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裴倾写完今日的课业,时辰尚早,正打算再温书一个时辰。三七躬身向前,低声禀道:“公子,夫人传信说明日去吴家下聘,叫您今日回家!”

    裴倾闻言,正准备翻书的手顿在了半空。先前不是只走完一礼,怎地就到下聘了。而且,母亲一直不推进婚事,他这段时日心无旁骛地念书,就是为了金榜题名后寻父亲协商,只有稳住在科举中拿到好名次,才有底气找父亲谈条件。

    回到府中,只见母亲的正院里已经摆满了红绸盖着的箱子,应当是聘礼。裴倾几乎无处下脚,母亲这架势让他怀疑自己是在做梦。怎么突然之间,不仅积极推进,还这么隆重起来。

    正房里,裴夫人正在和管家核对明日的流程,看到裴倾进来,她合上账册,对管家吩咐道:“你先下去,对着账册把聘礼再清点一遍,明日的事情一定要办得漂漂亮亮,万无一失。”

    裴倾收住心中的诧异,上前行礼,“母亲为了孩儿的事情辛苦了。”

    裴夫人面上已经完全看不出来对这门婚事的抵触,“倾儿,你父亲与我说了其间的利害关系,母亲才知道自己险些误了你,你不会怪母亲吧?”

    裴倾自然不怪,事情能有现在的发展于他而言已经是意外之喜,“我怎会怪母亲,母亲心中有气是正常,都怪儿子之前行为欠妥,惹母亲生气,让母亲对吴小姐产生了偏见。”

    裴夫人见他还在往自己身上揽过,心中不喜。她以为儿子是怕婚事再生波折才会如此,温声说道,“倾儿放心,不论这吴家小姐是圆是扁,母亲都会以圣上的心意为准,好好地把她给你娶进来,万不会让这桩婚事成为你仕途的阻碍。”

    第二日,晨光微露,吴耀耀便起了床,只因今日裴家要前来下聘。

    “这支镶红玛瑙的步摇很好,又配今日的场合,便戴这支吧。”吴夫人也起了个大早,正在吴耀耀身后给她参详今日的装扮。

    今日请的妆娘是城南戴家的,吴夫人来了京都时日渐长,打听到戴家妆娘手上走出去的小娘子都是过得极好的,前几日便把她定了下来,还约了戴娘子后面来化新娘妆。

    戴娘子不仅是福气好,手上功夫也极妙,化的妆又快又好,不过半个时辰,睡眼惺忪的吴耀耀便已是艳光四射。

    吴耀耀和吴夫人都愣在了镜前,这还是妆娘第一次给她画这种艳光四射的妆容。以往的妆娘总会在她脸上保留一些清纯温婉的特征,这次完全往艳丽风格去了,说句不好听的,戏文里的祸国妖妃好似突然都有了脸。

    “这,这是不是太艳丽了些?”吴夫人迟疑道。

    戴娘子却是个妙人,闻言没有被人质疑的懊恼,只是看着吴耀耀的妆容一脸自豪,“吴小姐本就生得国色天香,生来便是牡丹的容色,又何苦要遮住她的容光,扮那路边小花?

    能欣赏牡丹的人,自然更爱她现在的模样,不能欣赏牡丹的人,即使扮作路边小花,也会看到她身上牡丹的烙印,心生不喜。”

    这一说,竟颇有哲理。吴夫人笑道,“戴娘子生得一张巧嘴!”

    “夫人谬赞。”戴娘子轻抚吴耀耀鸦青色的头发,“想来,那裴家公子定然是爱牡丹之人,夫人和小姐不必担忧。至于其他人,今日画什么妆容又有何关系呢?倒不如让自己在下聘的大日子里痛痛快快地美着。”

    吴夫人一惊,【这人说话也太大胆了!】她不好搭茬,只是尴尬地笑笑。

    吴耀耀坐在铜镜前,看着艳光四射的自己,倒是心有感触。

    这桩婚事拖到如今,裴夫人定然是不喜欢自己的,而今迫于压力前来求娶,确实就如戴娘子所说,她是何装扮又有何关系呢?倒不如美到极致,至少自己开心,裴倾…大概也是喜欢的吧。

    裴家来下聘的阵仗极大,老远便听见了礼乐声。到得街前,裴家人还特地停下来听小孩子说吉祥话,说一句便能得喜糖喜钱,吵吵嚷嚷地闹了许久才进吴家的门。

    “头次见下聘便在街边发喜钱喜糖的。”

    “是呀,看来这裴家公子是真欢喜,总算要抱得美人归了。”

    “当然欢喜!你们刚刚看到裴公子乐呵的模样了吗?何时见过他那副见牙不见眼的模样。”

    人群中,陈韵玲看着骑着高头大马进了吴家的裴倾,听着耳边的议论声,指甲都掐进了肉里。

    这一个月里,因为裴夫人不行动,她也曾生出幻想,幻想着这桩婚事能够黄了。可是流言转向,圣上赐婚在前,这一日还是来了。他骑着高头大马去吴家下聘了。

    陈韵玲面露恨意,【吴耀耀那个想也来的小丫头怎么配!?】

    另一边,裴倾一行人进了吴家,按序落座。

    裴倾一眼便看到了坐在下首的吴耀耀。大盛朝走婚仪并不避讳新人,双方的媒人都在不要钱地说着好听话,裴倾却像被隔绝到了另一个世界。

    这个世界里,他的牡丹大胆地在盛开着,满园芬芳不及她分毫。

    吴耀耀也在看着裴倾,上次事了,他们未曾再见。

    但很神奇,吴耀耀从未产生过忐忑的情绪,即使未曾有只言片语,但裴倾那时候能站出来,助她度过劫难,吴耀耀相信他是真的心悦她。

    毕竟当日情景,除了他心悦她,也再无缘由让他认下示爱之事。

    她听到裴倾在书院苦读,已经多日未曾归家,她想,大概他也在为被搁置的婚事谋出路。

    今日,他来了,带着父母媒人,带着满院子的聘礼,吴耀耀满心欢喜。爱或不爱,说不清道不明,但他确实已经是她认定的夫君。

    却听旁侧一声轻咳,是裴夫人。

    吴耀耀和裴倾双双回神。

    裴夫人本就对吴耀耀不喜,今日一见她花枝招展的更是不喜,现在还勾得她儿子魂不守舍的,得她提醒才回神。

    裴夫人瞪了吴耀耀一眼,若是往常,吴耀耀根本不会理会,现在吴耀耀心中有愧,尤其是感念裴倾的帮助,便面带忐忑之色地低下了头。

    裴倾见状,眼神一暗,她不该是这样的。裴倾头一次对未来和吴耀耀的生活产生了担忧。

    两家将迎亲的时间定在了科举后的两个月,留出时间准备,也免得和科举考试挤得太近。

    裴倾随着父母和媒人向外走去,吴耀耀站在她的父母和哥哥们侧旁,低眉顺眼的模样。

    裴倾回想起初见她的样子,虽有些莽撞但却有着不同于京都贵女的鲜活,裴倾总觉得她不应该是而今这样。

    下聘结束,裴倾本应当迅速回书院,全身心地投入到科举考试中,但今日吴耀耀的模样总在他心中挥之不去。

    或许这一个月里,他不应该一心想着婚事如何推进,怕明着去刺激了母亲,暗着去被人遇上横生枝节,便忽略了她的感受。

    踌躇片刻,裴倾提笔写信。

    吴耀耀收到信时,正在看话本的尾章。猴子他们师徒四人都修成正果成了佛,本是大团圆的结局,吴耀耀合上书却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清荷面露不解,“小姐,您最喜欢的这只猴子成了佛,怎么感觉您并不欢喜?”

    吴耀耀微微一笑,“我也不知道为何,总觉得这只猴子是不开心的。”吴耀耀轻抚书皮,这是最开始学读书时,夫子为了让她和盈盈努力认字给她们的第一本话本。她两每认识了新字便会把这个话本拿出来读,直至今日,话本已经被翻起了皮,她也终于读完了这本书。

    “若是有的选,我想这只猴子应该最喜欢在花果山和猴子猴孙们逍遥度日。”

    清荷没多想,跟着点点头,“倒也是,这只猴子在花果山称王称霸的时候多快乐呀。”

    倒是朝露看着自家小姐,若有所思。

    裴倾的信便是这时候送来的。

    “见信如晤。

    今日见你,变化颇多,可有发生何事?

    若只因先前的流言,你大可不必如此。

    我心悦你,一切皆是我心甘情愿,你万不可生出惭愧或弥补之心。

    我心悦你,想与你做夫妻,所作所为皆为此。”

    吴耀耀看着这封信久久无言。

    前几日,爹爹和娘亲还面带欣慰地说她长大了,夫子也夸她有慧根,进步神速,没想到裴倾心里却是另一番想法。

    说看到这封信不动容那是不可能的,裴倾就像是唯一一个懂她内心煎熬的人。

    她做错了事情,险些毁了自己。让父母担忧,甚至险些连累父亲和哥哥们的仕途,她心中有愧。

    裴倾在危难之时帮了她,她万分感激的同时亦是内疚不已,曾经的勇敢追爱现在看来就像是个笑话。

    她在内疚惭愧中努力变成标准的京都贵女,所有人都欣喜于她的变化,就像小树渐渐变得符合大家的审美,可是,谁又去想过被修剪的小树是何感受?

    裴倾的这封信让她知道,【原来,还是有人在乎被修剪的小树的感受。】

    吴耀耀的眼前不禁漫出一片水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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