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编

    她看着少年锐利的眼神,莫名有些心虚,说多错多,便只点了点头。

    十六依旧用审视的眼神看着她,明明是个才虚十岁的半大少年,却莫名看得人发怵。

    陆念栖略想了想,还是开了口:“十六,这些年多谢你了,我这回大病一场,总算通晓了世事,往后这家里便不必靠你一人撑着了。”

    十六年纪也不大,心思再老成也不过是个半大少年,闻言只是淡淡地道:“阿姐说的哪里话,通晓了世事是好事,不必多言。”

    说完,便将药碗拿去洗了。

    陆念栖看着他的背影,颇为头疼,总觉得他并未全信。

    这时,一旁的初一忽然开口,“阿姐,你别放在心上,二哥就是这性子。”

    初一眼睛亮晶晶地望向她,将之前那只竹编小鸟放进她怀里,还像个小大人似的拍了拍她的手。

    陆念栖看着又好笑又感动,不禁想,若是两个弟弟都是这样暖心的性情就好了。不过,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恐怕姐弟三人的日子要更难熬了。

    难为十六这小小年纪,要照顾年幼的弟弟和痴傻的阿姐,也难怪养成这样老成的性子了。

    初一又扒着床沿,巴巴地看着她,“阿姐,怎么样?不苦了吧?”

    虽然陆念栖现在还是一嘴苦味,但还是不忍心让这小娃娃失望,于是轻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多亏了小初一给的糖,已经不苦了。”

    初一开心地笑起来,接着又想起什么来,“对了,阿姐,我方才是想问你。”

    “嗯?”

    “阿姐怎么忽然会编这个啦,好厉害!”

    陆念栖垂头看向那只竹编小鸟,这……确实是个问题。

    若是自己往后想要做些竹编制品拿去卖,又该如何解释呢?

    陆念栖又理了理脑海中那些属于廿七的记忆,幼时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但还记得,陆家爹娘是六年前逃荒来到了这村里。

    到了这竹溪村没多久,夫妻俩便在深山里丢了命,留下尚且年幼的姐弟三人。

    那时,廿七才六七岁,十六也不过是三四岁的年纪,而初一还是个小婴儿,村里的人更是只见过陆家夫妻数面,根本说不上熟悉。

    思及此处,陆念栖已经想好了说辞,于是说:“初一那个时候还小,不知道,我们家原来便是靠竹编谋生的,爹娘都会这个,我那时总在旁边看着,便也学会了。”

    “只是我那时候疯傻,看了也做不来,如今清醒了,便知晓竹编是怎样一回事,想起当年爹娘如何做的,我也便会了。”

    初一对她的说辞深信不疑,认真地点了点头,“阿姐好厉害,看过便会了!我也想学这个!”

    竹编小鸟也不难,于是陆念栖让初一又挑了两根匀称的竹篾丝,便教了起来。

    陆念栖是编惯了,所以三两下就编好了。而初一手生,编得慢,步骤也记不全,还要靠陆念栖在一旁教。

    不过最后还是成型了,虽然因为手法生疏,初一编的竹编小鸟造型歪歪扭扭,只能勉强看出一只小鸟的样子。

    初一有些不好意思,“阿姐,我编的不好看。”

    陆念栖笑道:“你第一回编,能成型已经很好了。”

    初一仰头看她,“可是阿姐也是第一回编啊,怎么编得这样好。”

    陆念栖:“……”

    大意了,这小孩儿也不太好糊弄。

    “阿姐虽然是第一回编,可是之前已经看阿爹阿娘编过很多回了,早就烂熟于心啦。”

    “唔,这样啊。”初一点头,“那我也要多练练。”

    陆念栖舒了口气,总算糊弄过去了。

    恰在这时,十六进来了。

    初一一见他,便拿着手中的竹编小鸟跑过去,“二哥,你看,阿姐教我编的,好不好看!”

    十六接过那只竹编小鸟,略看了一眼,又扫了一眼地上的竹篾丝,若有所思地看向陆念栖。

    “阿姐还会这个?”

    陆念栖只能硬着头皮,又将刚刚的说辞重新讲了一遍。

    十六听了,也不知是信没信,只说:“我那时年纪小,倒记不清家里还有这样的营生了。阿姐方才说的有法子,便是做竹编拿到集市上去卖?”

    陆念栖点头道:“正是。对了,这些竹篾丝是从哪儿来的?”

    十六:“从方叔家拿的,原本想学着编个竹篮给家里用的。不过,既然阿姐会竹编,我也用不着费心摸索了,阿姐教我便是了。”

    陆念栖听他说了,才后知后觉从原主记忆中翻出这一段来。

    姐弟三人年纪小,幼时的吃食都靠村里接济,也可以说是吃百家饭长大。

    常接济他们的人家中便有方家,而方叔恰巧会竹编这门手艺,偶尔编些竹篮竹簸箕拿到集市上卖。所以这也是这些竹篾丝的来由。

    陆念栖心中一动,她原本还愁着,没有锯子、篾刀、刮刀、匀刀这一系列工具,如何才能开始做竹编?

    但如今方家恰好就是做竹编的,工具都是现成的,暂时不用发愁了。

    陆念栖正想着,忽然听十六说:“阿姐,虽然可以做竹编拿去卖,但一个月筹足十两银子,还是太难了些。村里也有做竹畚箕竹篮拿去集市卖的,但几个集也难卖出去一个,要靠这法子筹钱,怕是难。”

    若是靠其他法子筹钱,陆念栖确实没把握,但若是竹编,那她有千万种法子,可不单单是做竹篮这样简单。

    陆念栖轻轻一笑,“没事,我既然开了这个口,自然有把握能卖得出去。”

    这时,门外又传来一阵敲门声,不过这次比起之前,要温和得多。

    初一哒哒哒地跑去开门,接着惊喜地喊了声,“方婶!”

    陆念栖往那边望去,只见门外进来一位面容和蔼的妇人。

    通过刚刚初一的那句称呼,再结合原主的记忆,陆念栖明白过来这是方家的方婶。方婶心疼姐弟三人年幼,也常接济他们。

    她挣扎着就要起身下床,被快步走过来的方婶按住,“你还病着,该多歇息才是。”

    接着,方婶又拉着她的手,惊喜地上上下下看了一下,“哎呀,廿七丫头的疯病这是好了?”

    陆念栖笑着说:“是啊,方婶,这两日大病了一场,因祸得福,脑子却清醒了。”

    方婶叹道:“这是好事啊,小时候你爹娘带你去黄婆那里看过,说是失魂之症,如今看来,这魂魄是回来了啊!”

    陆念栖心念一动,这样说倒也说得通,之前原主只是一具没有魂魄的行尸走肉,自己的灵魂穿过来,“廿七”才真正清醒过来。

    方婶拉着她的手,细细地看了看,却又悲从中来,“你们姐弟也是命苦啊,无父无母,爹娘又丢下那样大一笔债,这可如何是好?”

    陆念栖刚要说话,却又被方婶打断,“廿七丫头,你现下是要筹钱是不是,我家前些日子刚添置了物件,攒下的不多,还能凑得出一两银子,我跟你方叔商量过,你只管拿去。只是,剩下的那九两银子,该如何是好?”

    陆念栖虽然有自己的打算,但还是被方婶的善意狠狠地感动了。

    她刚刚听见了村民们的议论,也自然清楚,村民们肯为他们说几句话,已经是仁至义尽,但大家都是靠天吃饭的庄稼汉,谁家也没有闲钱。

    况且,看他们家现下这个境地,大概率是还不上的,钱借出去也只怕是有去无回。

    然而,在这种情况下,方婶居然还舍得借出一两银子给他们,这是大义啊!

    不过,陆念栖刚刚既然敢和王家父子夸下海口,自然是有把握的。

    “方婶,多谢您,但这钱您留着,我另有办法。”

    方婶也是个直肠子,急道:“你和我客气什么!难不成你真要给王家做妾!还是要去什么腌臜的地方筹钱不成?我们在村里也有几家熟识的,咬咬牙也是能借得动的!”

    陆念栖哭笑不得,“方婶,我明白您的好意,过会儿我再与您细说。虽说不用借您的钱,但我还要向您借点别的东西呢。”

    方婶是个直爽的性子,闻言,当即道:“你只管说,无论是钱,还是旁的什么,只要方婶有的,你只管开口就是。”

    陆念栖心头一暖,“倒也不用旁的什么,只是想借些方叔做竹编的工具用些时日。”

    方婶一愣,“竹编?”

    陆念栖便又拿之前的那番说辞说了一通。

    陆家夫妻和村里人并没有多少交集,加上过世得早,所以村里人也不知晓他们家的情况。

    因此,方婶对她的说辞深信不疑,“原来你爹娘还有这样的手艺,那些用具你只管拿去,你方叔上回做的那些畚箕簸箕还没卖出去呢,一时半会也用不着,你只管拿去用就是。”

    说完,方婶又担忧道:“只是,廿七丫头啊,你要靠这个筹足银子?怕是难啊。你方叔就是做竹编的,方婶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了,若不是赶上农忙,或是村里有人要盖房子,这竹畚箕是很难卖出去的。至于其他的簸箕竹篮竹篓什么的,也卖不太动。”

    陆念栖知道方婶是好心,但自己好歹是二十一世纪的非遗竹编传承人,跟着全国各地的竹编传承人学过的,对自己吃饭的手艺自然有信心。

    她微微一笑,“方婶,这个我晓得的,不过我也不单卖这些,还卖些新奇的小玩意儿,日后你见了便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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