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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居高位的叛官(五)

    元叶生手里掌控着的,其实是一本普普通通的《大学》。

    作为科举必考科目之一,别说京都,就是县城里随便一家铺子,也能翻出个十本八本的。

    不知道元叶生使了什么手段,他破译出了一份刘恒与越国使臣的交易往来书信,并且,靠着一手以假乱真的技艺,成功从刘恒手里弄出了真本。

    刘恒这人心眼多,疑心重,虽然与越国交易,但也不是废物。他手里,甚至藏有一份蓑山营地的地形图。

    今夜他失了理智,贸然离京,一是满城的风声让他心惊肉跳,其二,就是他发现真本《大学》没了。

    此刻,宁桉撕开袖口,取出一份事先准备好的路线图,对着江晏青点了点头。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个营地里面,应该放着刘恒与越国交易的契书。”

    这种东西,无论掌握在哪一方,都会让另一方坐立难安。

    只有蓑山营地这个在两方势力下建起来的,处在微妙位置上的地方,才能让刘恒的疑心病缓解。

    “这上面只记载着大概的方位,怕是不太好找。”取出一颗夜明珠,就着微暗的光亮,江晏青拧着眉打量这份地形图。

    弯弯绕绕的线条大概指出了一间密室,线条之崎岖翻折,让宁桉之前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什么样的营地才能长这样。

    直到亲自到了蓑山,看见这藏在巨木底下的村落,她才彻底明白。

    “这些线条指的应该是树木的根脉,”宁桉指了指其中最粗的一根,“这应该就是村落深处最大的那棵树,我们先过去看看。”

    营地的守卫随时会注意到牢房里的异样,两人一对眼神,默契地点点头往外走。

    江晏青身手颇好,一路带着宁桉,两人换上了被迷晕守卫的衣服,专挑视线死角出走,有惊无险地出了牢房。

    “刘恒和巴扎得勒在那,”阴影里,江晏青指了指村落路口,宁桉眯了眯眼,只能看见两棵巨木的树干旁,有沉寂不动的黑影,时不时有银光晃过。

    那是兵器发出的寒芒。

    果然是塑料同事青,宁桉心底冷笑一声,一个个的,深怕打起来的时候拔刀慢了。

    “密室应该会设有机关和门锁,”江晏青问,“我对机关术略有研究,只是……若是真的有锁,钥匙肯定会在两人身上。”

    一人一半,两把钥匙一起才能打开锁,很常见的约定。

    宁桉眯眯眼睛,动作极轻地点点头,“没事,先去密室。”

    ——嗯。

    江晏青点头,伸手揽住宁桉的要,也不知道他看上去清俊瘦弱的,带着宁桉飞檐走壁的时候,动作怎么会这么轻快。

    守在古木前头的暗卫只觉得眼前一黑,好像什么东西掠了过去。可是仔细一看,连一旁的烛火都没有晃动,四周安安静静的,一切如故。

    看花眼了?

    他狐疑地想,心下依旧戒备,一挥手,示意同伴警戒起来 。

    而宁桉两人,已经靠着路线图,顺利进到了密室外。

    “有时候真的挺佩服他们的,”看着眼前奇特的屋子,宁桉停顿两下,不由得感慨起来,“这种地方都能找到。”

    数人粗的主根深深扎在盘踞在土中,中间隆起,形成一个天然的空洞。而这个深洞,又被灰褐色的,如蟒蛇般扭曲盘踞着的侧根所淹没覆盖,根蟠节错,站在外面看,宛如涌动着巨蟒的巢穴,视之发麻。

    怪不得外面守卫不多,就这地貌,谁会想到里面藏着间密室?!

    就算有人知道了,要是没人拿命去探路,谁敢贸然进入。

    宁桉清楚的看见,那些灰褐漆黑交错的树根深处,隐隐约约有着些黄白的骨殖和残破的衣物。

    “走,”深吸一口气,把路线图死死刻在心里,她面色一沉,爬了进去。

    最初的那段道路极其狭隘,江晏青扫了宁桉一眼,默不作声地在前面探路,宁桉跟在他后面,感觉到手下黏腻诡异的触感,不可抑制地头皮发麻。

    多亏江晏青愿意来,宁桉心下庆幸,不然就这树木,她有再多的主意也没辙,只能发送信号,等着隆狩帝派人来搞。

    这一来一回间,谁知道会发生些什么。

    转弯、下滑……不知过了多久后,江晏青动作一顿,向前一跳,踏实后转身把宁桉扶了下来。

    “到了。”

    夜光珠发出柔和的光线,宁桉举起珠子,瞳孔瞪大,无意识感慨。

    “哇塞……”

    树根深处,没有那些不明的黏腻物,灰褐树根构成了另一种天幕,上面生长着成片成片的,不知名的蓝色蘑菇,晶莹剔透,宛如倒垂的星子。

    诡异中带着宁静的圣洁,皎洁光芒下,这里美得像是某种自然的奇迹。

    猛地反应过来,宁桉惊醒,连忙把袖口往江晏青口鼻间一捂,自己也举着胳膊挡着脸,喃声开口,“这蘑菇不会有毒吧?”

    被死死捂住嘴,江晏青浑身一颤,瞳孔紧紧收缩,半响,一把拽下胳膊,颇为无言地看了眼宁桉。

    “我之前见过这蘑菇,没毒。”

    “哦,”宁桉对上他那双眼睛,一时间莫名有些尴尬,视线落在道路尽头的铁门上,自言自语,“巴扎得勒不确定,刘恒这个老头,之前肯定没进来过。”

    “我都不相信了,”宁桉瞅瞅身后的洞口,漆黑一片,“他那老胳膊老腿的,能爬过这段路。”

    江晏青额角不由自主地跳了跳,不想说话,大步一跨往前走,短短几十步的路程里,暗箭、毒蛇……一些机关还没来得及启动,就被他弄熄火了。

    宁桉默默退了半步,昌仪公主这到底是哪绑来的便宜女婿,就这水平?也叫略有研究!

    凡尔赛。

    或许是东西不好运进来,密室最后的防备,是一道普普通通的铁门,粗壮的铁链上系着两把锁。

    江晏青先确定了没有机关,才示意宁桉上前。

    “你打算怎么办?”他问。

    宁桉微微一笑,从袖口一折,取出一根细细的铁丝,弯着两下,对着锁眼捅了进去。

    咔咔两下,两把铁锁被她轻易弄开。

    “我对开锁也略有研究。”宁桉一脸谦逊。

    江晏青:“…………”

    “郡主还会这个……”

    他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描述自己的心情,这娴熟的技艺,大景上下都找不到几个人可以媲美的。

    亏他之前还以为……朗月郡主是暗中搞到了钥匙,这进密室的方式,可真是返璞归真,简朴自然。

    “嘻嘻,”宁桉略微一笑,“这不都是生活所迫。”

    谁能想到,职场上大杀四方的顶级pr宁桉,小时候每次回家都会被便宜爹娘锁在门外。

    最开始,宁桉只能抱着腿龟缩在漆黑的楼道里,后来,她无师自通地学会这不可说的技艺。

    爹娘死后,宁桉不愿意去福利院,也是靠着这手艺替人开锁,才没把自己饿死在大街上。

    现代的AB锁都能开,别说大景这水平的锁了。

    宁桉在入宫那天,发现自己也能开皇宫的锁之后,就彻底放下了心。

    铁门缓缓打开一条缝,狭小的室内,墙壁上镶嵌的珠子亮起,照亮了木桌上的铁木匣子。

    江晏青隔着布,取下匣子递给宁桉,打开后,露出一叠厚厚的书信与契书,宁桉越看脸色越沉,到最后,表情堪称狰狞。

    刘恒这个畜生!

    她深吸一口气,把东西往怀里一塞,“走!”

    她没注意到的角落,江晏青手腕一翻,悄无声息地把什么东西收入袖口中。

    回去与进来不是一股路,两人不发一言,动作飞快,穿过一股股扭曲的树根,再往前,夜空清凉的空气忽然扑了满脸。

    “!”

    江晏青猛地把宁桉往身后一扯,神色戒备地死死盯着对岸。

    或许是凑巧,本来地图上标注着有根脉遮挡的地方,树根折成两半,透过崎岖的缺口处,有一群营地护卫恰好转了了头,和两人对上了眼。

    负责守卫密室的人就那么几个,他们闭着眼都能认出来,刹一见两人,立刻大吼一声。

    “有敌袭!”

    声音洪亮,整个营地如同油锅进了水,一下子沸腾起来,刀剑出鞘声、怒吼声——嘈杂的声音一同炸开。

    “快来人!把他们给我抓起来!”

    “敌袭!”

    “走!”江晏青神色一紧,也顾不上遮掩身形,一把把宁桉甩到背上向前飞驰。

    “放箭——”身后有人怒吼。

    宁桉心底一紧,侧首回望,破空声响起,她瞪大的眼眸里,数十根箭镞暴雨般疾射而来。

    艹!

    她不敢再看,连忙牢牢抱住江晏青的脖颈,死死盯着前方,飞快把线路图与参天的古木对应上来。

    “左边!”

    箭镞擦着她的手臂掠过,宁桉放声大喊,头脑充血,心脏几乎要蹦出胸膛。

    如此紧急的情形下,她却近乎敏锐地觉察到。

    江晏青呼吸平顺,心跳和缓。黑衣少年奔走在箭雨之间,仿佛这般生死奔逃,对他而言,不过是家常便饭。

    五十、一百……扯着树藤,从高高的枝叶上掠下,江晏青抬起头,澄澈的、漆黑如墨玉的天空取代了或明或暗的叶片,终于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他深吸一口气,从宁桉袖口里掏出一根烟花,点燃后往天上一抛,接着头也不回地继续奔走。

    嘭——

    蓑山上空炸开了巨大耀眼的烟火,万千华彩从中端迸发,缓缓绽放成一朵巨大的花火。

    距离蓑山不远处,骑着高头大马,装备精良的皇家禁军心下一紧,连忙放出烟花,骏马飞驰,朝着烟花升起的方向奔去。

    “在蓑山!动作快!”

    “驾!驾驾——”

    马蹄迅疾如雨,连绵不断的火把点亮了整座山,夜空中,接连放起的信号烟花接连炸开。京城里,百姓纷纷探头远望。

    “这也不是元宵啊,怎么放炮竹了?!”

    有人诧异发问,人们面面相觑,半响安静下来,静静地欣赏澄澈的夜空上璀璨的烟火。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今夜之夜,美好得像是一场梦。

    江晏青脚下一软,差点从树上坠落,他咬着牙,仔细确认来人的身份后,反手把令牌甩了出去。

    朗月郡主的金令划过夜空,被熊熊火把照得璀璨万分。

    “快!郡主在这!”

    禁军接住令牌,兵分两路,飞快把两人护在中间。禁军首领高举火把,夜幕中,那重叠在一起的晦涩身影中鲜红血色显眼无比。

    他心下一紧,“把大夫带过来!快!”

    江晏青……

    人群躁动,昏昏沉沉间,宁桉勉强睁眼,只看见有人把她接了过去,她还想再看,却无力地晕了过去。

    江晏青!

    灯火下,少女的衣裙上,大片大片的血迹斑斑,大夫神色焦急飞快打量两眼,心下方才一松,却见一旁的黑衣少年闷哼一声,软倒下去。

    鲜血顺着他衣袍落下。

    “副君!”一旁的大夫惊恐万分。

    一夜惊魂,宁桉浑身的血,除却她自己不小心划的那道口子外,无一滴血是自己的。

    有人遍体鳞伤,从追杀中,把她毫发无损地带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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