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指(七)

    九具各异的尸体陈列在地上,沈阙安径直走到那具与自己着装相同的躯体旁边,蹲下身子,捏住软绵绵的手腕。

    赌徒的手上缠着脏兮兮的布条,将他的手掌整个包裹了起来。沈阙安一层一层地拆开布条,赌徒的手露了出来,五根手指完好无缺。

    ——不对,并非是完好无缺。

    容悦眼睁睁地看着沈阙安把尸体的小拇指不费吹灰之力地取了下来,邀功式地递了过来:“这根手指是孙芒的。孙芒好赌,与赌徒是一早在赌场就认识的酒肉朋友。二人想要靠赌赚一笔大的,在别人的建议下,赌徒和孙芒合作,利用孙芒手上手指比常人多的特殊之处,到处宣扬要赌手指,输了的人会当街切指,或是花钱买下自己的手指,专门吸引那些喜爱猎奇事物的人前来参与。”

    “但是,这种输了便切掉手指的噱头赚足了眼球,却没有人真的敢来尝试,也不相信他们。赌徒充当孙芒的托,成了他的第一个对手,本来说好让孙芒输掉,博取名声,结果事到临头,孙芒怕了,出老千赢了赌徒。赌徒可是穷得很啊。”

    沈阙安拍了拍自己一身的补丁,洗得发白的衣服,昭示着自己扮演角色的贫困:“他当然没钱去赎自己的手指,只能愿赌服输,当街砍掉了自己的小拇指。”

    “自此以后,他和孙芒决裂,但是孙芒却因为第一次赌手指出了名,果然有猎奇之人与他赌博,孙芒有输有赢,赚取了大笔钱财。赌徒因此更恨他了。明明第一次切掉手指的是我,凭什么好处全都人他赚尽了了呢?”

    他阴沉着脸,模仿着赌徒的语气,容悦打了个寒战。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最终赌徒用斧头残忍砍向孙芒,又活生生地切掉了他的所有手指,这是来自于他的报复。

    她忽然想起沈阙安话里的一个细节:“你说,是别人建议他们赌手指的?”

    沈阙安点点头。

    原来如此。容悦明白了,孙芒所说的猎户帮助他发家,想必指的就是这个。

    依着她对猎户的了解,猎户是一个骄傲自满的人,喜欢收集各式各样的的战利品,掌控欲极强,崇尚利益交换,这从他房间中堆满的毛皮兽牙便可窥见一斑——不同动物的身体组织分门别类地摆放着,墙上也挂着可怖的头颅、白骨。这样的人,既然能提出帮助孙芒发家,自然是有所图谋。

    但是孙芒可不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容悦轻撇嘴角,她从猎户那里没有看到任何来自孙芒的报答,一向喜爱掌控事件的猎户又怎么能容忍呢?

    原来如此,容悦再次拈起胸前那根手指。不管是赌手指的局还是行凶的案,猎户都喜欢做那个隐匿在背后的策划者,更喜欢收集自己成功的战利品。赌手指由于孙芒的忘恩负义致使他一无所获,必定如鲠在喉,于是他参与到了杀死孙芒的行动中,并且取了这根手指作为最显眼的战利品。

    “知道了他们的赌局,那我们的赌局呢?”容悦回过神来,沈阙安正一脸期待地望着她。

    哦。之前答应师兄,如果他找到了那根属于他的手指,就满足他一个要求。

    “这次算你赢了,”容悦不得不承认。她本来只是想给沈阙安找点事做,没想到他不仅找到了赌徒的手指,还弄清楚了赌徒、猎户和孙芒之间的恩怨,“愿赌服输,你尽管提。”

    “那就先欠着吧。”沈阙安眸子里划过一丝晦暗,转瞬消失不见。

    炙热的焰火凭空在身后出现,黑风寨忽而陷入一片火海,劈里啪啦的火爆声不绝于耳,几秒钟后,却又重归沉寂。

    容悦看向天边的那抹鱼肚白。

    天快亮了。

    *

    容悦托付林梓欣将其他所有的人都叫到正厅。等待间隙,她和沈阙安说了刚刚冷夜冥袭击她的事情。

    “你说他掐你脖子?”沈阙安脸色骤然阴沉下来,周身杀气涌动。腰侧佩戴的燃月剑颤抖着,似乎下一秒就能飞出剑鞘,割断另一个人的喉管。

    “没事,我打回去了。”容悦连忙安抚他,“先不要在意这个,重点是之前你为了稳住他谎称我们两人各有一半秘籍消息。他似乎对这东西有莫名其妙的执念,之后肯定还有动作,要想办法打消他的念头。”

    沈阙安低眉沉思,片刻后抬头:“我可以在之后的游戏场里假装挂坠丢失,然后告诉他我掌握的那一半消息全藏在挂坠里面,这样相当于武林秘籍被毁掉,他就算再怎么想要也无计可施。”

    “那我们要在他面前演一出戏。”容悦摸了摸下巴,“演的像一点。”

    其他人陆陆续续来到了正厅,分别找了位置坐下,冷夜冥最后一个前来,一脸恹恹之色。唐斯看着他满身的伤口,神色诧异,如意倒是处变不惊,仍旧捻着他手上那串佛珠,似乎他真的是一个僧人一般。

    “我先说吧,”容悦敲了敲桌子,“很明显,虽然赌徒是直接砍死孙芒的人,但是我们每一个人的角色在这场命案中都有份。我这个猎户名叫何健,是他建议让孙芒赌手指,孙芒这才能发家建立黑风寨。何健追求利益交换,付出的一定有回报,但是在孙芒这里,他没得到应有的回报,因此才参与到这件事中来。”

    她举起脖子上挂的手指,展示给众人:“何健喜欢留下猎物身体上的一部分当战利品。我想,或许这整个命案的分工安排都是何健策划的,因而他享受了这个过程,才提出要让每个人都留下一根手指当作战利品。你们每个人的手指,都是这么来的。”

    沈阙安接着说:“我这个赌徒就很简单,被孙芒欺骗,不得不砍掉了自己的小拇指,结果孙芒有钱了,我还一穷二白。没办法,必须要报复,他不是喜欢赌手指吗,那就切掉他所有的手指,让他没东西可赌。”

    容悦眸色微动。不知为何,沈阙安在聊到角色的时候会自称为“我”。

    “你呢,”她抬头示意冷夜冥,“目前我们对伙夫知道的最少。”

    “伙夫是被二当家引荐到寨子的,目前还在孝期。”冷夜冥简单陈述,“孙芒和伙夫赌过手指,伙夫赢了,孙芒表面上痛快切了一根指头,背地里带人砸了伙夫的玉门酒楼,导致他失业,又无处可去,母亲重病不治。”

    “我之前提到过,芍药的动机是为了牡丹。”林梓欣说,“牡丹是芍药的妹妹,孙芒害死了她。酒庄老板应该是和芍药一同来的,帮她向孙芒报仇。”

    唐斯低头看着桌子,似乎在思虑什么:“我想……之前有一点弄错了,用斧头杀死孙芒的不是赌徒,而是我扮演的捕快。”

    容悦直起了身子,唐斯之前一直不声不响,她都快忽视了捕快的存在,没想到一开口就是重磅消息。

    “赌徒和孙芒的仇恨只是在切手指一事上,并没有到杀了他的地步。但是捕快和孙芒之间有深仇大恨。”

    唐斯缓缓抬起头,似乎代入了捕快这个角色:“我和牡丹是恋人,我已经攒够了钱,要为她赎身,没想到孙芒看上了牡丹,非要强占她,牡丹性子极烈,誓死不从,一头撞死在房间中。人死了孙芒才开始慌了神,花钱买通官府摆平了事情,把罪责栽赃嫁祸给了……”

    “嫁祸给了僧人,”如意平静地开口,“作为云游的僧人,他在城中到处化缘,人脉甚广,意外生病,被牡丹救助,却撞上了孙芒这件事。牡丹死后,孙芒一开始把杀人的罪名栽到了借住那里的僧人身上,多亏了捕快不依不饶,追查到底,才还了他清白。只是孙芒毕竟花了钱,牡丹又是自尽,因此他没有承担任何罪责。”

    “我怎么能让杀人凶手逍遥法外呢。”唐斯一字一顿地说,“我要杀了他,我要报仇,我要为哥哥,为师姐,为牡丹报仇!”

    “所以第一案发现场在我房间里,只是为了先让我切掉他的手指,”沈阙安舔了舔嘴唇,“然后再由捕快杀了他。”

    “那二当家和二嫂呢?”如意问道。

    “二当家想上位,”唐斯闷闷地说,“我哥……之前告诉我的。他说孙芒曾经救了二当家一命,两人是过命的兄弟,但是自黑风寨成立以来,孙芒贪图享乐,一应事务全部交给二当家,二当家逐渐不满,觉得孙芒无用,想要自己坐上这第一把交椅。”

    “不仅如此,孙芒还偷窥二嫂,”容悦补充道,“二当家和二嫂的房间原先就在孙芒隔壁,孙芒时常从墙上的孔洞中偷窥二人,因此两个人才搬了房间,到了拐角后离孙芒最远的地方去住。”

    但是为什么最开始出现的时候,孙玉微和唐木森是在两个不同的房间走出来的呢?容悦细细思索,忽然明白了:“孙芒最后往二当家的房门口爬,是为了去求救!他救过二当家一命,所以这是唯一一个他还残留几分信任的人,但是二当家紧闭门闩,并未给他开门。在偷窥事发后,二当家还能保留孙芒的信任,因为他故意和二嫂分居,留二嫂在孙芒隔壁,降低他的戒心。”

    三种不同的动机。赌徒、猎户和伙夫都与赌手指相关,僧人、芍药、酒庄老板和捕快都是为了给牡丹报仇,而二当家和二嫂是因为寨里事务和偷窥事件,每个人都痛恨孙芒,每个人都有对付他的理由。

    那么,这些人又是怎么聚到一起,又是在凶案中各自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呢?

    容悦正待开口,桌子四周却忽然冒出了烟气,小狮子的声音响了起来:“恭喜各位玩家离真相越来越近!下面进入演绎还原时刻!请大家扮演好你们的角色,按照角色逻辑行事,还原案件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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