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逝(五)

    虽然已经打算摆烂等死,但是很明显,沈阙安放不下容悦。

    所以睡觉只是一个幌子,他回卧房,一是为了给师傅上香,二是为了,在他还有记忆的情况下,把他还能记住的那本书的内容写下来。

    刚看到书的时候他心乱如麻,什么反应也做不出,紧接着下了山,一个接一个的消息冲击更是让他应接不暇,直到现在,他才反应过来,应该将他记得的重要事件记录下来,在恰当的时候交给容悦,这样的话,即便他死了……

    沈阙安闭了闭眼。

    即便他死了,她也能够有机会应对那些陷害和折磨。

    虽然他已经不寄希望于改变命运,但是他希望容悦可以少受点苦。

    他摊开一张宣纸,慢慢磨好了墨。用笔饱蘸了墨汁,而后在纸的最右侧写下“邪魅教主狠狠爱”七个大字。

    他盯着这个名字发了一会呆。

    然后发生了什么呢?

    他们下山,遇到了冷夜冥刻意安排的劫镖。在书中,并没有孔令的出现,冷夜冥英雄救美,容悦对他一见钟情。随后,三人便一同踏上了去往武林大会的道路。

    在路上,他们也遇到了不少劫难。黑风寨遇匪,三人一番苦战,才杀光匪徒,仓州遇裘丽,容悦身受重伤,沈阙安没来得及护住她,只能尽心照顾,她却对只是关心了她两句,甚至日日和裘丽言笑晏晏的冷夜冥越陷越深。京城宴饮,她与冷夜冥酒后定情,互许终身。凤梧楼时,冷夜冥暴露身份,她却相信冷夜冥是真的爱她。以至于在抵达江城参加武林大会时,她当着整个武林盟的面叛出师门,宣布进入魔教,而后便护着重伤的冷夜冥离去,只留沈阙安帮她抵挡武林盟的的质问和追杀。

    ……

    沈阙安奋笔疾书,将自己记得的所有重要的点都书写下来,即便知道自己没有明日,他也只想将自己所知全数敬献给她。

    待墨迹干透,沈阙安放下笔,将纸折叠起来,放入衣襟,而后叫出小乌,嘱托它要护好这张纸。

    这是他为数不多还能做的事了。

    *

    林梓欣推着孔令的轮椅进入老庄主的卧房。这个屋子显然已有段时间无人居住,里面同样空空荡荡,简单朴素,只有一张床、衣柜、桌案、矮柜和香炉。

    老庄主是在除夕左右去世的,距今已有八个月的时间。小少爷在父亲去世时候并没有哭泣,因为他并不懂得死亡意味着什么,只是觉得爹要睡上很久很久。他也并不难过,因为他的父亲平日里醉心制香,对他称得上是不闻不问,唯有林梓欣照顾他。

    林梓欣并不是在山庄中长大的,她是在十二岁那年才来到的千枫山庄。在山庄闲逛时,她意外遇见了当时九岁的孔令被孔承挂在树上,已然昏厥,她忙不迭解救了孔令,小少爷因此特别依赖她。后来,她多次保护了被孔承欺压的孔令,老庄主直接让她近身照顾这位少庄主。

    小少爷也是个可怜人,虽然有时如孩童般顽劣不堪,好在善解人意,再看看他面如冠玉的俊朗模样,林梓欣倒觉得照顾他也算是不错的工作。

    林梓欣把孔令推到门边,耐心叮嘱他:“少爷,你在这里自己玩一会,我去找找东西。”

    孔令忽闪忽闪地眨着眼睛:“好呀,我玩什么?”

    这种神色出现在稚童脸上或许很可爱,但是放在一个成年男子身上……好吧,也挺可爱的。她不得不承认,孔令确实生了一副好相貌。

    林梓欣有一个秘密,她是从另一个时空穿越而来的,是胎穿,换句话说,她从母亲肚子里爬出来的时候,就拥有上辈子的记忆。当然,这也不是她唯一的秘密,和大多数穿越者一样,她有一个有趣的金手指——她可以在脑海中自如地观看自己曾经所在世界所有的文艺作品。

    照顾孔令是她作为侍女唯一的任务,但是她也并不是总想和小孩玩,所以身上或多或少会带点简单的小玩意。这不,她有所准备地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从荷包里拿出一根两端系在一起的绳子。

    “翻花绳吧,还记得我教你的那些花样吗?”

    孔令点点头,拿过绳子认真地缠绕在手上,开始翻绳。

    林梓欣不再管他,打开衣柜开始翻找,却一无所获。于是她离开衣柜,将床铺全都掀起来检查,细细的灰尘在空中扬了起来,孔令打了个喷嚏,花绳都散了。

    她把床板沿边敲了一遍,声音都是实心的。她又走到书桌前。把书桌的抽屉都拉开看了看,书桌里面全都是空的。

    林梓欣皱了皱眉,总觉得事情不太对劲。以她看无限流小说的经验,像老庄主房间这种东西,不应该隐藏着很多秘密吗?

    她走到香案旁,继续搜寻,孔令突然问她:“姐姐,你到底在找什么啊?”

    林梓欣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他。

    孔令幽幽地说:“你这样是找不到的啦!你忘了爹爹去世前将他所有的东西都烧干净了吗?”

    林梓欣这才想起有这么回事。孔老庄主在去世前亲自下令,让人把他房间中的许多物品当着他的面,一件一件扔到火里。

    这更说明老庄主有问题了。但是问题在哪呢?

    孔令炫耀似地说:“但是我知道有个东西他没有烧掉哦!”

    林梓欣立刻看向他:“什么!”

    “那你先陪我玩一会!”

    孔令这时候倒是卖起关子来了。林梓欣清楚他的脾气,连忙和他讲起条件:“今晚多讲一个故事。”

    孔令低头想了想,竖起两根手指头。

    林梓欣:“成交!”

    孔令抬手指了指上方,林梓欣抬头,上方空空荡荡的一片,什么也没有。

    林梓欣默然:“……别告诉我说是你父亲的在天之灵。”

    “当然不是!”孔令一叠声否认,“我以前来找父亲,曾经看到上面降下来过。”

    “你是说天花板降下来过?”

    少年重重点了点头,林梓欣念头一转,再次发问:“那时候老庄主坐在哪?”

    这个问题似乎难住了孔令,他思索了半天,把目光投射到了床铺上。

    难道床上真的有什么问题?林梓欣重新把床铺铺好,然后上床躺下,盯着天花板。

    老庄主的床真舒服啊……

    她的眼皮开始上下打架,眼前似乎黑了一瞬,孔令的声音遥遥传来: “……姐姐,你是睡着了吗?”

    她猛然惊醒,翻身坐起:“不,我是在观察。”

    孔令不依不饶:“你都从天亮躺到天黑了!我已经翻了三十二张渔网、三十二条鱼、六十三次五角星了!绝对是在偷懒吧!”

    ……好吧,她可能真睡着了。

    把可怜的小少爷冷落在这半天,林梓欣有些于心不忍,但她必须在小少爷面前保持住自己的威信,于是她坚持嘴硬:“才不是,我真的在观察。”

    孔令相信了她的话:“观察到什么了吗?”

    林梓欣理直气壮:“没有。”

    她从床上下来,抬头盯着天花板,心里直犯嘀咕,难道要她把天花板挖开?

    有人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孔令低头看看自己的腹部,用手揉了揉:“姐姐,我饿了。”

    林梓欣叹了口气。她皮糙肉厚的,饿两顿没问题,但是小少爷身娇肉贵,可不能饿着。现在这情况,估计也没有人会给他们做晚饭,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她握住了轮椅的扶手,正准备推动时,孔令又嚷嚷起来:“快走快走!这里太香了,越闻越饿。”

    林梓欣停下脚步:“香?”

    她抽动鼻子闻了闻,又四处看了看。房间里只有檀香的味道,山庄里到处都是檀香,她早就习惯了。而孔令更是浸淫在檀香味中十余年,怎么会闻到檀香的味道而觉得好香,甚至饥饿?

    果不其然,当她询问出口时,孔令告诉她,除了檀香以外,这里还有另外一种香味,闻起来像是他最喜欢的糖醋小排,所以让他觉得特别饿。

    虽然她什么也闻不到。

    林梓欣推着他去寻找味道的来源,孔令在空气中到处东闻西闻,用手势指挥林梓欣前进。

    看着这样的小少爷,林梓欣哑然失笑:“少爷你好像一只小狗。”

    孔令立刻着恼起来:“姐姐才是小狗!我不是!”

    小孩子不禁逗,什么都当真,林梓欣连忙安抚他:“好啦好啦,开玩笑的。”

    孔令气性虽大,但来的快,去得也快。他的注意力很快被别的地方吸引了。他抬手,指着一处墙壁:“这里,香味在这里。”

    林梓欣凑近那一小块墙壁,闻了闻,什么也没闻到,于是她敲了敲墙壁,天花板上忽然落下了一块板子,吓了二人一跳。

    原来如此。林梓欣明白了,幸亏带着孔令来到了这个房间。不得不说,孔家这个保存东西的方法称得上是颇有心机。只有他们嗅觉灵敏的孔家传人才能靠着对香味的辨别能力识别出那块比巴掌还小的涂抹了特殊香料的墙壁,其他外人到来,除非把这面墙每一寸都敲上一遍,否则永远找不到关窍在何处。

    这种方法所隐藏的东西,一定是不能够被外人看见的。

    林梓欣走到落下的板子前,发现是几本钉起来的册子,她逐本翻阅,发现这竟是每一任庄主的私密日志。

    好不容易安抚住在旁边大叫“为什么我这个庄主没有私密日志”的孔令,林梓欣开始翻阅起这几本日志,看着看着,她的表情逐渐严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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