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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居高位的叛官(六)

    天地一片混乱。

    鼻尖满是尖锐的血腥味和苦涩的药味,宁桉紧闭着眼躺在床榻上,却好像透过皮囊,看见了些别的东西。

    最开始,是脏乱出租屋里落在腐肉身旁的蚊蝇,再后来,画面飞快转换,一会儿,宁桉看见自己挂着优雅笑意,单手端茶与客户交谈;另一会儿,她看见漆黑空寂的房间里,自己面无表情地做着方案。

    都是很熟悉的场面,可宁桉飘在半空里,居高临下地打量黑暗房间里的自己时,却总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哪里呢……

    不知名的好奇心驱使着她的飘落下去,接近、再接近,电脑屏幕幽幽蓝光照到她身上时,宁桉猛地瞪大双眼,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那是她年少时的面孔,可却穿着华美染血的宫装,黑暗中,那些斑斑点点的血迹蔓延开来,成了一片一片闪着寒光的利箭,将她一把吞了下去。

    “江晏青!”

    朗月郡主的房内,宁桉苍白着脸,猛地睁开双眼。

    “郡主!郡主醒了——”

    激动的声音响起,隐隐约约的哽咽声、走动声,屋里扑鼻而来的浓郁药味,和四处摆放着炭盆的热气混杂在一起,铺天盖地地淹过来,宁桉舌根一酸,呕地一声吐了出来。

    “水!快把水端过来!”

    “悦来!快去看看厨房里药熬好了没有!你们几个!把窗户打开,遮上帘子!”

    宁桉半卧在床榻上,头晕脑胀,有人轻柔地把她扶起,递了杯水到她嘴边。带着凉意的帕子轻柔地捻过脸上,缓了老半响,宁桉眨了眨眼,才看清屋内的情况。

    偌大的房间里熙熙攘攘挤满了人,帷幕高高拉起,炭盆被一个个搬了出去,微凉的风从窗外拂来,天色竟已经大亮了。

    “桉桉,”昌仪公主面容憔悴,坐在床榻边上伸手拂开宁桉额角被冷汗浸湿的碎发,心疼地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宁桉低头打量自己身上,手臂上的小伤口被妥帖地上了药,有点微微的麻意,其它的,再无半点感觉。

    “没……”宁桉摇了摇头,靠在枕靠上焦急地问:“江晏青呢?”

    屋内几人面面相觑了几眼,半响忽地笑着摇摇头,昌仪公主一挥手,几人皆往外走去。

    “没事就好,有什么想说的说吧,待会我们再来看你——”

    洛栖颜走了两步,回头笑着开口,眼眶通红,笑起来却显得轻松自在。

    室内一下子就空荡下来,宁桉却顾不上这些,她定定地看着坐在窗前小案上的江晏青,一时间眼眶有些发梗。

    “你……”

    江晏青换了身莲青鹤袍,额间又带上了他那不离身的小红珠,捧着卷书侧身看向窗外天穹。闻言转过身来的时候,书卷正好落在那盆松竹景间。

    “我没事,已经处理过了。”他走过来坐在榻前,抬手把床榻一旁落下的帷幕勾起。

    动作间,宁桉看见他露出的脖颈上,被白布层层包裹,浑身上下,泛着淡淡的苦香。

    那是为了救她留下的伤。

    夜晚的密林,箭镞密集如雨,划起一片穿林打叶声,他们在狭隘的小道间奔逃,跑到一半的时候,宁桉病愈不久的身体已经撑不住了,纵容心底绝望,她亦无可抑制地半昏了过去。

    危急间,箭镞破空而来,江晏青一把她抱起,护在身前。失去意识的一刹那,宁桉只看见,有银白箭镞划破江晏青脖颈,绽开一片猩红。

    想到这,宁桉视线不由得落在江晏青脖颈上,心底酸麻。

    注意到江晏青摇了摇头,解开白布主动凑过来让她看清,“都是些皮肉伤,擦了药养个几天,就没事了。”

    宁桉认认真真地打量两眼,确认伤口已经处理干净了,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慢慢地把布缠上江晏青脖颈。

    “没事就好……”

    江晏青任她动作,想到什么般开口,“密室里的信件,已经送到宫里去了,有原本在那,应该很快就能知道内容。”

    “至于那张契书,”

    江晏青神色微动,从袖口取出那张纸,递给宁桉。一夜奔逃,泛黄的纸张上早沾上了星点血迹,“本想着若是你今天醒不过来,就交上去的。”

    “现在你醒了,就自己处理罢。”

    宁桉接过纸,一字一句地嚼碎了读,半响扯起嘴角,凉凉地笑了两声,“刘恒不是怕越国不认账吗?”

    “我这就帮帮他——”

    江晏青垂首,看着人眼里压抑不住的戾气,忽然浅浅地笑了一下,站起身来,“我先回去西院了。”

    今日房内不置香炉,窗外微风浮动,把江晏青衣衫间带着的药苦味席卷起来,拢到了帷幕内。

    宁桉忽地抬手拽住江晏青的指尖,眼神认真。

    “江晏青,谢谢你愿意帮我。”

    江晏青唇角一勾,也不回头,轻飘飘地嗯了一句往前走,离开了房间。

    宁桉握着那张契书,看着人离开的身影,表情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绸去!”她对着窗外喊,“把契书带下去,告诉他们,按照之前说好的做。”

    宁桉眼神晦涩不明,无论是私仇,还是公仇,这笔账都要好好地跟刘恒,算上一算了。

    ***

    今日本是休沐日,正元大殿前面,却是乌压压跪了一大片身影。

    鸿福紧紧绷着脸,站在紧闭的大门前盯着下方的官员。一个小太监低着头从一旁溜了过来,眉眼间掩盖不住的喜悦。

    “公公,郡主府来消息,说是朗月郡主醒了,太医说了没大碍,养上几日就好。”

    “醒了就好。”

    鸿福神色一松,长念了声阿弥陀佛,半响又一摆首,冷眼看向大殿外跪着的官员,往殿里走。

    大殿里,隆狩帝冠冕遮眼,肃立在大案前,几位翰林院的内臣分坐下首,提着笔飞快书写。

    能入翰林的没一个庸才,对《大学》这书更是倒背如流,都不用去翻,只需瞟一眼信件,就飞快地把内容给写了出来。

    有内侍紧随其后,每写出一张,就飞快贡于隆狩帝。

    见到鸿福进来,高位上隆狩帝把册子扔到案上,不知喜怒地开口,“醒了?”

    “醒了,”鸿福肯切地开口,“太医说了,郡主就是旧病未愈,又风寒侵体惊吓过度,才晕过去的。”

    “无甚大碍。”

    隆狩帝沉默片刻,忽然来了一句,“一个二个的,倒还真是命大。”

    鸿福低下头不敢再听,这话指得还能有谁,昨夜了副君醒的时候,宫里可是立刻就知道消息了。

    他不敢听,一旁的翰林们可是抓心挠肝得很,昨日满城风雨,谁不知道?!

    户部尚书、朗月郡主、威远候府、绑架、百家报、金石散……一个消息比一个炸裂,再加上陛下密旨让他们翻的这些……可是涉及到越国啊!

    几位翰林对了个视线,皆看见了同僚眼底的忌讳莫深,心有余悸般打了个寒颤。

    一夜之间能在京城里掀起这么大风浪,当真是只有那位朗月郡主了,几人不由得感慨两声。

    只是陛下这态度……

    翰林偷瞄了眼不发一言的隆狩帝于总管太监鸿福,心底揣摩圣意。

    鸿福倒是知道,隆狩帝心里,其实没有那么愤懑不瞒,不然,也不会在太医看诊之后,不发一言。要是真生气,早该把太医撤回来了。

    陛下这是过不去心底那道坎呢,鸿福叹气,想到外面那群人,心底又不由得冷笑。

    为什么过不去,还不是大早早的,就有官员朝服跪地,竟是要死谏!

    ——因亲废贤,非明君之道啊!

    想到这些人口口声声的话语,鸿福不由得心下几分,就刘恒?还能称得上贤臣?!

    普天之下的贤臣听见这消息,都得笑掉大牙!

    “殿下——”有内使忽然跑进,跪地大呼,“朗月郡主进宫了!”

    满座具震,翰林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不解,这朗月郡主不是方才苏醒,怎么就进宫了?!

    莫不是负荆请罪来了?!

    他们忍不住探首从正元殿的窗棂往外看,撞入眼帘的,却是蜿蜒宫道上,仪扇开道,红车似火——进了宫竟然也不停,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冲着正元殿驶来。

    翰林的嘴越长越大,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已经老眼昏花到这个地步了。

    你管这叫做负荆请罪?!

    完了,老翰林面白如纸,这样下去,他们现在就可以开始想朗月郡主的谥号了,希望朗月郡主还能留个封号在身,别被打为庶民,浪费他们的心意。

    只有鸿福注意到,看见郡主仪仗的时候,隆狩帝一直紧绷的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正午烈日灼心,正元殿前官员整整跪了半日,粒米未进,滴水未喝,皇帝不理他们就算了,竟然还有人敢摆足了架子冲他们来?!

    你算是个老几?!

    官员们怒气冲冲,眼里都快喷火了,恨不得立刻生撕了来人。

    却见听见砰的一声,那猩红黄盖华轿带着煞气,直挺挺地停在了正元殿正前,毫不客气地接受了一群官员的跪拜。

    “你!”

    有老臣已经认出轿冕上挂着的令牌,怒气冲冲地逼问:“面圣不败,进宫不行!朗月郡主这般作态,把皇家威严置于何处!把陛下圣恩置于何处!”

    软轿帷幕掀开,宁桉苍白着脸,似笑非笑,懒洋洋地倚在轿内,“是吗?”

    “那请问诸位,这大早早地在正元殿跪了一地,逼得陛下闭门不出,这般作态,又把陛下置于何处?!”

    “!”

    没想到这人能理直气壮到这程度,还一来就给他们扣高帽子!

    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投!官员们一个个气极反笑,纷纷对这宗祠的方向拱手,历声开口。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等两朝老臣,自当以天下为先,以社稷为重!”

    “朗月郡主来得正好,”为首的老臣,右副都御史冷笑出声,“倒是烦请郡主解释解释,构陷忠良是个什么罪!”

    “忠良?”宁桉缓缓重复一遍,“你是在指我吗?承让。”

    “呵!还敢嘴硬!”

    有官员冷哼一声,“自是指三朝元老,户部尚书刘恒刘老大人!郡主旗下的百家报,说刘尚书绑架您,可有什么证据?!”

    “证据,”宁桉嗤笑一声,“昨夜禁军围了刘府,搜遍全府上下却不见刘尚书,怎么,诸位大人谁能与他作证?!”

    给事中秦肃站出,义正言辞地开口,“刘尚书早与我等约好,先行一步到城外庄子休沐!郡主若有不信,自请去查。”

    宁桉表情一顿,扫了眼其他人,“是吗,还有谁也与刘大人约好了?”

    “臣等——”一时间,竟有十余人齐声开口应答。

    “很好,”宁桉缓缓一笑,一拍手,众目睽睽之下,有禁军拖着个浑身是血,恶臭扑鼻的人往地上一丢,鬓发散开,露出青白的面孔。

    “刘尚书?!”

    见此状况,先前应答的官员心底隐隐约约感觉不妙,刚想退缩,就有禁军毫不客气地把他们逮了出来,和刘恒跪在一处。

    “竟敢对官员用私刑!郡主莫不是要造反不成!”右副都御史林宥怒吼。

    “呵呵。”

    宁桉扯着嘴一笑,手一挥,就听见有怪异的风声传来。

    秦肃下意识抬头,只见一块硕大无比的白布,从殿前盘龙柱上瀑布般倾泻而下,上面写着一个个斗大的黑字,即使是站在正元老内的老翰林,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念。”

    在官员不可思议的目光里,司礼太监的声音又高又尖,箭一样戳到几人耳里。

    “ 古建大事,必先盟誓,故周礼有司盟之官,尚书有告誓之文……兹有大景尚书刘恒与北越圣王二人,立坛杀牲,昭告神明,再歃加书,副之天府……”

    这是?!

    林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偏偏那白布正正好垂落在他眼前,上面,刘恒的私印被人放大了无数倍,清清楚楚地画在了上面。

    越国与刘恒的交易,那些契约中你来我往的拉扯与算计,尖锐的声音里,刘恒与人踞案而谈,勾心斗角的模样,活灵活现地显了出来。

    最终的条约只有一句话。

    “……若为事成,则以燕云六郡献上!”

    献上?!

    林宥瞪了双眼,顺着那印往上一看,几个字撞入眼帘,一时间心底巨震,一口血喷了出来。

    割土求盟!刘恒这个畜生!他还穿着大景的官服呢!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空荡荡的殿前广场上,司礼太监的声音在天地间扩散反复,宁桉掀起眼皮看向群臣,冷笑着开口。

    “此份契约原本,由我亲自献于陛下。西直门,东直门,外加东西二城,按四坊一区来分,皆挂上了同样的白纸仿品。”

    “有官府之人连同百家报的报童一起,走街串巷,朗声诵读……”

    宁桉视线缓缓地扫过下方或面如死灰,或不可置信的面孔,“诸位大人若有什么异议,不如与我一同面见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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