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不知不觉就登上了山顶。

    神仙儿原本就没想好怎么应答,她被景川钎突然这么一出,弄得大脑空空的。

    山顶寂寥无人,景川钎倚在一块石头旁,一副恬然自得的模样,神仙儿见景川钎拍了拍旁边的空地,顿了几步,走上去,坐了下来。

    山顶风大,风一拂过,神仙儿心上一安。她侧头,读不懂景川钎眸中的真假,但是,心上一暖,寻到了难得的心安。

    她接借着望月的姿势,又偷偷打量着景川钎的脸庞,他目光慵懒又散漫,正是这副姿态,打消了她多年来朝堂周旋的疲惫。

    神仙儿心头不禁在想,景川钎就像是隆冬要去往来年春的风,历寒而向暖,但若这阵风,这般的人,因她而往冬来,驻留了一整个冬,却也是她难得的荣幸。

    神仙儿心上暖了很久,她没有忘记……她依旧清楚地记得,刚才景川钎的话语落在她的心间,她第一时间想的不是拒绝,而是……荣幸。

    她不知道朝自己涌回来的这股风能吹多久,但是,希望能久一点。

    神仙儿:“景将军——”

    “嗯?”景川钎一手托着下巴,如醉了一般,眼神迷离,听到神仙儿的喊声,侧眸答道。

    “你瞧,下边好亮堂呐。”神仙儿的眸子里映起千家万户的张灯结彩,在夜晚,家家户户挂上了红灯笼,从山顶往下望过去,是无尽的红火和辉煌。

    神仙儿好似在一瞬间顿悟了。

    作为神官选定的双王,今夜的守夜,守的原来是这千家万户的安宁喜气。

    千家万户的人朝山上望去,模糊中看到两道金光,相互依偎着,蓦然,现世太平之意贯穿这整条金银紫藤萝街。

    景川钎眸子微眯,视线停留在神仙儿的脸上好一会儿,他懒洋洋的,语气不自觉地蛊惑着,“不止是红灯笼亮堂。”

    景川钎说着,幽暗的眸子在夜色里显出无尽的微凉,微凉之余,揉出丝丝温情。

    神仙儿对视上这直勾勾的眼神,她愣了愣,红这着的耳垂在顷刻间仿佛又被柴禾点燃了,红通通的,“……啊?”

    景川钎轻笑一声,刮了神仙儿一眼,嘴角的弧度恰好勾起,他眸光淡淡地盯着神仙儿,启唇道:“我看呐,这月亮也亮。”

    神仙儿脸红的,试图在暗夜下藏一藏,她望着景川钎,下意识道:“没景将军亮。”

    “葫芦呐,什么时候开始溜须拍马屁了?”景川钎薄唇微抿,道,“不过,听着,这滋味倒还真不错。”

    神仙儿笑了,景川钎也笑了,两个人齐齐地拧过头,望向天边,皎月悬挂于天际,纯粹又透亮。

    许久,神仙儿眨巴着眼睛,对景川钎说道:“景将军,你不困吗?”

    “你困就先睡吧。”景川钎随性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像是哄孩子似的温柔,“今夜要守夜,咱们也下不去了,只能在这睡了。”

    神仙儿疑惑道:“守夜能睡吗?”

    “我不在这守着嘛。”景川钎眼尾上挑,道,“你偷偷睡吧,大家心知肚明,没人会说的。”

    “今日可能睡得也不舒服,你明日抽个闲,回去再好好睡一觉。”景川钎悠悠道。

    神仙儿眼眸一次下一下眨了眨,她有点困,但又不想睡去。

    她缓了一口气,说道:“景将军。”

    “嗯?”景川钎语调透着若有若无的漫不经心。

    神仙儿有些倦了,身子一弯,背靠到景川钎的肩上,指了指天上的星辰,她一字一句慢慢道:“景将军,你说睡不着数星星,可是,今天晚上的星星没有那天晚上的多,我怕这些星星不够我数。”

    “这么精神吗?”景川钎笑盈盈的,眼底的慵懒之色悄悄淡去,他瞧了一眼神仙儿,道,“那……”

    神仙儿仔细盯着那面如冠玉的景川钎,眉头一舒。

    景川钎:“那这样吧!”

    景川钎拔了一根地上的草,再在洁白无瑕的指尖反复摩挲,他很快有了思绪,扬了扬唇,嘴角略弯,以微不可察的速度翘起弧度,他道,“我给你念咒。”

    “念咒?”神仙儿不解地蹙了蹙眉。

    “是啊。”景川钎道,“念了咒,不用数星星,可以直接昏睡过去。”

    神仙儿眸子中带着迷茫,她看着景川钎道:“景将军,不是只有楼兰古国的子民才会下蛊念咒的吗?你……”

    “……哦。”神仙儿自顾自地点了点头,道,“对了,差点忘了,将军您以前在楼兰待过,会也正常。但是……”

    神仙儿延长语调道:“但是,不多说,他们的咒和蛊都是不传外人的吗?”

    景川钎爽朗一笑,道:“你这葫芦瓶装的东西还挺多的,这些都清楚。”

    “好了好了,睡吧。景将军给你念咒。”景川钎看清神仙儿眼底的倦意,拍了拍神仙儿的肩,金色的锦裙在月光的映照下,衬得神仙儿整个人肤如凝脂,金贵的气韵下,是娇贵的女儿家。

    清润又勾人的嗓音从景川钎的喉间传出,悠扬的哼响在空灵的山谷间荡漾开来。

    如十年干旱恰逢盛夏酣畅的大雨,又似是北方最绵长的霜雪遇见江南最为淡雅的青砖黛瓦马头墙,雪悠然一飘,青石板街上,油纸伞上了,星星点点的,白了一片。

    景川钎在给神仙儿念咒,他望着远方,眼神慵懒,如谷底的幽兰,能把人圈住,然后,一遍一遍地绕进去。

    突然,他肩头一重,金风凰耳坠挂在了他的肩上。

    景川钎这身暗金绣蛟龙纹锦鲤的长袍上靠着神仙儿的脑袋,神仙儿昏昏沉沉地点了点头,呼吸逐渐平缓起来。

    景川钎低垂着眼帘,身侧女子白皙的侧颈暴露在空气中,他别开眼,心上荡起微微涟漪,在涟漪还未彻底扩展开前,他低声浅浅哼了一首曲,曲调和前头那首咒如出一辙。

    这前头的咒和后头的曲联在一起,莫名舒心,连这无人的空谷好似都颤了颤。

    若是此时来个楼兰人,定然能读懂咒中之意。

    这悠扬的咒正是楼兰的虔心咒,虔心咒,虔诚地向心上人下一场旷达而缱绻的咒,愿咒中之人,年年欢喜,岁岁安康。

    神仙儿睡得越来越熟了,仿佛陷入枝繁叶茂的夏日,温温凉凉的感觉涌上她的心头。

    景川钎折了折手上的枝叶,发出清脆的咯吱声,他微微挪动手的位置,长臂一伸,环住神仙儿的右肩,神仙儿安逸地倒在景川钎的怀中,睡颜恬静。

    星夜亮亮的,景川钎望着天,此刻的安详,使得他忍不住地勾了勾唇角,一只手臂抵在支起的腿上,惬意地仰头看去。

    一梦过得好快。

    神仙儿睁开眼时,天色半亮,原本天上闪烁的繁星此时也是消去了踪迹。

    神仙儿微微低眸,稍稍一动,一间暗金色纹蛟龙的大氅从她的的肩上滑落。

    神仙儿瞬时神情一愣,她呆呆地望着身侧正半眯眼眸的景川钎。

    他看起来微微困了。

    神仙儿小心翼翼地把滑落到腰间的大氅往手上拢了拢,她出来急,没披什么大氅,想着,神仙儿搓了搓惺忪的眼眸,把手上的大氅披到景川钎的肩上。

    暗金色的大氅刚替景川钎披好,神仙儿眼前一亮,亮光刺到她的眼中,伸手挡在眼前。

    待微微适应过来后,她半眯着眼睛,挪开搭在眼皮上的手,往前望去。

    眼前景刹那间把她看愣了。

    只见……万丈的光聚在对面的山顶上,焦黄散金,云雾袅袅,把山头缠绕住,她惺忪间,看到了……佛头,佛头重重阴影,聚在山尖,泛着金光。

    “景将军你看,这是日照金山吗?”神仙儿拍了拍景川钎的肩膀。

    景川钎半眯的眸子往侧处瞥去,一声喊传到他的耳畔,他迷离恍惚的眸中多了神采,这时,才直视上对面的那座山,那座……日照金山。

    云雾缭绕,将山圈在中间,日光洒在山顶,白皑皑的山在湛蓝的天际下,无声地沾上了神性,耀眼而内敛的神性。

    “嗯。日照金山。”景川钎眯了眯眼,迷离的眸中逐渐清醒,他缓缓将倚着的身子坐直了,眼眸里的情绪又恢复为往日显露出的风轻云淡。

    眼见满天星月,再见日照金山,守夜结束,便可心安理得地下山了。

    景川钎点了点头:“照这个样子,我们就可以下山了。”

    神仙儿抬头,对面的日照金山漫了半边天,如同深秋傍晚的晚霞,艳如流火。

    她低头,往下看去,山下家家户户的红灯笼没昨夜那般亮了,黯淡下去了,青石砖板上,出来了许多卖早饭的小贩。

    热气腾腾的蒸炉里边冒出缕缕的烟,满是人间烟火味。

    从上边望去,只能看个大概,模模糊糊的,神仙儿只能猜个大概。

    景川钎笑着看向神仙儿,神仙儿回过神来,看向景川钎,道,“将军,你以前来过这吗?”

    “不记得了。”景川钎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呼了一口气,道,“可能来过,可能没来过。”

    他说着,站了起来,双臂环着前胸,望了眼天边的云海,道,“我们下山吧。”

    “好。”神仙儿双腿一弯,景川钎扶了她一把,她顺势站了起来。

    神仙儿边走,见着景川钎拔了一根路边的杂草,停下脚步,顿了顿,说道:“景将军,昨夜你睡了吗?”

    “怎么了吗?”景川钎反问道,白玉似纤长的手指一翻,背在身后,意味深长地看着神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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