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情

    第二天,两节数学连堂以后,陈迟上完厕所出来。

    走廊上有两个女生正活力满满地叽里呱啦着,陈迟感觉从厕所站起来的那里瞬间,脑袋晕晕,睁眼闭眼都是空间几何图,以及各种各样的论证符号和程序。

    眩晕、五色回旋,耳边不绝的嗡鸣声,闭眼又是另外一个真空世界。陈迟脚步虚浮地像班级后门走去。

    “陈迟怎么了?数学课后遗症?”

    “不是吧,你看她一副谁也不爱地表情。”

    “可不就是吗,上完数学课,谁也不爱。”

    陈迟听到自己的名字猛然回头,原来是徽璇和臻怜。

    她向她们展示了一个“Ross”式的:“Hi~(此处应有音调下滑)”

    “你们怎么还能那么有活力?”

    “那是因为你还把数学放在心里,我们已经把它丢到外太空去了。”徽璇说。

    “你们说我谁也不爱?”

    ”你那表情上写着呢。”

    “不,我对数学爱得深沉。再见!姐妹们,去干练习册了,今天有两课要写。”

    她们两个面面相觑,良久才反应过来,然后又一惊一乍地“呜啦啦”爬回教室,开始赶作业。

    考试周悄声无息地潜进同学们的意识里。陈迟提前两个星期开始作准备,她一般中午会留在教室里学习。

    他们11:50分下课,她往往会留到12:40分再去吃饭,因为这样能够避开干饭高峰期,速度快点还能做完上午新课留下的作业。吃完饭回到教室已经13:10分,接下来的50分钟里她都会实行自己的复习计划,比如说今天,陈迟就打算把开学以来记的数学错题重做一遍。

    很苦恼的是,一些错题明明做过一遍,有更正一遍,她还是会忘记思路,然后卡在一个地方老半天,一看答案,好吧,又是上次错的那个地方。

    错误答案往往刻骨铭心,就像白月光一样让人难以忘怀,陈迟每到对答案的时候都很想捶胸顿足,想在脑袋里面装个“delete”键,一键删除牛皮膏糖似的错误答案。

    遇到这种情况,陈迟会在再更正一遍,然后在错题本上做记号,标明“未通过”。

    然后又是反复的推演,计算,直到与正确答案相近她也不罢休,硬扳到正确为止。

    可有些题也并不适合这种锲而不舍的追寻,比方说一些“新定义”复合函数题,没有思路,就总做不出来,只好照着答案顺一遍,顺到最后陈迟几乎要把答案给背下来了,可是一个中午的时间就这样浪费掉了。

    陈迟只好换个方略,中午的时候先把简单提过掉,中档题则留到晚修做完作业以后再整理,高档题她只是看一眼有个影响就放掉,毕竟是半个文科生,陈迟对自己的数学只有几个一个要求,那好选填的88分,已经打倒一大半文科生了,后面的答题舍去后两道压轴题的第二小问,就算后两道题不做,前面两道题拿满,算选填能拿80分(舍去第8题和第16题)也有104分,这个分数算是相当可观了。

    考试在逼近,时间的齿轮也在忙碌的复习中碾过。唯一让陈迟头痛的反而不是学习,而是人际。

    每天下午一下课,陈迟会撒丫子跑回宿舍强洗澡位,然后在舍友吃完饭前搞定出宿舍门,到教室旁边的自习室学习。

    这个自习室似乎是个“秘密基地”发现的人不多,来学习的人寥寥。每次到这个地方学习,陈迟就感觉肾上腺素飙升,竟有种偷偷学习的刺激感,所以每次来的时候,嘴周边的肌肉都会不自觉地酝起一抹窃笑。

    很不幸的是,只自习了两天,她就暴露了。

    不知为何,那天洗完澡出来,唐梓也很快搞定,然后像跟屁虫一样缠着陈迟,跟在陈迟后面。

    陈迟故意加快脚步,后面的唐梓也加速跟上,直到她忍无可忍回过头,怒视她:“你想干嘛?”声线也受到了情绪的波动而颤抖。

    “没什么,我想跟你一起去自习。”

    “去教室?”

    “不是,是自习室。”唐梓很会察言观色,立即拉起陈迟的手,“你别生气。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学习。”

    这本来没什么,但是对上唐梓那张“人畜无害”的脸,陈迟就无端生气,她不仅气唐梓总要偷窥别人的学习进度和学习资料,又痛恨自己不能做到坦率接受,并且大方分享。

    思及此,眼泪猛然漫了上来。

    毫无疑问,陈迟是个“泪失禁”体质,这是她在与别人产生争执时会出现的一个必然标志。

    眼泪面对女人时毫无杀伤力,那只会是落于下风的表现,从前是,现在是。

    陈迟突然陷入一种很糟糕的情绪。

    小时候,妈妈对她很严厉。上小学时,她要求自己每一科都要达到接近100的分数,否则回到家就有苦头吃。那不过是痛骂一顿,每每回头看,她都不会觉得有什么,却给她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黄昏,窗外是孩子们的欢笑嬉闹声,窗内俨然另一个世界。

    沉寂、压抑,暴风雨来前的气氛,小陈迟没法为此辩解什么,只是无措地低着头,等待那心慌已久的怒吼。

    沉默是拉长的战线,是额前忍不住滴下的汗粒,是空气里的火药味。陈迟很难忘记爆发前的一瞬间,那些无言,那些紧张,那个攥起的拳头,地板的花色。许多年以后,和母亲谈笑风生时、似乎已然忘却的调侃,只是她选择不去想起。

    爆发的那一瞬间,小陈迟只是默默地呼出一口气,然后默默承受那些仿佛不是出于平日体贴温馨的母亲的骂语。

    再然后,是迟来的眼泪,每天都要登场,在对面的人情绪高涨处。

    再然后,是哭过会发出的间断、有节奏的声音,这代表着对这一场战役的偃旗息鼓,是适时举起的白旗,尽管从头至尾都没有挣扎过。

    这些画面总是在陈迟“泪失禁”的时候如影随形,她回过神抬起头,对上唐梓错愕的表情,她内心竟有股扭曲的爽感。

    但陈迟很快修正自己的情绪,她没有去擦脸上的泪痕,只是任凭风撷取,又淡淡开口,仿若刚刚的一切只是唐梓的幻觉:“没事,我就是这样的,情绪激动的时候会落泪,你习惯就好。”

    唐梓脸上已现出愧意,这平白让陈迟感到心软,她拉上唐梓的手:“走吧,我们去教室拿资料,然后去自习室学习。”

    这可恨的、折磨人的大度,她究竟为什么要有?她也是个自私的人,需要小气。她又不是圣母,为何不大声说出口,去表达自己的恨意?她不知道,她也只是习惯了将愤懑咽下,杀死在喉咙里。这是她长期面对争执的遁甲,携带十余年,难以卸下了。

    然而,事后想起,只会让她产生悔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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