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悦重新坐了下来，撑着脑袋看着沈阙安一粒一粒地把米饭吃完，林梓欣崇拜地看着她，而后把一摞庄主日志放到容悦面前：“这是我们今晚的收获。”

    容悦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此前她和这个姑娘浅浅交流过几句，对方只是和她转述了自己发现的“每任庄主都痛失爱人”的信息，并未交出什么证据，可见对她并未交付信任。但是刚才一个顺手的举动，却似乎动了她的某根心弦。

    这姑娘知道的东西不少，心思却也单纯，是个可以拿捏的对象。容悦暗自思忖，决定晚上找时间和她单独说说话。

    沈阙安拖拖沓沓地吃完了饭，随后询问林梓欣：“我房里的檀香快要用尽了，何处可以取到新的？”

    林梓欣想了想：“这个我还真不清楚。每个房间都放置檀香，其实也没有人真正用过，你要是实在需要，去隔壁房间拿就是。”

    “沈哥哥，我有！”孔令笑眯眯地挥挥手，“你来我房间拿！”

    “那便先谢过阿令了。”

    容悦的手指无意识地点着桌子。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她脑海里划过。檀香，如果她没有记错，似乎在寺庙中经常会有檀香的味道。千枫山庄有如此种类丰富的香料，为什么会选择檀香浸染整个山庄呢？

    她把这个念头说了出来，林梓欣突然眼睛亮了，她拍了拍桌子：“我好像看到过寺庙！就在今天的庄主日志里！”

    她小跑到容悦身边，在那一摞纸中翻了翻，取出其中一叠：“在这里！孔三的日志！他可是山庄的第一任庄主，枫子诡就是他制作出来的！”

    容悦打开了林梓欣递过来的日志，原来孔三曾经是个和尚，自小在寺庙中长大，庙里浸淫的檀香味引发了他对香料的兴趣，从此沉迷制香。后来，他遇到了一位来寺庙上香的女客倪雨枫，他为她还了俗，二人成婚，度过了一段幸福的时光。可惜好景不长，倪雨枫突发急症病逝，孔三悲痛欲绝，把所有热情投注到制香上，这才制出了枫子诡。他极为深情，后来也并未再娶，只是从别处收养了一个嗅觉极为敏锐的孩子作为技艺的传人。

    容悦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孔三描述他和倪雨枫初见的那段文字上。

    “又见到她了，那个还未谋面就吸引我的女人。

    每次上香时都能看到她的容颜，她的脸庞是那样的美丽，我念了多少佛法都无法渡成那般的圣洁。我知道她不会看我，我不过是佝偻在阴影里的一个最最普通不过的沙弥。可我总不甘心，我多么渴望她的目光能够为我停留一秒。

    钟声响起，她下意识回过头来，当她的目光与我接触的那一刻起，我知道，我的梦，开始了。”

    整本日志中，只有这里提到了钟声。

    沈阙安看着这段文字，砸了咂嘴：“我总觉得这个人怪怪的。”

    “哪里？”容悦询问。

    “若是喜欢一个人……”沈阙安瞥了她一眼，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坚持说了下去，“若是喜欢一个人，又明知道自己配不上她，就应该在阴影里好好待着，即便腐烂和死亡，也不应该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然只会耽误他人的一生。”

    “沈兄未免有点太过怯懦了吧，”冷夜冥哼笑一声，“若是我的话，只要我喜欢，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把她绑在我身边，即便她死，我也要确保人是我的。”

    沈阙安戳戳容悦：“师妹，你听听这个人。”

    “喂！你这人不讲武德……”

    再说下去话题就偏得没边了，容悦不得不打断了他俩，把话拉回到正轨上：“你们发没发现，孔三在寺庙里是敲钟的。”

    林梓欣吃惊地张大嘴，连忙去看那段文字：“啊？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容悦解释道：“一般女客去寺庙上香不会乱逛，去的地方比较单一，孔三经常能够见到倪雨枫，说明他的位置也比较固定。他说自己想要引起倪雨枫的注意，而后钟声就响了起来，很明显，钟是他敲的，顺理成章，他在寺庙的固定位置就是敲钟。”

    冷夜冥被她说服了：“难道孔三后来为了纪念，把自己在寺庙敲的钟搬到了山庄里？我们要撞的钟就是这个？”

    容悦摇摇头：“寺庙的钟肯定不小，若是要作为纪念，肯定不会藏起来，我们必然一早就发现了。”

    她还想再说什么，却瞥见孔令打了个哈欠，紧接着，沈阙安也打了个哈欠，容悦叹了口气。

    “去睡吧，今天太晚了，”她转向林梓欣，“林姑娘，我有话要问你，让我师兄把孔公子送回房间吧。”

    沈阙安没有什么异议，推着孔令往回走，冷夜冥先几人一步离开，只剩容悦和林梓欣。

    林梓欣看起来有些紧张，容悦脑海中响起一个声音：“行了你，会吓坏人家小姑娘的，让我来！”

    和人交流确实不是自己擅长的东西，容悦默默闭眼，让另一个自己前来掌管身体。

    她睁开眼睛，笑意盈盈地迎上前去，亲昵地挽住林梓欣的胳膊：“梓欣姑娘别紧张，我有点事情想要向你请教一下。”

    林梓欣表情松快了些，也露出笑容：“容小姐可是折煞我了，您尽管问，我有问必答。”

    容悦想了想，斟酌说：“我之前昏迷的时候，似乎听见了一个奇怪的声音，那个声音说的话奇奇怪怪的，我还依稀能记住几个词语，他似乎说了……言情、女主角……觉醒自我意识？没法……抹杀？你可知道这些词语是什么意思？”

    林梓欣吃了一惊，不动声色地挣开了她的手，上下打量：“奇变偶不变？”

    容悦：？

    林梓欣看着她疑惑的眼神，叹了口气：“好吧，知道你不是，但总忍不住尝试一下……”

    容悦保持微笑等着她说下去。

    “你说的那些词语……言情是一种书的分类，一般讲述的是男女之间的爱情故事，女主角你应该知道，至于觉醒自我意识，似乎是指这个人物有了自己的想法，不愿按照书里的安排发展，才引发了很多事件，这个在很多影视剧里都是模板套路……”

    她忽然住了嘴，看了看容悦的神色，看她表情没变，才继续说下去：“至于你为什么会听到这个……我怀疑，是不是我们现在所在的世界就是一本书啊？因为女主角觉醒了自我意识没办法直接抹杀，所以才会出现这个莫名其妙的无限流系统。”

    容悦当然不打算告诉她真相，但是她自己内心猜测的也是如此，于是她冲着林梓欣装傻：“好像有道理，就是我听不太懂。”

    林梓欣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明白她有难言之隐，并未追问。

    二人一同往回走，一路沉默，容悦忍不住思索，林梓欣的解释其实坚定了她的猜测，按照沈阙安的说法，她是这个世界的女主角，所以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无限流系统一定和她有关，至于系统到底想要干什么，是打算慢刀子割肉，还是让她自生自灭？

    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容悦绝不会任人鱼肉，她一定要掌握自己的命运。

    *

    秋雨用力抽了抽鼻子。

    真香啊。

    孔承被容悦的那一支箭吓破了胆，屁滚尿流地跑回自己的房间躲了起来，秋雨也被赶了出去，他也不想再伺候这位少爷了，于是决定自己先回房间。

    就是不知道哪里传来的香味，香得他晕晕乎乎的，似乎陷入一个美梦里。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秋雨慢悠悠地回过头，眯着眼睛问道：“谁啊？”

    空无一人。

    他挠了挠头，打了个喷嚏，又继续往前走。香气越来越浓，他觉得自己脑袋发晕，产生了想要流泪的冲动。

    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悄无声息地攀附到了他的脖子上，秋雨无知无觉，直到清脆的声响传来——

    “咔嚓。”

    连声惨叫也未来得及发出，脖颈断折的尸体软倒在地上。

    *

    冷夜冥独自走在路上，身后似乎有人靠近，带来一股香风。

    冷夜冥牢记着最开始那个念叨着“莫回头”的幽怨女声，脊背挺直，当作什么也没听见，继续往前走着。此刻他有点可惜自己不是鬼修，难得遇到这样的鬼魂，若是能炼化，想必能功力大增。

    身后的脚步声并不气馁，仍旧跟随着冷夜冥，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响，冷夜冥似乎感觉到有冰凉的东西在触碰自己的后颈，那个鬼魂，似乎正在紧紧贴着他行走。

    冷夜冥停住了脚步，他产生了一个想法。

    周围没有人，他决定开始动作。只见他弯下腰，叉开腿，从双腿之间的空隙去观察身后的情状。毕竟，这确实没有回头嘛。

    他看到了一双粉色的绣花鞋，转瞬即逝。

    她似乎已经离开了。

    *

    “师兄，你是不是还有事情瞒着我呀！”

    此刻掌管身体的还是白裙容悦，但是不管哪个她，都不是一个能憋得住话的人，于是她风风火火地打开沈阙安的房门，打算问个究竟。

    她看到沈阙安正从香炉上收回手，三根香整整齐齐地插在香炉中，香炉后面，摆放着一个未刻字的牌子和一封信，看起来……简直像是在祭拜谁。

    容悦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她一步一步走向沈阙安，抖着手抓住他的袖子：“师兄……告诉我你在祭拜谁。”

    沈阙安扭过头去，沉默着。

    “你说啊！”容悦的眼睛里充满泪水，“求求你告诉我！至少告诉我……不是师傅……”

    沈阙安的眼眶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