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在宋祗年送她来的途中,白清苡就已经醒了过来。只是,她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的仇人。

    她很清楚,自己既不会武功,又没有权力,单凭自己一腔孤勇的刺杀,根本无果。

    被陆景辞关起来那天,她路过犯人牢房。

    那些人脸上除了血渍就是污垢,像牲畜一样被圈禁,垂头跪在高高的围栏中。

    她来不及一一看清他们的面容,但是从衣着上看来,都是皇室成员。

    因为他们被擒的当天,是自己大婚之日,他们都是要盛装出席恭送自己出嫁的……

    她不顾身上的伤痛,起身准备去牢房看下究竟。

    她低头看了下自己身上的半臂齐胸散花如意云裙衫,出了营帐的确显眼。

    只好从衣柜中,翻出陆景辞的紫色云纹团花锦衣。

    用腰带收好衣袍长度,使得衣服穿在自己身上不显得那么突兀。

    夜幕已深,军营里燃起熊熊火把。

    趁着巡班的士兵,刚从帐前巡过的间隙。白清苡快速跑出帐外,压低身子,寻着前方的各个营帐背部躲身。

    就在即将靠近牢房的帐外,身后猛然撞上一股力量,一只手更是紧紧地捂住她的嘴,不让其发出声响。

    她睁大眼睛,心加速跳动。要知道,这个军营中,她没有任何友军。

    她张开嘴,狠狠咬住那人的手。

    可是,她没有受到任何反击。来不及细想,耳边传来那熟悉低沉的声音,“苡苡,是我。”

    白清苡松开了嘴,唇瓣上已是染了温热,血腥味瞬时充斥口中。

    见她怔愣,陆景辞拉起她手腕,向自己的营帐中走去。

    回到帐中,他才松开手。“你这样出逃的结果,只有一个。”

    白清苡垂首,手腕上的那抹血迹映入眼帘。

    陆景辞对她充耳不闻的态度,有些恼火,转过身,低声喝道:“你可是非要送死,才甘心?”

    陆景辞虎口上的伤,正迎着白清苡低头的目光。她柳眉紧蹙,长长呼了一口气。

    陆景辞救她的用意,她不是不明白。

    只是,今时今日,她面对昔日爱人,无法再柔情以对。他是自己的爱人,可是,他更是大尧的安王,是家仇国恨的原罪。

    陆景辞双手握在她双臂上,眼底的浓情被烦躁取代,他几乎咬牙切齿地说道:“你究竟要如何,才能安稳留在我身边?纵是我亏欠于你,我会用余生来补偿,还不够吗?”

    白清苡猛然抬起头,双目垂泪,晶莹的珠串从脸庞滑落,嘴边弯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补偿?你拿什么补偿?你可以让父君和太子哥哥死而复生吗?你可以让曦尚恢复从前的国泰民康吗?你可以让我心里的伤口不再痛吗?你可以把我的恨从心底全部挖除吗?你可以吗?”

    陆景辞箍着她双臂的手松了下来,白清苡的质问,他无力招架。

    那修长有力的双手,此刻竟有一丝轻颤。他艰难地捧起她冰冷的玉手,失去以往的高傲,甚至有着一丝卑微。

    “我会爱你,会实现我的诺言。我会给你一个家,会给你名分,甚至我会把王位继承给我们的孩子。苡苡,给我们一个机会。只要你做回女伶,一切都没有改变的。”

    白清苡从他温热掌心中,把手抽了出来,一记火辣的耳光打在陆景辞的左颊上。

    “陆景辞,你真是令人恶心!你还企图用那些虚无缥缈的话,来蒙蔽我!你扪心自问,你说的这些话,能做到吗?”

    陆景辞保持着被扇得偏过头的姿势,沉默不语。

    白清苡抬手抹去挂在脸上的泪珠,毫不留情揭发着情郎,为自己编织的甜蜜谎言。

    “灭国的军功,可以让你在朝中地位更加稳固。你的养母,会为你寻一门助你日后,争夺皇位可靠的后盾亲事。你会舍弃唾手可得的一切,给我名分?”

    陆景辞缓缓转过头,不再躲避她咄咄逼人的目光。

    “是,你说得没错。我要权力,我不要战战巍巍,活在他人的喜怒之下!为此,有些牺牲是不可避免的。”

    “所以,至始而终,我都在你的牺牲里。我不否认,你对我的情意。可是,这些浅薄的东西,在你心里永远不敌,你对权力执着的一角。我只是不想留在你身边,你尚且如此折磨于我。我失去了家人、失去了国民,你让我怎么面对你这个始作俑者?”

    白清苡说完,只觉胸口闷疼,一记腥热从胸腔里直往上涌。她忍不住咳了一声,鲜血从口中大量溢出。

    陆景辞立刻抱住她瘫软的身子,朝着帐外的士兵,焦急地吩咐着,“去把宋祗年叫来!”

    宋祗年为白清苡把脉后,面露为难之色。

    陆景辞不问缘由,只要求道:“不惜一切,救她。”

    宋祗年蹙眉,“瘀阻心脉,脉涩。虽眼下不致命,只怕是不能长久。医得了身子,心又岂是几碗药汤,可治愈的?”

    看陆景辞对自己的解释置若罔闻,宋祗年拍了拍他的肩头,宽慰着。“眼看大军要拔营,回都城。这舟车劳顿,她也不宜修养。不如将她……”

    “没有不如。”陆景辞都没有听完,直接拒绝。

    对于挚友的固执,宋祗年不予争辩,只是继续说出自己的计划。

    “不如交由我照顾。现下,营内已是流言四起,襄王更是等着捉你把柄。我寻个缘由,不同大军回去。待她痊愈,我书信于你。”

    陆景辞虽知这并非良策,眼下于己于她,最好的安排,也无非如此。

    当宋祗年抱着白清苡从陆景辞营帐里出来,这军营内又有了新流言。

    说是这女伶彻底惹恼了安王,王爷一气将她赐给了宋太医。

    宋祗年是个极具耐心之人,昏迷中的白清苡不得服药。他便轻轻捏开她的唇角,半勺半勺地喂着。

    甚至她午夜梦回,梦话连连,额间沁汗,宋祗年会执帕擦去她的密汗,柔声安慰。

    不过数日,白清苡脸上已有血色。

    “这是青玉白膏。”宋祗年将白色瓷瓶递到白清苡面前。

    白清苡接过,却没有为自己上药。

    接连几日没有开口说话,她突然一出声,暗哑取代了往日的莺声。“多谢宋太医。只是这残躯,又何必浪费这上等良药……”

    宋祗年素来温润,翩翩公子。不做他想,在白清苡身边坐了下来,拿过药瓶准备为她上药。

    白清苡避开他的目光,余光瞟到帐帘处,那里落下一记阴影。

    她突然双臂攀上他的脖颈,身子往前探着,两片柔软落在宋祗年的喉结上。

    帐帘只被挑了一半,又被重新放下,之后重重的步伐声传来。

    宋祗年喉结翻动,“他已经走了。”

    白清苡立刻收回手臂,与宋祗年重新拉开距离。“谢谢。”

    宋祗年拉起她的衣袖,用纱布蘸药,寻着鞭痕轻轻擦抹。

    对于自己的配合,的确是出于帮她的心理,可是有些话,他还是要说明。“你不该让他误会。”

    “我只是想,让他尝尝心痛的滋味。”

    “所以,拿着他爱你这个把柄,配着我与他兄弟之情,双刃剑刺激他。”宋祗年将她心中所想,直接点破。

    嘴角微翘,架上一抹温和的笑,对她的欣赏并不掩饰。“苡姑娘,慧极必伤。你应该知道,伯飞要的从来不是一个聪明的女人。”

    白清苡见他已经塞上药瓶瓶塞,便放下衣袖。眉眼清冷,淡淡地说:“他需要一个愚笨,便于玩在手掌之人。用来羞辱、折磨、践踏。”

    宋祗年笑容一滞,显然她这个回答,并不在他意料之中。他转过身,一边收拾着药瓶,一边云淡风轻地说着。

    “对你用刑,并非伯飞授意。你非他,你怎知他不曾痛过?今日得以在此疗伤,你虽不承情,但的确是伯飞深思后的安排。我不会为伯飞辩解什么,但是,我会把实情告知于你。”

    白清苡唇瓣微启,还未来得及说出什么,帐外哭闹求饶之声闯入耳中。她一怔,下一秒起身朝着帐外走去。

    宋祗年急忙拦在她身前,“何事如此惊慌?”

    白清苡下意识抓住他袍袖,仿佛是在悬崖边拉住救命的常青藤。黑眸颤抖着,写满无助悲凉,卑微启口,“求你,救救她。”

    宋祗年虽不明事由,扶住她双臂,温和安慰着。“你先别急,且与我慢慢道来。我知原委,才能助你。”

    白清苡只用了一句话,便让他了然。“那是我五皇姐的声音,我是不会听错的。”

    襄王贪图女色。这抓捕的苏氏罪人中,凡有姿色者,均被襄王染指,后赐予营中将士玩弄。此等不堪之事,宋祗年早有耳闻。

    “随我来。”他虽出身高贵,但职位只是太医,且身份地位上与襄王无法抗衡。他心中已有打算,便带着白清苡前去。

    尾随着哭闹声,两人寻至襄王帐外。

    “不要啊!我求求你,放过我。”

    “老实点,本王让你快活!”

    “不要,啊!放开我!”

    听着帐中传来那些不堪入耳之音,被怒意冲昏头脑的她,径直朝着帐中走去。动作极其迅速地从袖中倒出两根长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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