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

    容悦难得用这样的词汇评价一个人。

    她作势要取下项链上的手指，孙芒的眼睛紧紧盯着她的手，神情中透露着兴奋，仿佛在企盼这件事情的发生。

    容悦移开手，撩了撩头发：“一箭三雕的计划，哪怕落空，也总能抓住一个人的吧。”

    孙芒看着她的动作，眼神闪了闪：“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哄骗我取下手指，你就可以杀了我。然后告诉我师兄我被林梓欣困住，危在旦夕，若是我师兄怒气上头，情急之下可能会去找林梓欣对峙，甚至发生打斗，必会受伤，那你也可以杀了他。或者我师兄想到利用死亡条件，设法弄乱林梓欣的头发，那你就可以再收割一个人的命。”

    “很不错的想法。”孙芒笑了起来，“需要我为你鼓掌吗？”

    “你自己心里有数，”容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管是杀死我还是其他人，对你来说应该都没有区别吧？又怎么可能单单选择帮助我去报复另一个人呢？不过要感谢你，让我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从河畔村开始，她之前一直在想一件事，如果没有完成任务会被系统杀死，那么游戏场里的鬼为什么还要费力杀人呢？

    孙芒的诱导终于让她想通了，原来鬼和游戏场并不是一个完全对等的关系，二者甚至存在竞争。鬼杀人壮大的是鬼自身的力量，而未完成任务死掉的人，壮大的是游戏场的力量。

    所以在河畔村的时候，明明已经有人在游戏场内中招，唐紫芳自身的能力却一点都没有增长，因为她并没有杀人。

    所以孙芒费尽心思想要离间他们，其实是在和系统抢人头。

    孙芒不再笑了，面上的表情阴沉下来：“无趣。我本来还以为你和何健有点像呢。”

    “何健？那是谁？”

    “喏，你那身衣服就是他的。”孙芒扬着下巴努了努嘴，容悦明白了，何健就是她所扮演的猎户的名字。

    “他怎么你了？”容悦好奇地问。

    孙芒倒是不怎么在意回答这个问题：“我能建立起这黑风寨，很大一部分功劳都来自何健。我刚才还以为……你能和他一样帮我发家呢。”

    “你是怎么发家的？”

    “这可就是秘密了，”孙芒挥了挥自己没有手指的手，“我只能告诉你，得对自己够狠才能赌成功。”

    说完，他一个转身，消失在了房间中。徒留下容悦面对空荡荡的房间，未有破局之法。

    想来孙芒现在是去找师兄了吧，容悦缓缓靠着墙坐在了地上。沈阙安会做出什么反应呢？她一时有点拿捏不准。

    她忽而意识到了一个问题。系统出现以后，她出现了两个完全不同的灵魂，因为原书中的那个她并不是真正的她，那么沈阙安呢？真正的沈阙安又是什么样的呢？

    门外似乎有点悉悉索索的动静，容悦凝神倾听，声音却又很快消失了。

    她心头涌上了一点猜测，于是站起身，蹑手蹑脚走到门边，将耳朵贴在门上倾听。

    有清浅的呼吸声。

    她试探着询问：“林梓欣？”

    呼吸声停滞了一瞬，似乎过了很久，门的另一侧传来了轻轻的一声“嗯”。

    “事情已经做下了，就不要后悔。”容悦的声线冰冷，似乎蕴含着薄怒，“有什么话请你直说。”

    林梓欣又沉默了。

    半晌，她突然打开了话匣子。

    “是冷夜冥让我这么做的。我一直没告诉你们，其实我是魔教捕风堂的人，魔教左护法裘荣是我的师傅兼养父。冷夜冥……他是魔教教主。”

    她停住了。

    “我知道。”容悦淡淡地说。

    “你知道？”林梓欣失声叫道，“可是……”

    “魔教人人得而诛之？”容悦慢条斯理地念出武林人心中的共识，“这又如何呢？不过是个出身而已。”

    她没有说出口的是，她作为闲月派的亲传弟子，后来不也被正道追杀，当街挑断脊骨。

    “你不懂，”林梓欣烦躁地说，“我被安插在千枫山庄当暗桩多年，偷了很多东西……其实老教主的死……也是我奉命行事。老教主冷子荣看上了千枫山庄在商界的地位，知道孔令对我极为依赖，想要让孔令当上傀儡庄主，以此掌控千枫山庄。”

    “但是在那里待了这么多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早就把少爷当成了我的家人，我不想再为魔教卖命了。但是，这又对不起我师傅，他待我真的很好……他的命现在被握在冷夜冥手里，我不能不担心他。”

    她絮絮叨叨，毫无逻辑地讲述起来，容悦却笑了：“这很简单，你把冷夜冥的命握在你手里不就好了？”

    “你说……什么？”

    “现在整个世界都变了，系统或许很危险，但或许对你来说是个机会。你可以……重新开始。”容悦点到即止，却听得外面的人呼吸变快了。

    “那你会原谅我吗？”过了许久，容悦听到外面的人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人人都有自己的私心和软肋，”容悦公正地答道，“如果换做是我，我可能也会做出和你一样的选择。”

    门打开了，林梓欣站在门口，突然走过来抱住了容悦。容悦有点无所适从。

    她从来没和女孩子有过亲密一点的肢体接触，这般突然的拥抱让她忍不住有点脸红，不自在地咳嗽了几声。

    “我想和你当朋友。”林梓欣松开她，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神色认真。

    朋友？容悦迷茫了，从小到大，她确实还从未有过一个朋友。这或许会是一种新奇的体验吗？

    “我想……要一个朋友。”她听到自己脑海里的另一个自己和她同步地说。

    “那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林梓欣笑了，“我叫你阿悦，你叫我梓欣。”

    容悦也笑了。她试探着去牵住林梓欣的手，被她反手握住，心里泛起了细细密密的情绪。两个不同的自己，似乎越来越像了。

    沈阙安匆匆忙忙地跑过来，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止住了脚步。

    容悦看到了他，用空着的手和他打招呼：“师兄！”她想起来消失的孙芒，连忙问，“孙芒找你了吗？”

    沈阙安竭力不让自己露出异样的表情：“见到了，不过你没事就好。”

    二人默契地没有在林梓欣面前继续这个话题，沈阙安看向林梓欣：“林姑娘，我建议你去看一下阿令，孙芒好像能够制造幻觉，刚刚我去找他的时候，正见他拿起酒坛就要喝，还好我阻止了。他说他很渴，觉得那里面装的是水。”

    “什么！”林梓欣悚然一惊，看向容悦，容悦会意，松开手拍拍她的胳膊：“你去吧。”

    林梓欣点了点头，匆忙跑开。

    走廊上只剩下容悦和沈阙安二人，沈阙安先挑开话头：“我刚刚去阿令房中，发现他房间里全都是酒，酒是最好的助燃物，【一夜之间，火光冲天】，我想酒庄老板或者他的妻子中可能有一个纵火之人。”

    容悦点了点头，表示知晓。她沉吟片刻，还是问了出口：“你不开心吗？”

    沈阙安茫然：“什么？”

    “我交到了一个朋友，”容悦指了指林梓欣离开的方向，“你不为我开心吗？”

    “开心。”沈阙安微微扬起嘴角，尽最大弧度弯起自己的眼睛，“你有朋友了，是好事。”

    容悦怀疑地盯着他：“你别骗我。”

    沈阙安摇摇头：“没骗你。”

    他不能说。他怕自己一旦说出内心的想法，容悦会害怕他，远离他。

    以前的他是怎么甘心只远远跟在她身后，任自己在黑暗中窥视试探，直至腐烂的呢。

    他心中似乎有个阴暗的东西在不断胀大。他想要让她留在自己身边，想要让她周围只有自己，想要让她的眼睛再也看不到别人。他不想只当她的哥哥，他要做她的朋友、亲人、恋人，想要无孔不入地透入她的生活，占据她的方方面面。

    朋友……如果她有了朋友，他在她心中，会不会就不那么重要了。

    如果她不再在乎他，那不如让他现在就去死。

    沈阙安蜷着手指。他赶过来时，是抱了杀死林梓欣来破阵法的想法的，现在阵法已解除，可是他想要杀死对方的心却丝毫未灭。

    “哥哥？”沈阙安回过神来，容悦正扬着脸盯着他，乌黑的瞳仁倒映着他恍惚的脸庞。

    就是这样，她的眼睛里只有自己就好。

    沈阙安闭了闭眼，努力压制住心底的不虞，告诫自己，不能让她伤心。

    “我真的没事。”他喃喃道。

    容悦细细打量着他，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沈阙安却别过脸，把话题扯了回去：“在阿令房间待着的时候，我翻遍了他的酒坛和酒瓶，发现有一瓶酒的瓶塞是一截人的手指。”

    他看了一眼容悦胸前的断指，点了点：“一样的断面切口。”

    这个消息成功地转移了容悦的注意力，她拿起自己胸口的断指，转了转。

    她的死亡提示是【勿离身】，断指和其他兽牙一样像战利品一般挂在胸口，又像一个护身符。唐木森的死亡提示是【门扉合】，断指像插销一样插在门闩上，孔令的提示是【杜康误】，断指如同瓶塞一样堵在酒瓶口，那么其他人……

    容悦的眼睛亮了起来，匆匆跑去寻找林梓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