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债

    “阿姐,阿姐!……”

    陆念栖昏昏沉沉间,隐约听见有人在唤自己。

    但她没有弟妹,谁会这样唤自己?

    对了,她记起来了,她进山采风,却突遇暴雨,遭遇了泥石流,最后在泥石流的席卷中失去了意识。

    按理说,她应该早已死在了空无人烟的竹山上,难道救援队来得这样及时?

    陆念栖只觉得眼皮沉重得难以挣开,身体也如同灌了铅一般,无法动弹。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勉强动了动手指,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但眼前却并不是医院里白色的天花板,而是极为陈旧的几根横梁,以及上面铺着的一层薄薄的茅草。

    陆念栖眨了眨眼,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她又勉强转了转眼睛,视线下移,才发现这墙不是常见的水泥墙,也不是厚实的土墙,而是用竹片绑成的竹墙。

    竹片间还有缝隙,外面的冷风正呼呼地往里刮。

    陆念栖愣了愣,难道自己是被山里隐居的好心人给救了?

    但现代社会,谁还用竹片和茅草做房子啊?到了寒冬腊月岂不是要冻死?

    正胡思乱想着,一个清脆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

    “阿姐,你醒啦!”

    陆念栖这才注意到,床边还蹲着一个小娃娃。

    小娃娃约莫五六岁左右,穿着一身灰扑扑的布衣,衣服大概是不合身,宽大得过分,脏兮兮的小脸依稀能看出模样不错,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眼中还带着泪。

    陆念栖注意到,这小娃娃身上的衣服,分明是古代服饰。

    联想到这些年看的网络小说,陆念栖得出了结论,她这是穿越了?

    她头疼得厉害,后知后觉口渴得厉害,嗓子疼得冒烟。

    眼下也顾不上什么了,她挣扎着起身,只想倒一碗水喝,不然她能当场脱水成人干。

    但脚刚沾地,整个身体便软了下去,直接瘫倒在地。

    小娃娃吓了一跳,一边哭一边要将她扶起来,“阿姐!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陆念栖刚刚动这两下,身上所有的不适全给牵扯出来了。

    不仅头疼得厉害,身上没力气,胃里也烧的慌,嗓子眼更是干渴得快要冒烟。

    她只能用微弱的声音道:“水……”

    整个人气若游丝,活像下一秒就要去见阎王。

    小娃娃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跑到桌边,倒了一碗水喂给她喝。

    陆念栖小口地吞咽着,经过刚刚那一番折腾,脑子里又多了些别的记忆。

    她靠坐在床边,一边歇着,一边整理着那些陌生的记忆。

    原身也姓陆,叫作廿七,十三岁,父母双亡,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叫十六,今年十岁,一个叫初一,今年六岁。

    名字取得随意,生在哪天,便叫作什么名字。

    父母双亡,家徒四壁,弟弟年幼,原身还是个傻子,除了干活,便只会一味傻笑。

    若不是乡邻们接济,姐弟三人恐怕早就要饿死了。

    两天前,原身意外落水,高烧不醒,估摸着是烧没了命,才轮到自己借尸还魂。

    陆念栖幽幽地叹了口气,自己也算是大难不死,在泥石流中丢了一条命,又在这不知哪朝哪代的地方给捡回来了。

    身上还是没什么力气,不过也正常,高烧了两天,水米不进,要还能活蹦乱跳那才叫吓人。

    眼见那小娃娃又哒哒哒地跑到桌边,捧了一个碗过来,眼巴巴地看着她,“阿姐,你饿了是不是,这是熬好的粥,你快喝了。”

    陆念栖心里一暖,再转眼一看,那碗里的粥稀得只有十几粒米,和刚刚喝的清水相差无几,而且碗也旧得不成样子,还破了好大一个口子,顿时心里拔凉拔凉的。

    她一边喝着这碗稀汤,一边在心里默默流泪,好难,她不由得想,死在那场泥石流里好像也不错?

    水和吃食下了肚,陆念栖这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一点,撑着床沿站起身,艰难地坐在床沿上,看了眼屋内的陈设。

    屋内不大,东西也少,两张小床,一张小方桌,一个大缸,一个火炉,便没了。

    陆念栖从原主记忆中得知,再加上一把砍刀,一把石锄,以及一个破旧的竹篓,这便是家里所有的大件家当了。

    陆念栖又叹了口气,好穷。

    陆念栖放下碗,发现自己手上还沾着尘土,灰扑扑的,洁癖心理隐隐作祟。

    屋里角落就有个铜盆,里面还装了水。

    陆念栖走过去,刚要将手放下,却从水中的倒影中注意到,自己的脸也脏兮兮的,活像个煤球。

    她鞠了一捧水将脸洗净,细细洗了一遍,盆中的水已经黑了,但还是能依稀照出清秀的人影。

    陆念栖看着水中的倒影,愣了愣神,水中的面庞清丽婉约,分明和自己的脸一般无二。

    原主的模样与她一样,名字也相近,难不成她们之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还未等陆念栖多想,便见初一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又哭了起来。

    陆念栖吓了一跳,忙道:“别哭,这是怎么了?”

    初一带着哭腔说:“阿姐,你可算醒了,这两天吓死我了,我以为你醒不过来了。”

    陆念栖怔了一瞬,廿七确实醒不过来了,恐怕这小娃娃还没意识到,这壳子里已经不是他阿姐了。

    但她肯定不能这么说,她看着哭得正伤心的初一,安慰道:“好啦,你看我这不是醒了吗?没事,别难过了。”

    初一听了这话,眼泪流得更凶了,他不是不明白道理,只是眼泪开了闸,便止不住了。

    陆念栖头疼不已,她原本就不擅长哄小孩儿,眼见这小娃娃越哭越凶,生怕人给哭脱水了。

    她四周看了看,想找找有没有什么东西能当玩具,让这小娃娃转移下注意力。

    还真让她找着了,地上放着一把劈好的竹篾丝,虽然粗糙,大小长短各异,但好歹能派上用场。

    陆念栖来不及多想这把竹篾丝是做什么用的,挑选了一根匀称适中的,便在手中编织起来。

    手指翻飞间,一只灵动的小鸟就编好了。

    陆念栖将那只竹编小鸟往初一面前一递,轻声道:“你看,这是什么?”

    初一睁大眼睛,渐渐止住哭势,愣愣地说:“是小鸟。”

    陆念栖将竹编小鸟递给他,笑着说:“这小鸟还没点上眼睛,小初一能不能帮帮忙,把它的眼睛点上呢?”

    初一认真点头,然后擦干眼睛,便去熄了的火炉里找炭了。

    陆念栖松了口气,可算哄好了。

    她记得自己年幼时,爷爷就常做竹编小鸟来哄自己开心。

    自己和廿七一样,都是自幼父母双亡,不过幸运的是,她还有个疼爱她的爷爷。

    爷爷是竹编手艺人,时常做些竹簸箕竹畚箕拿去集市上卖,也靠这门手艺养活她长大,供她上大学。

    陆念栖跟着爷爷,耳濡目染,便对竹编产生了兴趣,传承了竹编这门手艺。

    后来,爷爷因病过世,陆念栖便到全国各地采风,拜访各地的竹编传承人,学习各地竹编工艺,继承爷爷的遗志,要将竹编传承下去。

    她也正是在一次采风中,遭遇泥石流,这才丢了一条命,来到这个地方。

    既来之,则安之。

    陆念栖看向地上那一把竹篾丝,竹编大致分为破蔑,染色,编织,既然这竹篾丝已到了破蔑这一步,那这个世界必然也有竹编工艺。

    自己在原来那个世界并无好友亲朋,无甚牵挂,那在哪里做竹编不是做呢?

    况且,在这个世界,自己还有了亲人,虽然年纪小了点,但对自己是真心实意的。

    就在陆念栖思考间,初一已经给小鸟点好了眼睛,又巴巴地跑来给她看。

    “阿姐,你看,小鸟有眼睛啦!”

    陆念栖捧场道:“是啊,像真的小鸟一样,小初一好厉害!”

    初一腼腆地笑了笑,不自在地用沾上炭灰的手挠了挠头,接着,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后知后觉地问:“阿姐,你……”

    陆念栖还想说点什么,却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打断了。

    “砰砰砰!”

    拍门声越来越急,到后面更是直接用脚踹。

    “有人在家没?快出来!别装死!”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们想赖账不成!”

    陆念栖不明所以,却见初一脸色微变,一脸担忧。

    外头敲得急,再不开门怕是门都要给砸了。陆念栖正思考着对策,却见初一扯了扯她的衣袖。

    初一仰头看她,“阿姐,你莫担心,我去和他们说,你在这儿待着,好好的,不要出来。”

    陆念栖见初一满脸稚气,却一副大人样子哄着自己,心里又好笑又心疼。不过她现在脑子昏昏沉沉的,也没拦他,若是真有什么事,自己再出面应付就是了。

    初一推开门出去,又将门虚掩上,怯生生地道:“王叔,什么事啊?”

    外头讥笑一声,听声音是个中年男子,“小兔崽子,还有脸问什么事,你爹娘欠我的那些银子,什么时候还!你哥呢?躲哪儿去了?”

    “二哥去镇上抓药了,不在家。”

    另一个年轻些的声音讥笑一声,“呵!抓药?怕不是故意躲着,不想还银子了吧?”

    初一急道:“不是躲着!阿姐前两日病了,一直不见好,二哥才去镇上抓药的。银子我们不是不想还,是一时间拿不出那么多。”

    那个年轻些的声音继续道:“这关我们什么事,倒不如下去问问你爹娘,既然还不起,当时为什么要借钱,他们早死了,这债自然要你们还,别想赖账!”

    陆念栖听了这几句,再加上原主的记忆,大概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当年陆家夫妻是逃难来的竹溪村,身无分文,不得已才向王家借了三两银子置办家业,这才安顿下来。

    但陆家夫妻死得早,钱也没来得及还,这债自然是落在了子女身上。

    而现在上门催债的这两人,应当就是王家父子王德业和王胜。

    王家是村里有名的大户,平时有闲钱都做起放贷的生意,且利钱搞得吓人,利滚利,也就是俗话说的“驴打滚儿”。

    村里也有人借了王家的钱还不上,或是被强抢了田地房屋,或是被活活打死。

    或许是见姐弟三人年幼,怕被村里人的唾沫星子淹死,所以王家人这两年倒没有太过为难,只是隔三岔五地上门来讨债,连本带利不知道滚了多少番。

    正在陆念栖思考的时候,村里也陆陆续续有人听见动静围了过来,在门外指指点点。

    “唉,这姐弟三人也是可怜啊,父母早亡,还留了这一堆破债。”

    “陆家夫妻怎么想的?去钱庄借钱也比去王家好啊,这利滚利的,要吓死人。”

    “可不嘛,我听说前阵子李家那小子也是还不上,最后从河里捞出来的,说是失足落了河。”

    “真是淹死的?”

    “哪儿能啊,身上还带着伤,那是活活打死的!”

    众人在外面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有人见了于心不忍,向王德业喊道:“德业叔,这几个小娃娃也怪可怜的,无父无母的,又还这么小,最大的还是个疯傻的,也当行善积德嘛。”

    王德业白眼一番,吹胡子瞪眼,“难不成你替他们还了?”

    那人一听,便缩着脖子不敢说话了,漂亮话谁都会说,但哪有人真有这个闲钱呢?

    王胜则上下打量了一眼初一,转头道:“爹,依我看,倒不如把这小子卖给邻村郭婆子他们家,他们家不是生不出孩子嘛?这小子白净得很,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初一吓得连连后退,却顾及着屋内的阿姐,没有逃走。

    陆念栖听到此处,也坐不住了,强撑着下了地,便要出去找他们理论。

    这时,外面却又传来一个清脆的少年声音。

    “你们要做什么!”

    少年的声音听着还有几分稚嫩,但冷冽又坚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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