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芒在地上缓慢爬行着，一路蜿蜒下道道血痕，凄惨可怖，唐斯倒是平静了下来，扛着斧头悠哉游哉地跟着他走，如同猫捉老鼠一般玩弄着自己的猎物，悬在头顶的利斧随时可能降下。
孙芒终于爬到了二当家门口，他用手腕叩击那扇门，发出微弱的声响，门自然纹丝不动。
“老二……老二……”
孙芒声若蚊呐，但里面的人听到了。二当家咳了一声，没有说话，二嫂却大骂起来：“你这个没心肝的东西，这时候知道找我们家当家的了？平时可没见你想着他！我告诉你，我们再也不会任你摆布了！我们又不是卖身给了你，这些年我们家帮你帮的还少吗！”
“贱人！”孙芒眼睛暴突，“毒妇！老二！老二你说话！”
“说什么，”二当家冷冷地开口，“你的救命之恩我早就还了你了，这些年我救你帮你的次数多了去了？你压榨我也就罢了，还欺辱我的妻子，我巴不得你早点死！”
“狼心狗肺的东西……狼心狗肺！”孙芒的手慢慢下滑，终于支撑不住，整个人匍匐在地上，唐斯拿着斧头走上前。
“这下轮到我了吧。”
他深吸一口气，抡起斧头劈向孙芒的脊背。
“你还记得牡丹吗？她那么善良，那么纯真，她从来没伤害过任何人，只是因为被你看上了……我马上就能为她赎身了！都是你，你害死了牡丹，害死我的挚爱，害死了我哥哥，害死了我师姐，你死不足惜！”
唐斯似乎已经完全与捕快合二为一了，斧头深深嵌入孙芒的身体，他连惨叫的力气也没有了，口中不断翻涌出血沫，逐渐失去了声息。
“完美。”容悦看着眼前的景象，满意地拍了拍手，去沈阙安房间，将床上散落的九根手指拿了起来，脸上露出兴奋的笑容，“这是最好的战利品。”
她取下一根最长的挂到自己脖子上的兽牙项链上，而后将剩下八根手指分给众人：“还差一步就完成了，提前分发一下战利品吧。一人一根，正好我们是九个人，或许这就是冥冥之中的天意。”
沈阙安最后接过她手中的那根小拇指，他张开手，容悦这才发现，他的手居然是按照赌徒的样子复刻的，缺失了一根小拇指。沈阙安将孙芒的手指放在自己手指的断口上，而后从袖中掏出布条，将手缠了起来，一脸唏嘘。
孔令抱着酒坛在黑风寨的边边角角到处浇下浑浊的酒液，俨然把这个行为当成了泼水一般的游戏，然后他从怀里拿出火石，略一摩擦，火星迸发到地上流淌的酒液上，黑风寨骤然燃起了大火，红色的浪潮裹挟着毁天灭地般的气势四处翻涌，将一切秘密与罪恶全部吞噬……
一阵黑雾随着火势蔓延，迷了容悦的眼眶。她不禁闭上眼睛，脚下一轻，众人回到了现实之中。
容悦睁开眼，沈阙安正紧张地检查自己的左手，发现自己的小拇指还在，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第一次有人能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真是不错。”
孙芒背着手慢慢踱步到众人面前，一脸笑意，看上去高兴极了：“你们怎么看呢？我变成了鬼，杀了这些害死我的人，完成了复仇，是不是很爽啊！”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拿不准应该怎么说话。孙芒见无人回应，明显有些不虞：“怎么，我亲手惩治了这些合谋害死我的凶手，多美妙的复仇，难道不是大快人心吗？”
最先开口的是孔令，他脸上带着一种犹犹豫豫的坚定：“可是……可是你作恶多端，欺男霸女，还害死了无辜的人，他们杀你不应该算是替天行道吗？”
孙芒在他面前停住了脚步，直直瞪着他：“早就听说过千枫山庄的少庄主是个傻子，现在发现，你傻倒是不傻，只是天真地可怜。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替天行道，有的只是弱肉强食。你看，我是异人。所以我能变成鬼杀死那些害死我的人，而他们只是些普通人，变不成鬼，所以就活该去死喽。”
这话惹怒了唐斯，他猛地往前走了几步，声音有些嘶哑：“别以为变成鬼就万事大吉了，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孙芒啧啧摇着头：“你也只是比你那个死去的哥哥要有用一点。不过，现在你们弄清了真相，事情结束了，可以走了，和我再见吧。”
“那你呢？”容悦皱了皱眉，这和预想中的并不一样，明明倪雨枫和唐紫芳都魂飞魄散了，即便在千枫山庄的任务只是焚香，并没有要消灭鬼魂，但是她们确实都消散了。为什么这次任务完成了，孙芒还好好的呢？
“我啊，继续在这里当鬼啊，”孙芒轻佻地笑着，“你们这些人剥夺了我建立游戏场的权利，但是我还是可以继续在这里当鬼。怎么，你要留下来陪我？你长得倒也不错……”
不对，不对。容悦凝神细思。游戏场是以异人变成的鬼魂为中心建立的，如果孙芒还在，那么游戏场真的是被解决了吗？
但是他们确实已经完成了“还原真相”的任务，理论上讲，确实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系统在跟他们玩文字游戏吗？还是说，游戏场可以再生？
不管是哪种可能，都导向一个结论。应该想办法让孙芒消失。
容悦心里有了答案，但是怎么做却依旧毫无头绪。
“咱们走吧，”冷夜冥说，“反正我们没有对付鬼的方法，也只能这样了。”
容悦瞥了他一眼，心里知道他是着急去下一个地方了。之前他们曾答应过冷夜冥，等到解决完乌州的事情就去他的魔教看看情况。
“不要，”唐斯直截了当地拒绝，“要走你们走，我还没给哥哥和师姐报完仇，我不会走。”
“我也不想，”孔令难得地强硬了一把，“这里的事情还没结束呢，要有始有终。”
“喂喂喂，我还在这里呢，不要这么当面密谋啊。”孙芒看起来一派轻松，似乎拿准了他们拿他没办法，一点都未曾担忧，他摆了摆手，潇洒转头，“行了，你们聊几句就散了吧，我就先走了。”
待到孙芒离开，容悦问出了自己之前就想问的问题：“冷夜冥，你明明触发了死亡条件，是怎么从他手里活下来的？”
“就……我是魔修嘛，我修炼的术法虽然不针对鬼魂，但是有保护灵体的一些技法……”
听得此言，唐斯刷的一下拔出剑来，满脸警惕，如意却一脸讶异，挡在唐斯面前，打断了冷夜冥的话：“等等，你是魔修？”
冷夜冥无视了唐斯动作，莫名其妙地看着如意，不明白他反应为什么这么大。
如意看向容悦：“你们都知道他是魔修？”
“知道。”容悦没说出下半句话，这位还是魔教教主呢。
如意长叹一口气，扶额苦笑：“早知道这样，我还有什么必要隐藏身份。其实我是鬼修。”
唐斯拔出的剑一时不知道应该指向谁。他似乎被这场景弄糊涂了，只能慢慢把剑收回剑鞘。
如意摇头说：“我还以为你们正道人对魔修鬼修的态度都是‘人人得而诛之呢’……所以才一直隐瞒身份。”
“呃……其实，我们天山派确实是这么教导的。”唐斯小声回答，“谁知道他们闲月派和千枫山庄是怎么回事啊！”
大家的目光齐刷刷看向他，唐斯连忙摆手：“你们人这么多，我肯定是什么也做不了的，而且我现在只想杀鬼，没别的想法。”
“不过说实话，你们怎么会接纳一个魔修啊？”如意好奇地轮番看过几人，最后把目光落在容悦脸上，容悦扯了扯嘴角：“有人死皮赖脸跟着，当然没办法。”
“你说谁死皮赖脸啊！”冷夜冥气急败坏。
如意却笑了：“真好。我一直独来独往，从来没有找到能够接纳我的人。说实在的，还挺羡慕这位冷公子。”
冷夜冥愤愤闭上了嘴。
唐斯连忙问：“那你知道怎么消灭孙芒吗？”
如意点点头，又摇摇头：“鬼修里也分不同的修炼流派，有的是除煞气，有的是送轮回，不过大多数像我一样，是炼化鬼魂，将他们为己所用。说来，我成为鬼修只是因为我的挚友是个异人，他早早夭亡，变成了鬼，我为了能够一直和他相伴，才习了鬼修术法，将他炼化，一直陪伴在我身侧。”
冷夜冥有些失望：“我一直以为鬼修炼化鬼魂是将他们打到灰飞烟灭。”
“非也，非也，”如意连忙摆手，“即便是对付极恶的鬼魂，也是会选择先除煞气，再送轮回，很少将其弄到灰飞烟灭的地步。因为将一个灵魂抹杀在世界上要背负极大的因果，比杀人重多了。即便我们鬼修修炼手段不那么正当，也不愿背上这样大的因果。”
“啊……那没办法了吗？”唐斯极为失落。
沈阙安嘴唇动了动，他抓住容悦的手腕，把她拉到一边。
“其实，我知道一个法子。”他艰难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