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这厢,一行人正准备打道回府,叶怀夕想到素未谋面的原主父亲,将静心符递给了陆忻荷转交。

    马车上,叶怀夕的念头纷杂。

    智法大师虽然没有算出具体卦象,但她总觉得对方已然察觉自己不是原主。

    她细心的发现智法大师只有在人前叫了“叶施主”但在禅室内,并没有再做姓氏的称呼!

    一次还可以说是巧合,但大师称呼了她两次。

    而作为皇家高僧,不会不明白高官贵族忌讳别人不带名讳称呼自己。

    除非他知道自己不是原主,并且不知道我究竟是谁!

    那声嘶力竭的警示,楚觅清和手札上记载的出入,还有鬼神难辨的遭遇,都告诉着她这一切并不简单。

    而原主告诫自己不要去相信的,一定是她曾经笃定的亲近之人,否则不会特地对自己说出这句话。

    可是究竟要杀了谁?这会不会是破局的关键?

    原主所求应该是为了扭转宋云斐的命运,拯救宋家,所以杀的是要置宋家于死地的人?

    想到这里,叶怀夕冷汗淋淋,这个想法对于她来说太过天方夜谭。

    在古代,光是一个对皇帝不敬的念头,都足以引来大祸。

    虽然她不是古人,却能够明白皇权□□意味着什么。

    心思微收,她看向正在温壶的半夏。

    那方巾帕,叶怀夕不信对方没有看出来那并非寻常兽血。

    哪有猎户捕猎会放带有剧毒的陷阱,这样捉住的动物就是卖也卖不得什么好价钱。

    看来是个办事可靠的人,但对自己恭敬有余,亲近不足。

    反观一旁偷瞄着车外的冬青,性子更加跳脱一些。

    能够在自己不好开口询问的时候,无意透露出许多信息。

    作为大户人家小姐的贴身丫鬟能保持这股孩子心性,多半是因为她被半夏照顾的很好。

    叶怀夕淡淡开口,“将帘子掀开些,叫旁人看了你这探头探脑的样子,还以为车里进了小贼。”

    冬青闻言立刻卷起垂坠的锦帛,笑嘻嘻地移开了磨蹭在窗边的身子。

    骏马踢踏着前行,叶怀夕也想看看两旁的街道。

    街上的人算不上很多,但充斥着人间烟火。

    连绵铺子一色漆黑长匾,写着各店的招牌,路边夹杂着几个撑灰白色布帏卖吃食的小摊。

    人群中有锦衣华服的公子哥,也不缺捏着团扇半遮秀颜出来闲逛的小姐。

    有挑着担子粗布糙衣走街串巷的小贩,还有步履匆匆脚不沾地的赶路人。

    叶怀夕听着车外摊贩热情朴素的叫卖和因奔驰的车马带起的阵阵惊呼,她想到这样的日子没有坚持多久。

    两年后宋家被满门抄斩,右相连贬三阶,原主生命中所有的美好全都烟消云散。

    就连寻常百姓也陷入水深火热,分明是朝堂霍乱,却是子民受过。

    叶怀夕又想起陆忻荷和那壶沁人心脾的百蜜露。

    许久后,她闭上眼睛将手中的巾帕捏的极紧。

    既然躲不开那便迎上,也不枉让我重活了一回。

    刚到家,府中已经备好了饭菜,踏进主院叶怀夕就被吸引住。

    这是和自己庭院截然不同的一种风格。

    入目的是一尊口中含着诺大一颗琉璃珠的麒麟巨石,上面刻着三个苍穹大字“溪隽院”。

    右侧是一大片池塘,四周雕刻石狮口中涌出涓涓流水,池中种满了各式的莲。

    有玉莲、睡莲、冰娇、紫玉莲、瓣莲还有许多叶怀夕叫不出名字的种类。

    才四月,还未到季节却已经有不少花开了。

    这片莲池是叶铮和陆忻荷成亲那年凿建的。

    引的是派小厮日夜不停烧煮的沸水和下雨天收集的无根之水勾兑而成。

    精心温养着才得以将这隅莲池培育得如此娇艳。

    陆忻荷见叶怀夕盯着莲花看,不由面上一热,紧催着女儿进去坐下了。

    “给为父求的符呢?”叶铮僵着脸,但语气和叶怀夕遥远记忆中的另一个人并不相同。

    她的父亲是淡漠的,也从不自称父亲。

    更多的是对待陌生人平淡,自己从来牵扯不出他的任何情绪。

    叶怀夕想起来原主是有些骄纵的,从手札的字里行间能够感受出她受着父母的疼爱,也没有被世俗浸染。

    她在心里幽幽叹息,这也许是原主最后极端选择自杀的原因之一。

    被保护的太好的花朵,骤经风雨,是会凋零的。

    叶铮劝妻子带女儿去景华寺,实际上是为了趁着好友智法大师未闭关前给她算一卦。

    看着亭亭玉立的女儿,叶铮眼神闪烁,想到圣上这些年对宋家越发晦暗不明的态度,他着实有些担忧。

    有些事,等到明年及笄或许就来不及了。

    “还端什么架子?拿去,这可是女儿亲自求的。”陆忻荷将静心符塞给叶铮。

    “这还差不多,用膳!”叶铮脸也不抽了身子也不僵了。

    他显然没和女儿红过脸,根本没有什么经验。

    身后左右立着的小厮立即上前布菜摆筷,有好几盘菜被调换到了叶怀夕面前。

    叶怀夕丝毫没有在叶铮身上看出右相该有的万钧之势,反而和手札上写的一样,是个慈父。

    叶铮夹了一筷青椒笋丝到陆忻荷碗里,转头对叶怀夕道。

    “囡囡,智法大师也并非事事都能算出。若真能断人福祸,那岂不成神仙了?

    这件事你不用放在心上,有什么自有爹爹来处理。

    你只需要尽快将荷包绣出来,让爹爹也戴出去威风威风。”

    叶怀夕一顿,叶铮的消息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快!

    这是不是证明当初叶铮突然有意让原主和宋云斐疏远,是因为察觉到了什么?

    她虽然不知道荷包的事情,但挑了个不出错的回答。

    甜甜笑道“看来这都是看在荷包的份上才得了爹爹作保,那夕儿可要好好想想到底绣个什么图案才能讨爹爹欢心。”

    叶铮哈哈大笑,连陆忻荷也嗔了句“鬼机灵。”

    叶怀夕夹了些自己面前的菜,因为怕露馅远,放得稍些的菜她最多只夹一筷。

    一顿饭吃过,叶铮招来侍从捧来的清茶递给母女两人,“漱漱口。”

    叶怀夕瞥到管家叶海捏着一角红色的折本走近,再看了眼叶铮袍子下露出的一角官靴道,“爹爹还有要务处理?怎的又要出门了?”她有意探话。

    叶铮没有多想,怕女儿担心,开口简单解释了几句。

    “那左相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竟连日着撺掇着部下力劝早立太子。

    惹得圣上盛怒,但到底还是隐忍不发,暂时没见着真刀子。

    可是左相和谏官把折子像雪片一样往上递,如今朝中形式越发紧张。

    依我看,若他们再不收敛,按那位的性子,也就只是最近几天了。

    以免城池失火殃及池鱼,爹爹得去看着点,才能及时应对。

    不说了,晚饭我不回来吃,叫厨房准备些好菜,夫人和囡囡多吃些。”

    望着叶铮大步流星的背影,叶怀夕眼里有羡艳也有几分叹息。

    上一世最后是五皇子楚玮夺得太子之位,但手札对楚玮着墨甚少,应该与原主不相熟识。

    不长不嫡,却能在皇帝六个儿子里脱颖而出,就绝不是个没什么存在的人,要么深藏若虚,要么就是发生了极大的变故。

    看来少不得要让人打探一番,看看这个五皇子的虚实。

    吃完饭,叶怀夕跟着冬青半夏绕回了沁园,倒不是这府的路修得多幽深,而是女主的庭院太大了。

    沁园的布置错落有致,多一分太杂乱,少一分又有些清冷。

    院中种满时令鲜花,芳华扑鼻,悠然雅静。

    花簇中间夹着的是由乱石铺就的一条野趣横生的小路,颗颗打磨得玉润珠圆,生怕硌痛了女主人细嫩的玉足。

    小路尽头是一个圆桌和石凳,圆桌上是白褐相错的釉瓷棋子,应该是叶怀夕和兄长叶庭韫切磋逗乐的地方。

    院落东面有大片紫叶李,正是开花的季节,满树坠着紫红色的果实,鲜嫩欲滴。

    倒是没看见池塘,只庭院中放着一口约直径一米的铜缸。

    小小的天地盛不住这满满的绿意,圆心萍和未开的睡莲纷纷逃逸在外。

    纯天然的山石被凿下来添置在院中,再引活水从刻意雕琢的涌洞内由上至下流淌。

    叶怀夕很喜欢这个庭院,可以看出每一处的布置都是用了心思的。

    不像是原主的风格,倒是更像她哥哥叶庭韫的手笔。

    穿过回廊进入房间后,叶怀夕看到一个篾编箩装着几块布料和一个半成型的香囊。

    她有意弄清叶铮所说的香囊是怎么回事,看向身边二人“你俩谁的女红更好些?”

    冬青身子一挺,邀赏一般,“小姐,奴婢的女红比半夏姐姐的还要好!”

    叶怀夕莞尔,将箩筐里的香囊抛给她。

    冬青慌忙接住,小脸紧皱,连连摆手。

    “小姐!这是老爷看您给宋公子送了金丝白鹤香囊,心里吃味了才让您也帮他绣一个,若叫老爷知道不是您亲手绣的,一定会扒了奴婢的皮的!”

    半夏打断冬青,“乱嚼什么?老爷也是你可以编排的?”

    又冲着叶怀夕歉然道“小姐,您别听冬青胡说,她向来拎不清,嘴里没个把门的。

    小姐若是累了,可以慢慢绣,想来老爷也不急的。

    当初您做给宋公子的香囊花了整整五天,给老爷的定会更加仔细才对。”

    叶怀夕听出了半夏的言外之意,她是想说给老爷绣的香囊的时间再长。

    也可以说是自己更加重视,既可以躲懒,还不会让叶铮心里不平。

    当真是个玲珑剔透的丫头。

    叶怀夕想到原主几乎是隔三差五就会去宋府找宋云斐,今天已经是穿过来的第二天了,而自己还没有做好见宋云斐的准备。

    况且昨日救楚觅清的时候,虽说他当时昏了过去。

    但按照他的心性,不会不去查探一番!

    自己这些天若是频繁动作,不是会被宋云斐看出端倪就是会引起楚觅清的注意!

    所以这个香囊,自己不但要绣,还要好好地绣。

    让二人退了下去,叶怀夕也打算小睡片刻。

    这两天她几乎是绷着心弦过的,不管是要瞒过这些朝夕相处的人,还是忐忑着怕被高僧看出来历。

    都让她消耗极大。

    不仅没能按耐住恻隐之心,再次和楚觅清产生了一定的交集。

    就连宋云斐,她也尚未理清该用什么身份去面对他。

    他深爱的人不是她。

    她喜欢的,或许也是那个人眼中的他。

    所以自己如今究竟算什么?

    念头纷杂,她感到脑袋越来越沉,不一会就睡熟了。

    过了两刻,叶怀夕悠悠转醒,听到外面有低语传来,她下意识凝神静听。

    是冬青在低声咕哝,“半夏姐姐,你觉不觉得小姐有些变了?”

    叶怀夕有些吃惊,难道遗漏了什么?开始回忆起自己在二人面前的言行。

    意料之中没有听到半夏的回答,她本就不是议人长短的性子,更何况那个人是自己的主子。

    冬青继续道,“半夏姐姐不说,我却觉得小姐温柔了许多,让人不知不觉的想要亲近。”

    半夏有些冷冽的声音传来,“冬青你记住,小姐是主我们是仆。

    不管主子性子如何,我们都要尽心服侍,做好自己份内之事。

    你若是再不管好自己这张嘴,我可就再也不管你了。

    你去厨房看看滋梨汤炖好没有,好了便叫人拿小火熬着,等小姐醒了就端过来。”

    叶怀夕回想起原主的成长历程,既未见民生之艰也未尝险恶之苦,有些无伤大雅的小脾气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冬青还是个单纯的孩子,对气场的感知非常灵敏。

    她思忖片刻,既然决定利用原主的身份留下来。

    要么一直伪装下去,要么在日常中不露声色地作出改变。

    是谎言还是嫁接,叶怀夕无疑选择会选择后者。

    让自己有意改变后的形象潜移默化根植在旁人记忆中。

    因为记忆这种东西,本就是会自行添油加醋,让不合理变成合理的。

    等到外面的对话歇了有一阵,叶怀夕才打算起身,没有压着声音,开口唤了半夏进来。

    问道“青松、青柏在吗?”

    “回小姐,青松、青柏在沁园西边的屋子里住着,平日里没什么差遣的时候,二人就在院里练练把式。

    小姐可是有事让他们去做?奴婢叫人去请他们。”

    见叶怀夕颔首,半夏走到门口招手向一个梳着双丫鬓的女孩招手。

    女孩跑过来,脸颊红扑扑的“半夏姐姐,什么事?”

    “少茵,去将青松青柏请过来,小姐有事吩咐。”

    女孩飞快向房间里面瞄了眼,高声道,“嗯!我这就去。”一溜烟地跑了。

    身为贴身侍女的半夏很多事情的确不需要自己亲自跑一趟,但是这个举动还是引起了叶怀夕的注意。

    以她这些日子对半夏的了解,半夏是这沁园一众丫鬟的主心骨,担得起所有婢女叫的那句“姐姐”。

    平日里对年纪小的多有照顾,但像少茵这样看起来十分活泼喜人的。

    叶怀夕身边已经有了一个,按半夏的性子不至于再送类似的人到她身边开脸。

    而按原主的秉性,不用多想就能知道。

    若有两个小丫头同时在耳边叽喳,她定会生气!

    她抿了口清茶润润嗓子,没有看半夏,“你想让我用少茵?”

    半夏突然跪在地上,语气恭敬“奴婢不敢左右小姐决定的意思,只是冬青这些年许是被奴婢纵容坏了,行事始终不够稳妥。

    作为小姐的贴身侍女,有奴婢在一旁看着还能稍加提点着,可是再堪大用却是不能了。

    奴婢愚钝,见小姐近来似有事困扰,想到少茵的性子虽聪明伶俐,但不天真。

    不管是沁园还是整个府里和少茵交好的丫鬟、仆从都不在少数,若小姐有需要人走动的地方,少茵许能派上些用场。”

    “起来吧,这些年你将沁园的丫鬟带的很好,我没有怪罪的意思。但有一点,你须得记住。

    半夏,不要叛我。”

    叶怀夕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最后那句话她说的极慢极慢。

    半夏身子一凛,叩首应是。

    她是个非常得力的助手,此人足够聪颖,足够警觉。

    这种人得到原主的信任是必然的事情。

    想到这里,叶怀夕看着俯首在地的人。

    心中再叹,半夏,不要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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