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男生精瘦的跟个猴子一样，板寸头，眯眯眼。沈欣欣根本不认识。
“李哥，你认识这个贱人？”矮个子女生接话问道。
男生诡异一笑:“怎么可能不认识。实验一中大名鼎鼎的好学生，每次名校之星都有她。学习的好——料——子。”
最后三个字拉得老长，嘲讽的意味不言而喻。
他也是实验一中的学生？沈欣欣结合她们对他的称呼，猜到了男生的身份——李洋。
那个欺负学妹的纨绔子弟。
旁边的龙姐一直没说话，盯着沈欣欣上下打量，突然想到了什么:“实验一中……上次跟纺职打群架的时候，也碰到个实验一中的……”
龙姐停顿两秒：“不会就是你吧？”
……
新仇旧恨一起算。
沈欣欣刚被矮个子女生从地上拽起来，一双细唰唰的胳膊就挥过来。像是树枝划破空气，带出瘆人的唰唰声。
沈欣欣被矮个子女生死死按着，躲闪不及，被正中打在脑门。
白皙的皮肤顿时浮上一层粉红色，火辣辣地疼。
巴掌落在脑袋上的时候，沈欣欣懵了一瞬。
这个瞬间她甚至以为时间重叠了，她又回到那晚的小巷子。
周围是呼啸着跑过的学生，她站在中间，被□□击打的砰砰声和响亮的口号声裹挟着下坠。
她们说的没错。
她确实是标准的好学生，根本没有应对这些情况的经验。
沈欣欣无意识地咬紧牙关，上下牙齿被挤的生疼。
“小表子，这就是多管闲事的下场。”高个子女生甩了甩胳膊，“这是你自找的。”
她再一次扬起胳膊，狠狠朝沈欣欣甩去。
这次她瞄准的地方是沈欣欣的脸蛋。
手臂划破空气，直直朝沈欣欣打来。沈欣欣下意识闭上眼睛，预想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到来。
高个子女生的手被另一只手死死握着，生生停在离沈欣欣脸蛋一寸的位置。
“你干什么？！”高个子想要抽回胳膊，却被那人反向一拧，疼的龇牙咧嘴，“你放开我！”
沈欣欣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男生。刘海的阴影遮住了他的眼睛，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紧闭的嘴唇。昏黄的路灯斜斜打下来，把他的头发照得金灿灿。
沈欣欣恍然。
时光好像真的回溯了，回溯到了程帆第一次救她的那个晚上。
“四个人欺负一个小女生算什么本事？”程帆开口，声音冷冰冰，“你们职校不都爱用暴力解决问题吗？这样吧，大家都把自己的兄弟叫过来玩一玩，认识认识，地点就定在这。要是我们赢了，你们就再也不准找沈欣欣的麻烦。要是我们输了，随便你们怎么处置。”
程帆盯着李洋问道：“怎么样？敢不敢？”
李洋觉得好笑：“你谁啊？我凭什么听你的？”
程帆一直反拧着高个子女生的胳膊，无视她的挣扎，气定神闲道：“你可以不听，反正人我已经通知到位了。我兄弟们来多少，带什么家伙来，我可拿不准。”
“你！”李洋气急，他现在是被架在火上烤。
一直没说话的龙姐开口了，她乜了程帆一眼：“可以，我同意了。李洋，你给赵栋打电话叫他带人过来。”
“不过。”龙姐话锋一转，朝疼的龇牙咧嘴的高个子女生努努嘴，“你先把她给放开。”
程帆朝矮个子女生示意，淡淡道：“前提是你也把沈欣欣放开。”
“我是不是给你脸了？！你是个什么东西？”一旁打完电话的李洋突然暴起，抬脚往程帆身上踹，脚还在半空就被程帆反踢下来。李洋被反弹回去重重摔在地上。
“你妈/逼——”李洋脖子上的青筋贲张，他挣扎地爬起来，刚一站定就又向程帆扑过来。
龙姐和高个子女生也趁机偷袭，一个拿手机砸程帆脑袋，另一个咬程帆胳膊。
沈欣欣心里一急，往前冲了两步，又被矮个子女生死死拽回来，十根手指几乎要把她的肩膀捏碎。
程帆神色如常，应对这三个人的攻击如鱼得水。他个高腿长，动作干净利落，打起架来都是赏心悦目。
李洋则是越急越错，脚下一滑又砸到了地上。
巷子里传来摩托车的刹车声，紧接着是密密麻麻的脚步声。
李洋吃力地爬起来，四人警惕地看向巷子那头。
与此同时，巷子里冲出来几十个男生，手上拿着木棍，更有甚者拿着小刀。
矮个子女生看到来人，心下一喜，手上的力道顿时松了：“赵哥，这里！”
“快跑！”
程帆朝沈欣欣做口型。
沈欣欣几乎是同时挣开矮个子女生的束缚，玩命朝程帆那边跑。
程帆接住沈欣欣递来的手臂。
“跑！”
……
黑漆漆的巷子仿佛没有尽头。
身后的脚步声紧追不舍，有好几次沈欣欣觉得自己要被抓住了，心脏超负荷运转，“砰砰”的心跳声刺激着耳鼓膜。
“滴滴——”
前方突然射出一道灯柱，尘土飞扬。
“上车！”
程帆松开沈欣欣的手。
沈欣欣这才看清，停在自己面前的是一辆蓝紫色摩托。
程帆翻身上车、插钥匙、启动，一气呵成。
沈欣欣猛地扑上后座。
“抓紧了！”
这时候程帆还有心思开玩笑：“我怕你被风刮下去。”
摩托车像一尾鱼，在小巷子里灵活地穿梭，轻松甩掉身后的追兵，上了马路。
沈欣欣双臂环住程帆的腰，脸蛋紧紧贴在他的脊梁上。风把他的衬衫吹的鼓鼓的，风里满是程帆衣服上的洗衣粉味。
“亡命天涯。”
沈欣欣脑子里突然冒出这四个字。
小时候看电视剧，男主女主也是这样，一匹白马，亡命天涯。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没注意到一辆警车从她们身边呼啸而过。
***
两人在一家便利店前停下。
沈欣欣问：“你的兄弟们呢？怎么办？”
程帆单腿支住摩托：“那是骗他们的，我根本没有兄弟。”
沈欣欣紧张：“那他们会不会追过来？”
程帆：“我报警了，现在他们应该在警察局喝茶。”
沈欣欣放下心。
她一放松，饥饿感就卷土重来。
程帆进了便利店，沈欣欣没钱，只好在外面干等着。
“在外面干什么？”程帆奇怪。
沈欣欣不好意思：“我没钱……我的钱弄丢了。”
她补上最后一句，为了显得自己没那么窘迫。
程帆简直要被沈欣欣逗笑：“好学生，没人请你吃过东西吗？你没钱，我请你不就好了。”
沈欣欣死活不同意。
每次都麻烦程帆，程帆不烦，她都要烦了。
程帆摆摆手，进了便利店。
片刻，他提着一袋子零食出来了。把袋子塞给沈欣欣，他自己从袋子里掏出一包创口贴。
“额头。”程帆把创口贴撕开，轻轻贴在沈欣欣受伤的额头上。
手指拂过额头时带起轻微的战/栗，沈欣欣从没和男生离得这么近过，她甚至能感受到程帆呼吸时温热的吐息。
“谢谢。”她羞得满脸通红。
还好因为刚刚剧烈运动之后她的脸本来就红，不然就被看出来了。
“还有让你更感谢的事。”程帆示意沈欣欣伸手，“喏，你的校牌。”
沈欣欣惊喜地看着手心的亚克力校牌：“谢谢你！”
“本来是想着今晚给你的，没想到还误打误撞救了你一次。”程帆正色道，“是不是因为上次的事情他们找你麻烦？”
沈欣欣摇摇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报警救学妹的事情和盘托出。
程帆沉默。
沈欣欣也没打算让程帆替她出谋划策，今晚能遇见程帆已经是特别幸运了。
沈欣欣认真说：“程帆，谢谢你。我现在什么都没有，没有什么可报答你的，等我考上大学找到工作，我一定会回报你的。我的成绩很好，以后一定大有出息。”
沈欣欣说这话的时候难得没有低头，她眼睛亮晶晶，跳动着希冀的光。
“你高考还有多少天？”
沈欣欣被程帆冷不丁冒出的话打了个措手不及，她正在心算，程帆却给出了答案——
“47天。”
沈欣欣正想问他怎么记得这么清楚。突然想到程帆的经历，如果他不被开除，那么也是今年高考。
她眼神一黯。
沈欣欣每次心情不好，程帆都幻视她是一只耷拉着耳朵的兔子。
“沈欣欣，我相信你。”
“相信你会大有出息。”程帆眨眨眼，“你以后飞黄腾达了，可不要忘了我啊。”
沈欣欣猛地抬头。
兔子耳朵又立起来了。
程帆忍俊不禁。
“不过这都是多久以后的事情了？现在如果你真想报答我，就陪我去一个地方吧。”
“去哪？”沈欣欣好奇。
程帆翻身上车：“月亮湖。郊区那边有个正在开发的景区，人工挖了一个湖，弯弯的像是一轮新月，我就叫它月亮湖。那块特别多萤火虫，晚上特好看，我带你去捉萤火虫——”
沈欣欣从没听说过什么月亮湖，也对萤火虫不感兴趣，但她还是跟着上了车。
这不符合一个好学生的做派。
在一个晚上，跟一个不太熟悉的朋友，去一个没听过的地方。
她抛下所有顾虑，好像也抛下了所有束缚。
两个人骑着车，风呼啸而过，沈欣欣的短发被吹散在风中，像是铺开的水墨画。
星星在远方一颗颗亮起来。
风里有淡淡的洗衣粉混杂着尘土的味道。
沈欣欣第一次闻到自由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