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澄蓝天色衔着白云暖日,清晨的风凉得人心发瑟,演武场远在郊外山水连天之地,庞大宽敞,松散的丛林也挡不住风。

    演武场已经备好一切,皇帝与皇后的銮驾在天还未亮时便早早出发,眼下选拔武官一事是重中之重,身为提议人的朝颜自然也被解了禁足之令。

    比武巳时才开始,朝颜此刻还在清涟宫不紧不慢地挑选衣裳。

    听槐夏打探到的消息说,今日参加比试的世家子弟有二十多个,大到尚书之子,小到宫门侍卫,各种身份的都有。

    躲过了前世那样令人厌恶,遭众人唾弃的命运。

    朝颜默默看着面前数量极多,样式华丽的衣裙,白皙的手指抚上,柔软布料给她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似乎又回到了母亲还在世时,那个倍受宠爱的小公主。

    一旁的槐夏看着自家主子盯着一处发呆早就习以为常,她也不知公主为何从那日被掳走后回来,便一夜之间成长为大人模样,还让自己私下做了许多曾经未曾做过的事。

    无人知晓,这副稚气青涩的皮囊之下已经换了一位心智成熟的人。

    槐夏站在一侧替朝颜选了身淡橙色烟纱散花裙,梳了个简单的百合髻,头上无任装饰,只在额前挂了个浅蓝色流苏,衬得巴掌大的脸庞如芙蓉般娇冷。

    演武场建在郊外,怕日落回来时风大,临走又不顾朝颜反对,在纱裙外加了件梨花白大裘。

    巳时一刻,几个人慢悠悠驱车赶到演武场时,比武已经开始了。

    朝颜对前面这些人比武不感兴趣,期间一直没抬眼,在等着她想见到的人。

    “公主,场上那个身着白色马袍的男子便是您让我私下打听的尚书世子,家中排行老二,名为缚若寒。”

    比武时间过去多半,直到听到槐夏的声音后,朝颜才抬起头注视着演武场上那个白色身影。看上去年纪尚小,五官清秀,但是一招一式都比对方强硬几倍,每一个动作都在步步紧逼,直到将对方打下擂台。

    刹那间,演武场上传来胜利的欢呼,朝颜也勾了勾唇角,很是满意。

    槐夏一直注视着自家主子的表情,看到她笑了,紧跟在后面解释:“据奴婢所知,他从小御马之术便很了不起,被他驯服过的马儿没有百头也有八十头。”

    “整日爱在府上舞刀弄剑,出门便会行侠仗义。”

    她顿了顿又说:“不过尚书大人一个文官,偏偏生的这样英俊潇洒的善武之辈,真是令人刮目相看。若奴婢猜得没错,他可能在最后夺冠当上将军。”

    朝颜紧紧盯着男子下了演武场回到自家席位,才收回视线,接过话茬:“我想看的便是这样的结果。”

    “公主您了解这些,是想做什么吗?”槐夏好奇道。

    女人拂袖,端起桌案上的茶水送到嘴边,轻抿了一口,“什么都不用做,静观其变。”

    看着朝颜神神秘秘的模样,槐夏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朝颜在一旁陷入沉思,知道缚若寒这个名字,是在前世衡无倡称帝之前。她听说此人常年在战场厮杀,武功极好,可以与先前的太子殿下相比,而且还有后来者居上的苗头。

    所以,今日武官人选,必定是他。

    这也是朝颜前些天想到的,除了娄卿旻这个选择之外的,另一人选。

    演武场热闹非凡,娄卿旻也来了。不过他正远远坐在演武场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静静地观察着这边的一举一动。

    看到女人的视线一直在缚若寒身上,他心里的危机感加重了几分,他眸中仿佛带着冰碴,余光扫视身后的暗卫,语气冷得可怖:“缚若寒最近可与公主有什么交集?”

    “并无。”暮商认真想了许久才小心谨慎地回话。

    而后顺着主子视线看过去,朝颜公主满意地看着缚若寒,好像很看好他,见状暮商叹了口气,主子与公主不过三日未见,情敌竟又多了一个。

    看来朝颜公主魅力极大,但是太过花心。

    她分明前些天还带着礼物去太师府拜访过,如今看到尚书之子竟笑得那样好看。

    暮商还未感叹完,便发现周身温度又下降了许多,他抬头看天,温度不算低,关键是还有太阳。

    这边的娄卿旻完全没注意到身后暗卫,只是眯着那双鹰隼的眸子紧紧盯着朝颜那方,而后冷笑一声。

    ……

    “公主殿下,别来无恙。”不知是谁突然开口。

    桌案前多了个人,被人挡住阳光,朝颜眼前暗了几分,身上也没了方才的暖意。她缓缓抬头,眸中闯入一个她最不想看见的人。

    衡无倡。

    但是下一秒她忽然笑出了声。

    眼前男人站得高,头发束起,但脸包得很严实,像粽子一样。

    朝颜靠着座椅向后退了几步,才看清被纱布包裹了一半的脸,露出的地方微微红肿,许是怕影响吃饭,厚厚的香肠嘴也露了半个。

    见他这惨状,朝颜勾勾唇,根本忍不住冷嘲热讽:“才几日不见,三殿下便这副模样?是觉得我华纪国无趣,所以亲自去捅马蜂窝玩了?”

    “公主真会说笑。”衡无倡后悔来自讨苦吃了。

    本想着听皇后意见多与朝颜走动走动,培养感情。所以特意来博美人关心,却误打误撞成了讨美人欢心。

    一旁侍卫见殿下如此惨状还被人嘲讽,没忍住插了嘴:“公主殿下,前几日我们在客栈遭遇刺客,我们出去追刺客时殿下一人在客栈待着,没想到贼人留了后手,将蜂蜜倒了殿下一身还放了十多只马蜂,这才……”被蛰。

    “多嘴!”侍卫还没说完,便被衡无倡恼羞成怒打断了。

    朝颜面上忍住不笑,心里却笑开了花,故作关心道:“如此啊。那贼人可有抓到?”

    “暂时没有。”

    得知这个消息朝颜心下松了口气。虽不知是谁暗地帮她整了衡无倡,但心里还是对那人存着感激的。

    毕竟看到衡无倡今日模样,她着实有些爽到了。

    几人不言不语,朝颜坐着,男人站着,气氛略微尴尬。

    朝颜本想着,将人晾在这多笑笑。谁知余光瞥见一旁两道明黄色身影朝这里看。

    她猜到那俩人是谁,顿感不妙,连忙站起身对着衡无倡行礼,道:“抱歉,方才我是实在没忍住才笑出声的,想必殿下不会责怪我的对吧?”

    美人面上委屈,身子娇弱,言语呢喃着,任谁都会怜爱。

    饶是心情再不好,衡无倡这会子也打碎牙往肚子里咽下了,但是他感受到周围嘲笑的眼神了,不想过分被人围观,于是他假装不在意,赶快与女人告别:

    “朝颜公主性情纯真,本殿这副模样实在不宜久留,先走一步。”

    朝颜早就想请他离开了,索性没拦着让他走了。

    人一走,眼前恢复清亮,朝颜心里都开阔了许多。这边的小插曲过后,又待了一个时辰,比武终于结束。

    结果真如朝颜所想,缚若寒拔得头筹。看了一晌午,皇帝兴致没先前那样高,当着众人的面,为缚若寒草草封了官职。

    人烟散尽,热闹消退,娄卿旻还在坐席上未曾离开。

    本以为衡无倡那副丑样子便不会出来碍眼,谁知今日又到朝颜面前蹦跶。

    娄卿旻心中郁闷烦躁,想起男人女人相视一笑的模样,刺眼得很。泛白的手指紧紧捏着杯子,声音冷漠:“看来这位三殿下着实没学过书,也不懂什么叫……”

    “男女授受不亲。”

    杯子突然碎了,茶水流了一桌案。他随手将碎片丢在一旁,语气狠狠地,咬牙切齿:

    “暮商,吩咐下去,今、夜、继、续。”

    翌日,尚书府。

    上下张灯结彩,众多家丁忙里忙外,到处小跑着,将府邸布置得极其豪华。大门牌匾上被挂了红布,烟花爆竹在府前放了一挂又一挂,噼里啪啦,热热闹闹。

    圣旨是今日一早到达府内的,尚书大人高兴,便准备为获得头筹的二公子庆祝,庆祝他封官赐府邸。

    有人欢喜有人忧。

    养心殿内,皇帝长长叹了口气,此刻无心看奏,一直安慰着眼前撒娇的皇后。

    起因是,昨夜三皇子衡无倡又在华纪国客栈遇刺了。皇帝得知此消息,连夜派人将他接进皇宫。

    他是皇后的外甥,不看僧面看佛面。况且对方还是邻国三皇子,几次三番在华纪国遭人刺杀还没有人管,传出去只怕会遭人非议。

    皇帝派人查了事情缘由,刺客只是挑衅般往他房内放了马蜂,并未真正伤及性命。听到这里皇帝松了一口气,若这三皇子真有了性命之忧,他没法跟普桑国交代。

    但那些刺客深藏不露,御林军派出去一整夜,仍没找到任何线索。

    衡泱泱半伏在皇帝身侧,向前靠了靠,语气娇弱道:“陛下~求您快派人去看看他。您说他千里迢迢来这里还被人欺负了,万一他回去告状说我这个当姨母的没有保护好他,臣妾可是难辞其咎。”

    “好好好,听你的。”皇帝实在受不住美人撒娇,便答应了。

    *

    午时三刻,未央宫。

    此殿乃皇后所居宫殿后的一处小殿内,传来男人连连不断的哀嚎声,响彻天际。

    衡无倡半坐在榻上,一手捂着高肿的脸颊,一手撑在床边,脸色青一块紫一块,语气愤愤道:“查出是谁在背后捣鬼了么?”

    侍卫站在榻前轻轻给他的脸上药,大气都不敢出,只是小声回道:“暂时没有线索。”

    “真是废物。”衡无倡皱眉。

    他回忆起昨夜那几人,分明与上次就是同一拨人,怎会没有线索?除非这人本就是皇城中人,不然怎会在御林军追杀下还有藏身之地。

    衡无倡左思右想,也没想出自己初来乍到华纪国,无意将谁得罪了。

    脸上又疼又痒,一开口便会扯到伤口,这下他不敢张大嘴,只能浅浅动嘴皮子:“昨日他们明显放了毒蜂王进来,若不是本殿有准备,早就命丧黄泉了。”

    正咒骂着,殿外传来通报,说朝颜公主来看望他。衡无倡一听女人的名字,连忙直起身端坐好,恢复面无表情,心中暗喜。

    “听闻三殿下昨日又被马蜂蛰坏了脸。”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女人嗓音里貌似有一丝笑意,语气着重在‘又’字上。

    衡无倡这副境地感觉自己有些窘迫,抬头看去,见女人迈着碎步走进殿内,浅紫色裙摆处的花随着步伐轻轻晃动,栩栩如生。

    她脸上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朝颜向前走了一半后停在远处,摆了摆手,身后出现一个身着白色衣袍的中年男人,看着衡无倡疑惑的眼神,她解释道:“陛下特意吩咐了,让李太医给你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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