拍卖师抬手吩咐落网,隐藏在天花板的机关应声扭转,在一顿咔咔暴躁的声响里,一张铁丝巨网从高处放下,把鸟笼也关在了里面。

    “限时三分钟,你能撑到活下来,放你走。”男仆冷漠启口,告诉她规则。

    “什么?”女孩吓得魂不附体,死死抓住拍卖师的腿,“不要,不要啊,我不行的,能不能换个惩罚!”

    “亲爱的,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男仆已退出去,拍卖师温柔掰开她的手,转身便走。

    “我求求你了!”女孩摔了一跤,连滚带爬冲上前,被罩下的铁网弹开。

    “放我走啊!”铜墙铁壁把她隔在生的另一头,她歇斯底里地大叫,回头看着怪物从对面有序放进来,女孩丧失了理智,用力嘭嘭拍打铁网,“你拍卖我吧,拍卖我!我不想被它们吃掉,求求你求求你——”

    偌大的恐慌促使她生出不属于自身的蛮力,拧歪了拇指粗的铁丝,拍卖师没想到她力气如此大,握住她手腕。

    女孩也握回去,满腔希望倾注在他身上,面颊淌着水渍,眼中闪烁着卑不足道的乞求,疯狂暗示他:“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可以,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求求你了!我什么都会,真的!”

    “抱歉,我暂时没那兴趣。”拍卖师委婉拒绝,怜惜地摸了她的手背,把她往里一推。

    女孩摔在尘土里,仰起头,摇晃的视野里出现瘦骨嶙峋的脚背,污黑的脚指甲勾如鹰嘴。

    拍卖师踩上台子,扬开双臂,声震天地:“娱乐至上!”

    全场爆喊:“娱乐至上!!!”

    “美食家万岁!”

    “美食家万岁!!!”

    怪物们如获召唤,亢奋地举臂攥拳,引颈狂嗥,发出激昂的嘶吼。

    下一刻,它们冲向女孩。

    “啊啊啊啊啊啊————”

    女孩撕心裂肺地尖叫,爬起来赤脚逃窜,眼泪飙在了身后:“爸爸!爸爸救我!!”

    “救命!救命啊啊啊啊呃呃呃——”

    一只怪物箭步扑上去,森白獠牙咬住她的后颈,鲜血噗地狂喷一脸,无数只疯涌而上,把她压在身下,抓住手臂,大腿,各个部位,开始奋力撕扯。

    “孩子们,冲啊!”

    “吃了她!吃了她!吃了她!!”

    “407!往死里干!咬断她的腿,妈妈就奖励你一块婴儿肉!”

    追逐赛登时打响,掌声雷鸣,喝彩掀天,女人们摇着扇子激情指挥,男人们举着酒杯吹出口哨,面具下的嘴巴叫得热血沸腾,冲在看台最前方的小年轻抓着大把绿油油的钞票振臂呐喊,吼出了满脖青筋。

    邓烟雨跪倒在地,额头贴着冰冷的笼底,抖如枯叶。她想捂住耳朵,可双手打了死结绑在背后,她只能听着女孩被活生生大卸八块时的惨叫。

    很快,惨叫声被吞噬了,怪物呼哧着热气,一口一口争先恐后啃咬骨肉,抢夺肢体发出的撕裂声断断续续传上来。

    “不……要……再……”邓烟雨恶心得痉挛,胃里的东西拱上食管,咽喉涌起一阵热意,刚要发作,就听旁边拖得长长的一声:“呕——!”

    周围的女孩比她先吐了,米白浓稠的液体或是清水从她们口中肆无忌惮呕出来,她们喉咙绞尽汁水,吐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昏倒在了笼子里。

    “放我……回家……”

    “让我……回家……”

    瑰丽绚烂的灯光照耀着她们,周遭飘来虚弱沙哑的恳求。

    邓烟雨终究难忍生理上的反应,吐了一地,汗湿的发丝搭在眼前,恍惚地望向水晶灯纯净的光华,喊出唯一能支撑住她的名字:“公冶警官……”

    “你在哪……”

    你是不是找不到我?

    我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再也见不到你。

    邓烟雨长时间盯着曼陀罗水晶灯,花苞里的灯珠日积月累绽放金光,把厚玻璃烤出一丝轻细的裂痕。

    她呆滞凝望片刻,失焦的眼神渐渐聚拢了光芒,重新拾起求生的意志。

    不,不能放弃。

    她要离开这里,绝对不能放弃!

    “喂,上面的都吐了。”金笼里的红裙女孩伸了个懒腰,食指绕着耳边的头发丝,脸庞浮出淡淡的厌恶。

    “是呢,让‘蝴蝶’带下去清洗一下。”

    “我也要休息。”红裙女孩说。

    美食家叫人来解锁,扶她走出金笼,往场外的休息室带去。

    “各位,不好意思,”铁网重声收起,拍卖师叫人清理场地,执着话筒万分歉疚地说,“个别拍品需要清洗,我们将中场休息半个小时。”

    鸟笼依次放落。邓烟雨扭头躲开男仆的搀扶,自己勉强站直腿走出笼子。怪物被浸了辣汁的鞭子抽回拱门里了,场地上只剩一摊新鲜血迹。

    邓烟雨和几个女孩排队往场外去,苍白的脸色冷静得不像个人。

    这是个好机会——

    就赌这一次,她拼死,也要逃出去。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