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危*******业 > 身居高位的叛官(七)

身居高位的叛官(七)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卑鄙无耻的人!

    宫门打开,一群官服散乱,有气无力拿着笏版的人脚步拖拖拉拉,面如死灰地挪了出来。

    林宥嘴里仍是消散不尽的血腥味,混在人群之中,思绪纷繁杂乱,不可置信。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卑鄙无耻的人!她懂不懂官场的规矩!

    吃饭就吃饭,哪有人直接就掀桌子的!

    走了一路,林宥还是止不住震惊,特别是他前脚出了宫门,看见往日里无人敢停留的正午大街上,有黎明百姓熙熙攘攘,挤在一团大声议论着什么的时候。

    朗月郡主当真说到做到,西直门上,轰隆隆挂了一块熟悉的白布,斗大黑子让林宥恨不得戳瞎自己眼睛。

    这人竟然还知道点分寸,皇城重地不好让人高声喧哗,没喊司礼太监在那吼,反倒是找了些年轻小伙坐在那,有鼻子有眼地念。

    “妈的,这些当官的一天天好日子过着,发什么疯,越国人能有什么好东西!这种丧天良的交易都敢做的!”

    听到合约内容的时候,不管有没有读过书识不识字,在场的人都激动起来。

    末帝时,四下割裂,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的日子可没少过,割地割地,对当官的没什么影响,对他们,那可是眼睁睁地看着百年家业毁于一旦啊!

    一想到这,百姓恨不得生嚼了刘恒!

    这是人干得出来的事吗!他们憋不住怒气,连规矩都顾不上,咬牙切齿地怒骂出声。

    林宥四处打量两眼,往日里最是严苛不过的卫兵今日不知得了谁的吩咐,不赶人就算了,还在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看着。

    他顿在原地,看着面前群情激昂的场面,半响,长长地叹了口气。

    官场沉浮这么多年,他也算是长满了机心,单论弯弯绕绕这一块,不是林宥方言,朝里没几个玩得过他的。

    可朗月郡主这一手,简单粗暴到了一种毫无技巧可言的程度,卑鄙、无耻、下流!

    可想到后面,林宥却不得不承认,这一手堪称是神来之笔。

    这一下,隆狩帝能够堵住天下人的嘴,给朝中来次大洗牌。

    谁敢提出异议?

    天下人的眼睛望着你呢,你反对,你是不是和刘恒是一党的,你也是个叛国贼?!

    读书做官,谁不是为了青史留名,这么一鼎高帽子扣下来,那是连祖宗泉下有知都要爬起来清理门户的程度啊。

    “月生啊……”林宥低垂着眉眼,“长江后浪推前浪,我本来还以为自己还能干个十年,现在看来……我是老了啊。”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一个个比他们还有阴险狡诈!

    林宥的弟子,李月生搀扶着他,神色莫名,不明白自家向来心比天高的师傅怎么会突然这么想。

    “师父,这……”他张两张嘴,想安慰几句,半响却只憋出来一句,“要说朗月郡主这一手,我倒是觉得没什么不好的。”

    “荀卿曾有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朝哪里都好,只是官宦一层到底与百姓太过割裂了。今日之事,让百姓知道当官的做派,倒也不全是坏事。”

    李明月一脸憧憬地看向天幕那张高垂的白布,“‘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前学,为万世开太平’我们读书人寒窗多年,为的是什么,为的不就是能够做点实事,无愧于自己头上这顶朱砂帽嘛!”

    “更何况,”李明月叹息一声,“师父,若是早知道刘尚书是这般人,今日这事,您还会参进来吗?”

    林宥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哎!走罢走罢——”

    他难道不知道死谏逼宫有违为官为臣之道吗?

    身为右副都御史,林宥和刘恒搭不上半毛钱关系,他今之所以回来,归根结底,还是一个字,怕啊!

    今日陛下能为几句三三两两的谣言和朗月郡主失踪一事派兵围了尚书府,明日是不是就会为随便一件事围了他们的府邸?

    当官到他们这份上的,一个个又有谁敢说自己手里没点难言事,要是陛下当真这样随随便便追究起来,谁能逃得过!

    林宥今日这一跪,跪的哪里是刘恒,跪的是老臣一派的尊严!

    只是没想到……事情到最后竟是这般的发展。就连林宥自己,也做不到昧着良心说刘恒没错,朗月郡主仗势欺人。

    坐上马车,一路掀开帘子看向窗外激昂慷慨的百姓,林宥心底五味杂陈。

    前朝今朝多少年,这还是第一次,这么多百姓愿意议论起政事,议论起朝政来。

    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郎月郡主这话说得,可真是戳他们心窝子啊。

    “师父!”

    李明月突然惊叫了一声,林宥讯声一看,今日一同跪在正元殿门口的几位同僚府前,禁军气势汹汹地围了一圈,而那官员本人,被人咔咔两下锁了镣铐,狼狈地跪在地上。

    “怎么!”

    林宥浑身颤抖起来,心急如焚地朝车夫吼,“回府!快回府!”

    “是!”车夫也慌得不行,一鞭子下去,马车飞驰而去,不过半盏茶,就停在了林府面前。

    “来人!”林宥一把跳下马车,颤颤巍巍地大喊,“有没有——”

    话未出口,他瞪大双眼一看,府内老妇人正满面笑意地坐在位上,一家子围成一团看热闹一般地笑,见他过来,颇有兴致地招手。

    “老头子,你快来看,宫里刚刚派人送了份名单过来,我让人去打听了,各府上都有,说是和那叛国的刘尚书一同的,今日去逼宫的官员呢!”

    林宥:“!”

    “啧啧啧,真是看不出来,这些人跟着刘恒,这种卖良心的事都敢干!”

    林夫人低着头仔细看着手里的名单,啧啧称奇,一时间没注意到丈夫遏制不住颤抖的身体。

    “我可听说了,这事是朗月郡主发现的!真乃奇女子也,你快给我讲讲,这郡主有什么雅事不?”

    林夫人笑盈盈地抬头,表情一愣,“老头,你这是怎么了?”

    林宥快要厥过去了,都得像是发了癫病,张着嘴一句话说不出来,还是李明月比较冷静,深吸一口气接过名单,视死如归地看了一眼。

    “师父!”他猛地瞪大双眼,赫然转身把单子塞林宥手里,“你快看!”

    林宥强撑着一口气低头一看,刹时被雷劈一般,名单上没有他的名字,也没有一些今日同在但与刘恒无甚瓜葛人的名字。反倒是多出来一些没有的人,恰恰好就是那些他回来那一路遇见被抄家的官吏。

    “这,这!”

    林宥一时间说不出话,有生以来第一次满心满眼涨满了感激之情,这么熟悉的手笔,他当然看得出来是谁做的。

    “明月啊……”林宥不成声地开口,“我先前还说,朗月郡主这做法实在是太过刚烈……现在看来,人家哪里用得着我教啊!”

    今日殿前跪地有谁,满朝文武不是瞎子,难道会不知道?

    可这名单上没有,这是什么?!

    这是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

    这是对老臣的安抚,更是彰显了皇室的贤明与态度!

    至少林宥现在,不仅心底没有半分怨愤,反倒是感激得痛哭流涕。

    他一下子觉得,自己真不是人,皇室如此贤明,他还想再努力奋斗五十年。

    “这手段,当真是,真是——”林宥哽咽半天,砰一巴掌打在李明月身上。

    “师父?!”

    “你看看你!白白在官场上混这么些年了!”

    林宥满脸怒其不争,“连人家十几岁的小姑娘都玩不过!”

    “你也别休什么沐了!今日就给我搬到府里来!我亲自教你!”

    李明月简直一脸茫然外加不可置信,不是,话题怎么就突然扯到他身上了!

    这关他什么事啊!

    更何况!师父你自己也没玩得过啊!怎么能怪我!

    ***

    另一头,宁桉不知道自己已经荣升成别人家的孩子了,林府相同的场景在京城各大官员府邸里上演。

    一时间,先前声明不显的朗月郡主,成为弟子/儿子/孙子又佩又恨的对象。

    此刻,她被强留在宫里。

    “桉桉!”华美典雅的宫殿内,当今皇后正一脸焦急地把宁桉按在榻上,满脸心疼地捧着她胳膊看来看去。

    “快让舅母看看,哎哟这小脸白的!太医!快把太医喊上来!”

    宁桉僵着脸,颇为无语地看着五分钟前才刚出去的老太医又颤颤巍巍地跑进来,第三遍语重心长地和皇后交待一堆养病要点。

    辛亏看得早,宁桉瞅瞅自己的胳膊,再晚点,伤口都愈合了。

    可惜殿内无人听她抗议,一旁的女官神色认真,一遍一遍地和太医对这纸上的字,另一头,丫鬟太监们如流水般涌进来,手里端着的盘子上,奇珍药材、精美摆件、绝世古籍……种种外面抢破头的东西摆成一地,等着送到朗月郡主府去。

    “舅母,”宁桉心头发软,有点哭笑不得地开口,“我真的没事啦!”

    再折腾下去,这阖宫都别想安宁了。

    半个时辰前,目送那些官员失魂落魄雷劈了一样走了出去,宁桉深吸一口气,还没想好怎么去见隆狩帝,就被皇后风风火火地赶过来截了胡。

    此后,就是情景剧一般的宣太医——赏东西——看她两眼——再宣太医赏东西的无限循环。

    和想象中截然不同的场景,让宁桉愣了又愣,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上次这么震撼,还是初见江晏青,未婚变已婚的时候。

    宁桉换上一幅有些委屈的表情,“舅母一进来就忙着和她们说这说那的,怎么也不理理我!”

    她今年才18,瘦瘦小小的,看上去和刚及笄的少女没两样,面色苍白唇色浅淡,拉着衣角撒娇的时候,有种说不出的可怜模样。

    徐素锦一下子就软了下来,走过来带点怨气地戳戳宁桉的脸颊,“你啊你,才刚好多久,就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你知道我在刘夫人尸体上翻到那本大学和你的亲笔信的时候,都快吓晕过去了。”徐素锦满脸神魂未定。

    宁桉被人捏着脸,笑嘻嘻地看向自己这舅母。

    徐素锦本是官家小姐,与隆狩帝少年夫妻,这么多年风风雨雨走过来,颇有手腕。

    于宁桉联手后,元叶生曾经苦恼于怎么把这册子送到隆狩帝手里。

    直接送肯定是不行的,他无凭无据的,拿什么来保证这册子不是自己虚构的?

    更何况,宫里未必没有刘恒的人,保不住东西还没进宫,自己就先被人挫骨扬灰了。

    可把东西交别人献上去也不行,元叶生还等着靠检举之功将功赎罪好逃了死刑呢。

    最后,还是宁桉给他出了个主意。

    把东西藏到刘夫人那,借刘夫人之手献上去。

    金石散的事牵扯到了户部,就算隆狩帝有心想放刘恒一把,却是一定不会放过威远侯夫人。

    在对方是侯府遗孀的情况下,由中宫皇后徐素锦出手,是最恰当的方式。

    彼时宁桉已经做好被绑架的决定,百家报的布置也同步开展着。到时候满城风雨,以徐素锦谨慎稳妥地作风,定然会仔细搜尸,然后发现《大学》,亲自交给隆狩帝。

    如今她还能好好地坐在这,宁桉心想,那就是事先所有的设想都好好地,这一环扣一环地施行了下去。

    唯一的问题是……

    “舅母,”想到这,宁桉略带几分心虚地开口,“舅舅那——”

    徐素锦好笑地瞅了她一眼,“你现在知道怕了?早时候算计你舅舅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还有今日?”

    若是刘恒叛官一事没有被捅出来,宁桉被绑架,放出风声逼迫隆狩帝这事,就是犯了大忌讳,就连徐素锦初听说的时候,也不由得捏了一把汗。

    舆论一起,那就是把隆狩帝架在火上烤。

    救吧,这因亲逼贤的名声,能让隆狩帝前十几年的战战兢兢日夜为公的努力白干,史书上能把他喷成个千古昏君。

    不救吧,难道就真看着自家亲侄女生死不知?

    再往深处想想,宁桉病了多年,好不容易好了点,就因为他的犹豫,人没了。昌仪公主会怎么想,十余年来镇守边关的宣武大将军又会怎么想?

    徐素锦神色晦涩,要知道,她的这位姑父,因着陛下担心他拥兵自重的戒备心,已经多年不得踏入京都半步了。

    赵家的钱,宣武将军的武,昌仪公主的权,与至高无上的皇家,这么多年来,只能靠着宁桉这一位共同纽带,维持着晦涩难懂的平衡。

    想到这,徐素锦叹息一声,蹲下身悲哀地看向宁桉,“桉桉,我,虽然不妥,但是我还是想请你,别怪你舅舅,他……”

    “舅母,”宁桉打断了她的话,主动握住徐素锦冰凉的手,“我知道的,坐在皇位上时,皇帝本人就不能单纯地成为一个亲人,一个爱人。”

    “天下才是他最应该考虑的东西。”

    宁桉认真地说,“比起历史上那些昏君,不,甚至是与大多数帝王比起来,舅舅已经做得够好了。”

    前朝留下的伤,岂是一日两日能治愈好的?

    战乱、疫病、民生……这么多年来,隆狩帝能生生拖着建在废墟上的王朝走到今日这个地步,宁桉心底,他已经算是一个,贤明的帝王了。

    舍己为人这事,嘴上好说,真正做起来,谁能做到?

    朗月郡主的存在,已经是这位帝王心底,难得的偏宠与例外了。

    论起来,阖宫的皇子皇女,谁的恩宠,能比得上她半分?

    宁桉心满意足。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