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指(一)

    容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全然陌生的房间。房间的装潢并不常见,墙上挂满了毛皮、兽牙,角落里摆着些许动物的头骨,看起来有点可怖。

    容悦坐起身来,觉得身上甚是繁重,她低下头,倒抽一口气。

    她身上的衣服变了。原本方便行动的劲装现在变为了貂皮大衣,脚上踏的靴子也是由兽毛制成,她的脖子上挂着几串繁复的兽牙项链,其中一串的最中间,就是那个让容悦感到惊讶的罪魁祸首。

    那赫然是一根人类的手指。

    还没等她对这件事情做出反应,手腕上的玉环先发出了光亮,小狮子的声音幽幽在耳畔响起:“一夜之间,火光冲天,黑风寨灭 ,真相为何?”而后,就是一如既往的三个字,只不过,这次响起的,是个浑厚的男子声音。

    他说:“勿离身。”

    这次的提示如同第一次的“莫回头”一样直白,容悦试探性地碰了碰那根手指,把它拿了起来。

    是真的人指,断面的血迹已然干涸,皮肉断层的纹理清晰可见,看着格外狰狞。但是容悦得把它视为护身符一般的存在了。

    小狮子出现在半空中:“好烦,这次又需要我来说明一下。在这个游戏场里,你的身份是一个猎户,住在黑风寨附近,和黑风寨的寨主孙芒有些渊源。在最后还原真相的时候,你需要扮演猎户,按照他的行为轨迹还原事情的真相。好啦,就是这样,去找找其他人吧!”

    交代完基本的信息,小狮子火速消失在虚空里,完全不给容悦留任何提问的时间。

    好吧,容悦闭上了嘴。不问就不问,她也没有一定要提问的意思。

    正当她打算开始探查一下房间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紧随而来的是一个男人破了音的大喊:“我的头发呢!”

    容悦匆匆忙忙打开门,一个穿着僧衣的光头陌生男子抱着自己的头欲哭无泪:“我的头发……”

    对面的门开了,沈阙安从屋里走了出来,一身粗布短打,衣服上全是补丁,倒是奇怪,这样破破烂烂的衣服穿在他身上,竟然也有点说不出的风味。他看到容悦,先是松了一口气,紧接着,他的目光落在容悦一身臃肿的皮草打扮上,一时默然。

    确认对方都没事后,容悦小心翼翼地走到沈阙安的房门口。她一出来就看到了,沈阙安门口有一道拖行的血迹,一路延伸到走廊尽头的拐角处,还没等她走过去一探究竟,旁边的房间纷纷打开,林梓欣和孔令从同一房间中走出,剩下的冷夜冥和两个陌生人分别来自三个不同的房间。

    冷夜冥很怪异地围了个围裙,上面沾着些许油渍。孔令一如既往的锦衣华服,反而林梓欣身上的侍女襦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和孔令极为相配的金丝绸缎,头上也环佩玲珑,看着就贵气逼人。

    容悦还在打量几人,一个英气勃勃的女子拱了拱手:“诸位侠士,我乃天山派弟子孙玉微,这是我师弟唐斯,还有个师弟唐木森……”她皱起眉头,往四处打量,“不知是被什么绊住了脚,一时没能瞧见。我们自黔南而来,应方中禹方盟主的天下令前往江城。诸位呢?”

    林梓欣上前一步:“见过孙姑娘,我叫林梓欣,这是我家少爷孔令,我们自月城而来,同样是为了天下令而前往江城。”

    她看向其他三个人,示意他们该说话了。

    冷夜冥:“在下冷夜冥,一介散修。”

    容悦:“容悦。”

    沈阙安:“闲月派沈阙安。”

    林梓欣忍不住扶额。

    唐斯在一旁惊呼:“你就是那个天下第一剑客沈阙安!”

    沈阙安一哂:“愧不敢当。”

    孙玉微瞥向一边的光头男子:“这位兄台呢?”

    光头男子依旧一脸痛苦地摸着自己的头皮:“我叫如意,就是个过路的普通人,不知怎么就进来了。我的头发还消失了!”

    孙玉微正待说什么,拐角后却传来了一个男子沉闷的声音:“玉微!唐斯!来个人!”

    “是我哥!”唐斯撇下众人跑了过去,却在拐角处生生刹住了脚步,呆滞在那里。容悦发觉情形不对,立马走到他身后,看向血迹延伸的地方。

    一具男性尸体趴在走廊尽头房间紧闭的门前,背后插着一把斧子,鲜血已然凝固,只是这血迹一路从沈阙安房门口拖行到唐木森房门口,看起来极为可怖。

    唐斯终于回过神来,走过去就要帮唐木森开门,容悦高声喊着:“别动!”

    唐斯止住脚步,焦急地看向她:“我知道不要破坏尸体,但是现在这样我哥出不来啊!”

    门里传来唐木森闷闷的声音:“我能从窗户出去,但能不能有人从窗户过来看看,这东西是什么?我不敢靠近。”

    孙玉微冲出正门,循着唐木森的声音找到他所在房间的窗户。容悦没有跟去,她绕过血迹,蹲在地上查看那具死状凄惨的男尸,目光落在他的手上。

    果然,他的手指被连根切断,现在唯有孤零零的两只手掌,所有手指都不知所踪。

    容悦低头看向自己胸前的那根手指。

    孙玉微的惊呼声传来:“这……这是根指头吧!”

    唐木森所在房间的门栓插销,赫然是一根小拇指。

    *

    “小悦,来看看这个。”

    是沈阙安在叫她,容悦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些许严肃的意味,她惴惴不安地循声走去,沈阙安正站在离正屋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蹲在地上查看些什么。

    当她靠近时,她才知道沈阙安为何这么严肃。地上整整齐齐排列着九具尸体,个个表情惊惧。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地上的九具尸体,和他们现在九人的装扮一模一样。

    容悦看着地上死亡的那个男性猎户,他与她唯一不同的点,在于他的兽牙项链上没有那根手指。

    “看起来是惊吓致死。”

    冷夜冥走了过来,摸着下巴打量着地上的一具具躯体:“手上没有手环,他们是第一批的那些人吧。”

    “第一批?”容悦疑惑地看向他。

    冷夜冥朝着不远处的小树林努了努嘴,示意她自己去看。小树林里横七竖八地全是死人,面色青白浮肿,面部扭曲,看起来生前遭受了极大的惊吓和痛苦。每个人手上都有手环,他们的穿着也与容悦等人相同。

    估计是之前进入游戏场的玩家。容悦默了默,这一地的死尸,几乎都要堆叠起来,她总算理解为什么乌州地图上方有那么浓郁的黑雾,又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要逃离这里了。

    沈阙安皱了皱眉:“可是距离那个系统出现不过几天时间,如果一次只有九个人进入游戏场,怎么会死这么多人?”

    “鬼修炼化的鬼魂越多,功力越厉害。那在这种游戏场里,你猜鬼杀的人越多,会有什么变化呢?”

    容悦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地上的尸体,和她同样装束的人,有的人脖子上有手指,有的人没有。这大概就是两种不同的死亡方式,一种是让手指离开了自己,触发了死亡条件,一种是最后未能找出真相,被副本抹杀。

    “你的意思是,这个游戏场第一次可能只有九个人进入,但是死的人越多,他的力量就越强?所以有可能现在正在乌州城游戏场里的不止我们九个人,而是有很多个九个人?”沈阙安明白了她的意思,表情一时有些严峻。

    容悦缓缓点了点头:“别忘了,我们是进城不久就晕倒了,然后醒来就在这里,而不是自己找到黑风寨的。这说明这个游戏场的范围已经快要占领整座城市,而且我们并未到达黑风寨,只是处在它幻化的空间之内。”

    三人一时沉默不言,林梓欣叫他们的声音传来:“容姑娘!我想我们是不是应该先交流一下自己的身份!”

    容悦猛然抬头。接二连三的尸体扰乱了她的心神,差点忘了自己正在扮演“猎户”这个角色,而且猎户和黑风寨的寨主孙芒有些渊源。这意味着,他们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角色,而且孙芒一定是个重要的人物。

    孙玉微等人也答应了林梓欣的邀约,九个人聚在一起,互相介绍彼此的身份。

    沈阙安是个赌徒,从他一身补丁的心酸程度就可以看出,他很明显是个赌场上的输家。冷夜冥穿围裙的原因找到了,原来他是个伙夫。林梓欣和其他人都不同,她要扮演的人有名字,她名芍药,曾是个风尘女子,现在嫁给了酒庄老板为妻。孔令便是那个娶了她的酒庄老板。

    如意要扮演的是个和尚,所以才被剃了光头。唐木森是黑风寨的二当家,孙玉微是二当家的妻子二嫂,而唐斯则是个捕快。

    “系统也对我说,你和黑风寨的寨主孙芒有些渊源。”

    随着最后一个唐斯介绍完自己的身份,众人基本已经确定,死在山寨中的那个断指男尸就是孙芒。因为他是唯一一个被反复提到的名字。

    而他,也应该就是这个游戏场里死亡的异人。容悦暗自思忖。

    “要不,我们分头去找找线索?”没有同伴的如意提出了建议,容悦并不怎么相信他只是个普通人,自然对他保持些许警惕,因而同意了他的要求。

    待其他人走后,五人组聚在一起,容悦率先提出:“你们听到的死亡条件提示都是勿离身吗?”

    根据她的观察,其他人的身上并没有看到手指。而唐木森相关的那根手指就插在门上当门闩,早就离了身了。所以她猜测,每个人的死亡条件都不相同。

    果然,其他四个人一齐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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