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点半。

    程可可抱着胳膊站在煎饼摊前，陷入了苦思。

    加火腿肠2块、加鸡蛋2块、加鸡柳2块、加培根2块……

    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

    摊主是个中年阿姨，手上动作麻利，三分钟就能出炉一个煎饼果子。可她送走了一波又一波的客人，程可可还没做好决定。

    阿姨叫了她一声，指着招牌的最角落，笑着示意：“要不，来个全家福？”

    程可可的眼睛瞬间一亮，数不清的星星从她的眼睛里流淌而出：“好的，全家福来一个，谢谢！”

    阿姨被耀眼笑容晃了晃神，手下利落的动作都慢了一拍，心里直夸：乖乖，这姑娘可真俊，跟明星似的。

    煎饼、摊蛋、起锅、装袋，不一会儿全家福就交到了程可可手里。

    “十二块。”

    程可可摸出一张二十递了过去，又接住找零的八块放回了裤兜。她朝阿姨摆了摆手，慢悠悠的又转身朝着公园去了。

    那悠闲自在的模样，谁能猜到她浑身上下也就这八块了呢？

    程可可咬下一口香喷喷的肉松，眯着眼睛看着正飞速下降的落日。

    又或者，谁能想到眼前这位沦落到兜里只剩八块钱的人，竟然就是南城程家的大小姐？

    程家虽然不是南城的首富，可排进前五那也是绰绰有余的。只是程可可她爸妈在她十岁时就离了婚，老妈扔下一切去非洲圆一个摄影师梦，老爸则一心都扑在生意上。

    如果说惨那也矫情了一点，这世界上离婚的爹妈多了去了，不差程爸程妈这一对。程可可安慰自己：至少在钱上面，爸妈是没亏待过自己的，更何况她还有个哥哥能陪着她从小一块长大。

    直到她十七岁的那年夏天，她爸带着两个人走近了半山别墅……

    程可可就跟看建国后能成精似的，看见自己那常年都是一张冰山死人脸的老爸忽然笑得温柔至极：“可可，这是蒋阿姨，这是她的女儿王佳玥，以后她们会和我们住在一起。”

    ——当然，这话并不是看着程可可说的。

    自此之后，对程可可而言无比奢侈的、从未拥有过一星半点的父爱，开始铺天盖地的朝着王佳玥泼去——次次还都当着程可可的面。

    她吵、她哭、她想尽一切办法想要夺回程爸的注意力——

    可程爸只是平静的看着她，那目光不像是在看自己的女儿，倒像是在看着什么肮脏、劣质的产品：

    “玥玥从小过得苦，你和她争什么争？”

    “玥玥不是故意的，你懂点事。”

    “可可，人心都是照妖镜。你把玥玥想得那么坏，只说明你自己心思恶毒。”

    “……”

    炎炎夏日，程可可却觉得浑身发凉。

    渐渐地她开始每天夜里都会惊醒，失眠像是一条毒蛇，“嘶嘶”吐着蛇信子，紧紧缠绕着她，越箍越紧。

    让她无法呼吸，让她感受到自己的每一寸都在逐渐枯萎。

    等到三年后，程可可在南城已经是出了名的有妈生、没妈养，性格跋扈刁钻、狠毒野蛮。而王佳玥呢，自然是知书达理、善良大方的豪门大小姐。

    可是跋扈刁钻、狠毒野蛮的程可可，却被善良大方的王佳玥一把从五米高的跳台上推进了游泳池，而她狠狠砸落水面之前看到最后的画面，是她程可可的亲哥哥紧紧抱住了王佳玥……

    程可可溺水昏迷，抢救了三天三夜。

    她死了，却又没有死。

    她被绑定了一个穿书系统，这才知道原来自己所在的世界只不过是一本叫做《女主她妈竟是痴情总裁的白月光》的小说。

    她爸是守候白月光多年终于得偿心愿的温柔总裁，程妈是几句话就带过的小配角。

    而她程可可嘛……自然是王佳玥这位女主的小小炮灰咯。

    至于她哥，呵……当然是继承了程爸的男二基因。

    在穿书系统的指引下，程可可成功在三个世界完成了任务，获得一次重生的机会，回到原来的世界。

    只是出院之后，程可可再也没有回去过，她搬出了半山别墅，开始一个人住。

    *

    豪华至尊全家福煎饼果子还剩下一半，程可可已经走回到了公园，在自己简陋的摊位下蹲了下来。

    面前一张四四方方的小桌，上面放着一个小篮子，篮子里是用白色纱布包装好的草药，正散发着略带苦涩的药香。

    这就是她在三个世界中锤炼到炉火纯青的手艺——医术。

    程可可慢吞吞的咽下最后一口煎饼果子，看着篮子里一包没少的药材，不由得又想：要是现在还是末世就好了。

    末世的时候医生可吃香了，各大阵营抢着要，谁敢对她说话大点声，那都得掂量掂量自己活不活的过当夜。

    等到九点，程可可准时收摊，多一秒都不干。所有东西全部都整整齐齐的打包进一个超大单肩帆布袋中，桌子是桌子、篮子是篮子、药是药，泾渭分明。

    她深呼吸一口气，正把包背上肩呢，就被人狠狠撞了上来。

    撞到她的男人看起来三十多岁，逼近190的身高，壮实得像一头熊。

    他一路都在狂奔，太着急所以根本没有看到程可可，等发现两人撞上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周围甚至有人发出了尖叫。

    谁都认为这个看起来纤细瘦弱的女生会被狠狠的撞飞出去！螳臂怎么可能挡得住车？！

    甚至有人吓的捂住眼睛，不忍心再看。

    ——直到程可可单手、稳稳地扶住了对方的肩膀，并且轻飘飘地开口嘱咐：“走路小心一点。”

    感受到肩膀上泰山压顶一般力量的中年男人：？

    围观群众：？

    ……不是吧，起猛了？螳臂当车成功了？！

    程可可若无其事打了个哈欠，继续晃晃悠悠的往公园门口走。

    中年男人愣愣地看着程可可的脸，忽然尔康手：“等等，你——”

    程可可回过头，只见长得凶神恶煞的中年男人正朝自己大步走来。黑色的紧身T恤被他一身的腱子肉崩的紧紧的，两只胳膊各纹了龙和虎，所有的装扮都对外发射出同一个信号：我可不是好惹的！

    周围的人原本就是常年在这里摆摊的，程可可虽然才来不久，可这小姑娘性格沉稳、话不多，又孤零零的，很是让周围的大妈大爷心疼。

    见到这个场面，一时之间都为她揪心起来。

    中年男人大步迈到程可可面前，张口就不客气地问：“你，就是你！下午有没有碰见一个快五十岁左右的老头子？”

    程可可看着黑熊一样的男人，想了想，点了点头。

    这公园里的大爷就跟那田里的杂草似的，每天不见成百上千个不算完。

    中年男人看了看程可可淡定的模样，满脸的怀疑：“你下午一直呆在这？”

    这话说得也没错，程可可又点点头。

    听见肯定的回答，中年男人浓黑粗长的眉毛立刻倒竖起来，嗓门又大又粗，冲得不行：“你下午是不是给一个老大爷扎针了？！”

    程可可还没来得及回答，中年男人又恶声恶气催促：“老老实实说！”

    围观人已经看不下去了：“你一个大男人，为难一个女娃娃，好不好意思？！”

    “是啊是啊，现在可是法治社会！”

    议论的声音很大，是故意让男人听见的。

    中年男人听得脸色通红，回头爆吼了一句：“多管闲事！”

    嗓门震天响，周围的人被他的气势一压，一时间都不敢出声了，可四周窃窃私语的声音还是停不下来。

    中年男人才不管，他又问程可可：“到底是不是你？！”

    程可可没忍住，笑了出来。

    她双手放在两侧，看起来是虚虚的垂着，可只有见识过她出手的人才知道，这个姿势代表了什么。

    可紧接着她的动作就僵了一下，像是硬生生暂停下来一样。

    程可可笑意盈盈的开口：“是我”，一边说着一边将垂在身体两侧的手背去了身后。

    哎呀呀，差点就没控制住。如果刚才没人提醒，她都忘了自己现在已经回到了法治社会，已经不兴用拳头解决问题了。

    程可可看着中年男人直摇头，真是可惜。

    中年男人狐疑的看她一眼，实在是眼前女生长得也太漂亮了，和自己老爹口中描述的活神仙形象实在有点差距：“那你跟我走，去南城第一人民医院。”

    程可可扫了一眼天色：“要是我不去呢？”

    中年男人嗓门一厉：“不走也得走！”

    程可可笑了一下，纤细瘦长的手指动了动。

    虽然是法治社会，可如果对方先动手，自己再接招算是正当防卫，会没事的吧？

    她打量着中年男人，正在考虑用几分劲才能让这个人稍微不那么惨。

    却见中年男人却扑通一声，朝她跪了下来。

    程可可：……

    ？

    虽然说她在三个世界穿梭那么久，可是按道理原世界也才过了一个月啊。现在世道变化这么快，都流行下跪来打架了？

    中年男人哽咽道：“大妹子，你救了我爸，我给你磕头了！”

    程可可：……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只听“砰”的一声闷响，中年男人的额头狠狠的磕在了小石子铺成的路上，动作干净利落的不行，像是没有痛觉一样。

    程可可被中年男人的动作唬得猛地朝后一跳，叫道：“你你你……你干什么！你别给我来这一套啊！”

    中年男人抬起头来，额头红红肿肿、眼睛里闪烁着的全是泪花：“大妹子！你是我们王家的大恩人呐。”

    原来中年男人叫王建军，是王大川的儿子，虽然生了一幅凶神恶煞的样子，但的的确确是个大孝子。

    今天他接到医院的电话，说他自己的老爸住院了，吓得连滚带爬的去了医院。一打听才知道，自家老爸大热天的不在家吹空调，跑到公园去晒太阳，给弄中暑了。

    王建军想起医生的话就后怕，说是再晚一些送过来，估计热射病是跑不了了。他再一问女巡警，这才知道是个女生救了自己的爹。

    等到王大川的体征稳定下来了，他立马就赶来公园找恩人来了。

    给他爹的救命恩人磕个头算什么！让他拿一切都换，他都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