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祈月换了一身骑装跟着程元纬来到郊外,等在那里的却不是整装待发准备攻打山贼的精兵,而是一身黑衣的玄烛。他居然是特意带着祈月出来,让她和祈星翎那边确认情况的。

    “省得让你们把探子塞进我身边,我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程元纬打趣道,一甩马鞭,“我去打山贼啦!你说完话记得回来。”

    这个人做起事来,极其率性又极其聪明,很会把握分寸,能把自己想要的牢牢握住,却又能控制好不踩住祈月的痛脚。前世如果他没有英年早逝,祈月想要得到临国,恐怕会比当初更辛苦许多倍。

    有这样的人做盟友是好事,可若是做了对手,实在是太麻烦。祈月看着他的背影,眯起眼睛。

    这守诺的好人,可真难当。她心想。

    “殿下。”玄烛走过来,牵住祈月马匹的缰绳,“迁出的居民都安顿好了,除了有些物资短缺,大体一切顺利。主帅也想和您说几句话。”

    于州和长阳都不算大,但加起来也有十数万人,其中愿意跟着他们出来的大约有一多半。这些人现在大多随着祈星翎的亲兵们在于州城外的离山中驻扎,于州军的每个军士带二十个人,还有祈星翎的亲兵维持秩序,勉强不至于让这些百姓们慌而生乱。至于流民,实在是顾不了他们。好在程元纬也不是真的要打仗,并没有让手下去抓流民充作军奴,他们还能自己逃生。

    于州军在离山的半山腰有一个训练营地,祈星翎如今就在这里驻扎。

    “阿月!”祈星翎见祈月进来,走上前去握她的手,仔细观察着,看到她没有受伤,神情放松了许多。“你这次的计划太冒险了!若是程元纬反悔,真的把你抓起来,那可怎么办。”

    “他有什么好反悔的?若是与我翻脸,他能得到什么好处。”祈月坐在祈星翎身边,笑了笑,“姐姐,倒是你这里,一切都还好吗?”

    祈星翎点头:“准备了快一个月,况且还有云玉叶帮手,大家不至于手忙脚乱,虽然有些缺物资,但也不是太要紧的。只是如今已经是十月了,现下还好,若是等下雪了还不能回城中去,只怕百姓们熬不住。”

    是啊,如今是秋季,天气不算太冷,山中的柴火、猎物也能自给自足。但到了冬天,这么多人,怕是把离山上的树都砍了烧来取暖,也不一定够。

    “最多一个月,”祈月说,“腊月之前,一切都会结束的。”

    现在程元纬的使臣大概已经到了鸿都城,一路上她特意安排将消息散播出去,现在天下皆知:只有太子出马和谈,才能还代国太平。

    不管祈宸明来还是不来,祈月都有后手。

    “这件事结束之后,我会和程元纬去一趟临国天都,”祈月说,“我新收了一个叫舒嘉影的孩子,现在应该正在继任于州舒氏的家主。她很聪明,我不在的时候,可以帮着姐姐。”

    “舒氏?没听过,是于州城里的什么小家族吗?你这么不喜欢世家,她居然能入你的眼,可见确实有几分本事。你选的人我放心。”祈星翎说,神色有些忧虑,“不过你去天都做什么?我们在那里几乎没有半点人手,你自己去我实在不放心。”

    “程元纬让我帮他做一件事,酬劳是他手下的两万精兵,我已经收了三千做定金,如今确实是抵赖不得了。”祈月说。“姐姐放心,我必定事事以自己的安危为重,不会亲涉险境的。”

    “好吧……我素来是劝不住你的。”祈星翎点点头,又问,“说起来,那个桓清允,也和你一起被抓了。我其实一直想问,你这么讨厌世家是不是就是因为他啊?”

    祈月垂下眼,想了许久,摇摇头。

    “如果说与他没有一点关系,那我自己都不信。可归根结底,他也不过是让我看清世家真相的一个棋子。其中种种,一时间也实在是说不清楚。”

    她叹了口气,又说:“程元纬这段时间会开始剿匪,于州长阳一带的山匪大概都会开始逃窜。姐姐如果有心力,绞杀他们的首领之后,可以收编一部分可用的。”

    “这些山匪也有许多是流民出身,没了家园才落草为寇。那些罪大恶极的我绝不会手软,但那些并未犯下重罪的,我也会给他们戴罪立功,改过自新的机会。”祈星翎点头。

    许多将领不会在意自己手下收编而来的兵力究竟做过什么恶事,对他们来说,能实实在在上阵打仗的兵比什么道德正邪重要多了。

    可祈星翎在意。她一直觉得,比起盲目扩张手里的力量,手下军士的善恶忠心更加重要。这是她为什么一直没能将势力做大,但这也是为什么不管她到了什么境地,身边依然都有十足忠心之人跟随。

    “还有,于州城里的世家大概要大清洗一番,估计会有很多妇孺无家可归,姐姐可以让她们在慈幼院里做些事情。”祈月笑笑,“如果有什么人心怀复仇之念……姐姐也不必管,放她们走就是了。”

    “好啦好啦,你说你,才几天不见就有这么多事情安排给我,”祈星翎拉着祈月的手,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你身子不好,不能太辛苦。你常常嘱咐我好好休息,怎么自己不记得。”

    祈月在她怀里笑了笑,点点头。

    “好,我这次回去,肯定好好休息。”祈月笑。

    “还要回去?”祈星翎皱眉,“临军军营毕竟是别人的地盘,我不放心你。”

    “程元纬不会对我做什么的。他呀……会拼死保护我的。”

    程元纬现在性命之忧未解,求生复仇的筹码都还在祈月手上。至少在去临国之前,祈月在临军军营里可谓是绝对安全。

    至于去了之后……害,现在哪里有心情想这些呢。

    傍晚,祈月回到了和程元纬分开的地方,身后还跟着玄烛。

    “这还给我附赠一个?”看到面无表情的玄烛,程元纬挑眉问。

    “一个光明正大的信使,二皇子不欢迎?”祈月反问。

    “当然欢迎!”程元纬朗笑。

    程元纬给祈月单独辟了个小账居住,里面装饰的很精致,乍一看都看不出来是临时赶出来的。玄烛在外面守夜。

    十日之后,程元纬等待的耐心耗尽,他将使团除了桓清允之外的所有人都绑在了于州的城墙上,又遣信使将一箱子的“礼物”快马送往了与于州相邻的益阳郡。

    据说益阳郡郡守柯司淼打开箱子的时候,里面堆满的人头一股脑全都滚了出来,那是于州城内几大世家家主的脑袋。柯司淼大惊失色,失态到甚至顾及不到那个还不到十六岁的少年信使还在场,在大堂里吓破了胆惊叫出声,连夜写了万民书请愿,恳求太子出使和谈。

    第十三日,三日水米未进的使团饿死了第一个人。程元纬原样把尸体送进到了益阳郡城门口,送去的军士大肆嘲讽代国皇室没有爱民之心,堂堂太子竟然还没有一个公主有胆识——好歹,祈星翎可是敢于单枪匹马行刺敌军主帅的人物。

    第十五日,临国大军主力开拔,围住了益阳郡。

    第十七日,鸿都城中终于传来了一纸和谈书,这一次,带领使团的,是代国太子,祈宸明。此时,益阳郡城门前已经摆了六具尸体。

    “是我对不住他们。”听到这个消息,桓清允将一子落下,他手执黑子,已经尽显颓势。

    “他们在鸿都城内,靠着桓氏的供养,作威作福的事也没少干,”祈月也落下一子,指尖比白玉更盈泽润亮。“如今的也不过是报应罢了。”

    “那你我的报应,何时到来?”桓清允扫了一眼棋局,没有落子,而是抬眼问祈月。“你这番谋算,于州城内血流成河;我装聋作哑,要将自己的好友引入死局。比起他们,难道我们不是更大的恶人?”

    祈月看着他,忽然笑了,将手中的最后一子扔在棋盘上,打乱了所有棋子。

    “在这个世道里,杀好人,才是恶人;杀恶人,就是天命所归,为民除害。”

    桓清允笑了一声:“在这个世道里,有全然的好人吗?”

    “有全然的恶人,这不就够了。”祈月的声音冷下去。

    她站起来,看了桓清允一眼,转身离开了。

    第二十五日,代国太子祈宸明带领使团来到益阳郡,与程元纬商定与三日后展开和谈。

    此时是深秋,夜晚愈发寒冷起来,祈月来到账外,玄烛给她披上一件大氅,这是祈星翎前些日子在离山上猎到的野兔子做的。因为做得着急,所以大氅上还带着没有散干净的动物皮毛味道,玄烛每日特意熏香盖住。

    “告诉姐姐,天气凉了,离山寒冷,让百姓们准备回城吧。”她抬起手,接住一片落叶。

    那叶子已经枯黄,轻轻一捏,就碎在她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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