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女人将匕首从大汉的尸体上抽了出来,满手的鲜血,愣愣地看着祈月。

    “你叫什么名字?”祈月问。

    女人摇摇头,她的神情有些恍惚:“太多年没人叫过我的名字,我,我已经忘了……”她依稀记得自己原来是有名姓的,但是十四岁那年,被父亲卖给现在的丈夫之后,就在也没人叫过她的名字了。

    算了,不记得又有什么关系,反正那个名姓,也不过是被随口起的。是不是因为早就知道她的姓名会被遗忘,所以才没有给她认真起一个名字?

    “好吧,那你想叫什么?”祈月说。

    女人站起来,她将匕首贴在心口,想了想,说:“云玉叶。我想叫云玉叶。”

    “好,云玉叶。你的孩子们呢?”

    “我也想要新名字……”女孩子怯生生地说,“二姑娘不好听,我叫云,云什么呢?”

    “云丹灵。”云玉叶说。

    一旁的小男孩鼻青脸肿的,语气倒是很有生气:“你们都有新名字,我也要!我叫云,云嗯……”

    “云素节。”云玉叶又说。

    她大概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想好了两个孩子的名字,只是当时的她没有资格决定这些。

    看着她们三人相依在一起,祈星翎长呼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在问祈月,还是在问自己:“你说,我娘是不是也是这样给我起名字的呢?可惜,我不知道在她心里,我该叫什么。”

    “我也不知道。”祈月说,眨眨眼,“不过,不管叫什么,我都是她的女儿。”

    祈星翎原本打算让亲卫将三人送到总兵府上安顿,却被祈月拦住了。

    “正好,我们要去的地方,他们可以跟着一起去。”祈月对云玉叶说,“你上来,我带着你。我骑术不精,让我姐姐带着小孩。”

    “可是,我们……我们走在后边就可以了。”云玉叶看着自己和两个孩子身上又是泥土又是血的,又看看祈月和祈星翎身上虽然样式简单却是用绸缎做成的衣服,很是迟疑。

    “那样太慢啦。”祈月摇头,“上来吧,衣服而已。”

    云玉叶咬咬牙,把自己脏污的外衣脱掉,露出勉强还能看的里衣,又让孩子们也照样子做。没有理会身后隐隐传来的哄笑声,她握住祈月的手,踉跄着上了马,坐在祈月后边。

    原来,这就是骑马的感觉……她的眼睛里露出一点雀跃。而另一边的两个小孩子已经开始在很欢快的跃跃欲试了。

    云丹灵抱着马脖子探出身子往前看,在她身后的云素节一本正经地拉住妹妹的手不让她把头伸得太远。这本来是个很温馨的画面,但加上云素节鼻青脸肿又板板正正的神态,显得十分滑稽好玩。

    “说起来,咱们去哪儿啊?”祈星翎一手按住前边两个难掩兴奋的小孩子,一边问。

    “我挑了一个地方,想让姐姐看看,合适的话,最近就搬过去。”祈月说。

    如果不出意外,祈月和祈星翎还会在于州城呆上一段时间,总在班向的总兵府上住着,总有不方便的时候。祈月打算,在于州找一个据点。最好是她从无到有建立起来的地方,这样用起来才安心。

    刚好,眼下就有一个很合适的选择。

    “就这?”祈星翎站在已经被打扫干净的破庙前面,颇为不解,“其实如果你想住的话,我在于州也有宅子,只是不常用,里面也没有足够人手,再加上这几天都要议事,所以才带你在总兵府住着。”

    虽然有军功在身,又占据着主帅之位,但是没有皇帝的允许,祈星翎依然无法真正建立她的帅府。她只在鸿都城有一座根本没人住的公主府。每每新年回到鸿都之时,皇帝总会在家宴上借着酒意对祈星翎说,等她成婚之后,就再为她将公主府豪华修葺一番,让她和驸马在鸿都城里好好住着。

    对祈星翎来说,那座府邸比起尊荣,更像是一种嘲讽。

    “不,这里就很好。”祈月笑着摇头,“于州城里的眼睛太多了。姐姐你自己的宅子,难道就没有别人的眼线吗?这里荒废多年,连只老鼠都不会过来。用来做据点,最合适了。”

    “那你打算,拿这里做什么?”祈星翎问。

    “开一个慈幼院,怎么样?”祈月笑着说,看着从马上下来的云玉叶三人,“这不正好,第一批入住的人都来了。”

    玄烛听见马蹄声,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抹布,见了祈月,单膝跪下:“殿下!殿下怎么来了?已经快天黑了,秋天夜里凉,殿下不宜骑马出行的。”

    “这还一个呢!”祈星翎笑骂,“这才把你送过去几天啊,眼睛里一点都看不着我这个前上司了?”

    玄烛起身,对着祈星翎握拳行礼,“是属下失察。”

    “好了,逗你的。你忠心,我也高兴。”祈星翎摆摆手。“你带人打扫得怎么样了?看这天色,今晚可能就要在这住了。”

    玄烛点头:“已经收拾出来几间厢房了,也准备了被褥。殿下吩咐了我们动作要快。”

    这件破庙可能是因为地势在山根底下,荒废多年却没什么破损,多是些灰尘、蜘蛛网、破掉的窗纸什么的,都是很快就能整理好的东西,给玄烛省了大忙。

    “以后你就负责管理这个慈幼院吧。”祈月转身看向云玉叶,“明天你去收容一些流民,孩子大人都可以,没什么标准,只要是你觉得慈幼院里该有的人都可以。只是记得一点,可以做好事,但是不能好欺负,懂了吗?”

    云玉叶点头,又猛地跪下说:“我、我明白了。殿、殿下。”她看上去有些惶恐。

    这也不怪她,她虽然能猜出来祈月和祈星翎的身份非富即贵,但从富家小姐成了“殿下”,这样的冲击对她来说还是太大了。

    “我还没自我介绍过吧,”祈月看着她的反应,也回过味来。

    “我是代国公主,祈月,这位是我的姐姐,祈星翎,也是这次代国主帅。不用怕,我们和那些动辄拿人命撒气的‘殿下’不一样。我选中你,是欣赏你的胆识和决心,别把这两样丢了。当然,还要加一样,忠心。明白吗?”

    云玉叶的脑袋低下去,声音却更坚决了:“是,殿下!”她抬起头来,看着祈月,眼神中满是坚定。在最初的惶恐之后,她迅速地明白过来,她知道,今天,这一瞬间,将是她一生中最大的机遇。

    她会抓住,她必须抓住!

    “属下,”她有些生涩地模仿者玄烛的用词,“领命!”

    两个小孩还不太明白什么状况,但是都很积极地举手,用稚嫩的童音重复道:“属下领命——”

    祈月看着她,笑得温柔:“很好,这个样子才值得我期待。玄烛,明天让几个亲卫跟着保护她。”

    “是。”玄烛低头。

    “累了,歇息去了。”祈月转身往厢房走去。

    祈星翎看看云玉叶三人,又看看玄烛,笑起来:“你说阿月的眼光怎么就那么好?之前选了一个你,现在选了她们仨,都是有意思的人。好好干吧!”

    她拍拍玄烛的肩膀,也走了。

    玄烛看着三人,从厢房里拿出几件外套递过去。

    “明天先带你们去买衣服,然后再去收容流民。”他的声音低沉,有种冷漠的关怀感,“现在钱粮有限,你们最多能带回来二十人。”

    “那个,这位大哥,”云玉叶叫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玄烛一看就比她小,“请问,殿下会中意什么样的人呢?我怕带回来的不对,殿下不高兴。”

    玄烛看了她一眼,指着自己:“我叫玄烛,殿下的亲卫,也是死士。”

    “不管你们带什么样的人回来,殿下都不会有兴趣见的,她今天救了你们,已经玩够了。但如果你想找她会感兴趣的人,可以找两种,够聪明的,或者够狠的,她都感兴趣。”

    云玉叶抱着匕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殿下给你的?”玄烛也看到了那只匕首,问道。

    云玉叶点头。

    “好好收着。”玄烛垂下眼,转身带着他们去了另一间厢房。

    深夜,祈月躺在祈星翎的腿上,任由对方拆开她的头发。她生得白,偏偏头发如浓墨一般,即便是她在闭眼浅眠时,本该柔和的一幕,也美得刺人。

    “我大概明白,你开这个慈幼院,是想培养自己的人,但从这么小的小孩培养,是不是也有点太漫长了?”祈星翎忍了半天,终于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那两个孩子最多也就八九岁吧?我说阿月,捡小孩虽然没什么问题,但是你需要的是现在就能用的人手吧?”

    “姐姐觉得我看中的是两个孩子?”祈月睁开眼睛,月色映在她鸦羽一般的长睫上,艳色无边。

    “不是吗?虽然你看上去对大人更感兴趣,但是她少说也有二十五六岁了,现在开始培养,是不是太晚了些?”祈星翎问。

    “若我要她冲锋陷阵,去做死士,做间谍,那确实是晚了。”祈月点头,“但我要她做的,只是一个慈幼院的老板,负责收容流民和孤儿,这有什么晚的?倒不如说,她这个年纪开始学,刚刚好呢。”

    “好吧。那收容进来的孩子们呢?你真的只是打算开门做好事?”祈星翎问。“我不是说做好事不对,但是救济也是有成本的。你养着这么多人,钱从哪里来?”

    祈月想了想,趴在祈星翎肩头,点点头,又摇头。祈星翎被她浓密的头发弄得脖子发痒,推推她:“直说!别给我打哑谜。”

    “好吧。这家慈幼院,是以云玉叶的名义开的,自然要救济流民孤儿。不过,不是直接给他们发钱发食物的救济。每个收容进来的人,都会领到一份工作,会读书写字的就教孩子,有力气的就去劈柴挑水,会种地放牧自然更好。至于小孩子,只要能走得动路,擦擦地总没问题吧?这样,济慈院内部的人差不多就可以养活自己,我不用花多少钱。

    然后,再从这些人里挑出来聪明可用的,可以跟在我身边。那些能力一般,但足够忠心的,就可以放到各个地方去做去情报人员。至于那些能力不行,忠心也不够的……”

    她笑笑,很无奈又可怜的样子:“吃我的用我的,最后还对我有二心?不过我这么善良,还是会每年多给他们烧点纸的。”

    祈星翎被她这样子逗笑了,点点头,又问她:“你这个设想倒是挺好的,不过,再小的投入,也是投入。这笔钱,你想从哪里弄来?”

    “所以我才说,太子哥哥一定得来前线呀。他一来,好戏开场,我自然就有钱赚了。”祈月伸了个懒腰,神色轻快。

    代国国祚百余年,皇室宗亲无数,世家门阀更多,这些人搜刮了全国上下这么多年,早就已经吃得盆满钵满,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在流油了。

    可是,公主殿下还饿着呢。

    先吃谁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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