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陆景辞站起身,左手握住她的手腕,右手稍施力道扭转她另一只玉臂,将她擒住。

    原来,她是真的想要致自己于死地……原来,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原来,破镜不可重圆……原来,覆水终不可收……

    这四个‘原来’,让陆景辞顿时清醒。肩头的伤口因他动作,鲜血不断涌出,顺着他的手臂濡湿了衣袖。

    “来人!把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伶,给我押入大牢!”

    安王爷出征偷带女伶。而女伶因安王迟迟不给名分,因爱生恨在缠/绵间将安王刺伤的消息。

    很快在军营中传开。

    陆景辞露着健硕的上身,结实的腹肌紧绷,宽阔厚实的胸肌,随着呼吸微微画着浮动的曲线。

    宋祗年为他上药,眼中尽是担忧。明知会伤他心,也只能开口说明。“簪子上有毒,她擅医术、知药理,用毒不在话下。”

    他看着陆景辞发沉的脸色,继续说道:“她想你死。伤口都在穴位上,气血流动,出血量大,不易止血。”

    陆景辞没有说话,这种伤势于他,不过小巫见大巫。这些话,不用宋祗年说明,他也是心如明镜。

    宋祗年将纱布绕过他肩头,“伯飞,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世间女子千千万,想得你承宠的不计其数。纵有千般好,也是过眼云烟。现下以女伶身份赐死,也算对她这个亡国公主的体面了。无需受辱,即可解脱。”

    陆景辞合上双目,接过挚友递来的衣袖,穿好衣衫。沉默许久,才疲惫地启口。

    “子真,兰因絮果的痛,肝肠寸断。以前不知情爱,不识此果,如今身心俱疲。”

    宋祗年深知他纠结之处,抬手拍了拍他肩膀,“伯飞,你只要不必理会就好。交给我处理,我不会让她痛苦离开。”

    听着宋祗年离开的脚步,陆景辞始终没有开口。

    即使他心中有千万不舍,有无数次抗拒,但是他的理智永远是战胜情感的。

    他知道,如果爱而不得,放而不舍,自己沉浸其中痛苦煎熬,不如彻底毁灭,不再留恋。

    胸前的衣衫上被润湿几滴,陆景辞咬紧牙关,薄唇紧抿,唇角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双拳握到骨节泛白。

    终是如此,他也没有下令挽留。

    宋祗年怀里揣着装有蓖麻丸的药瓶,走向押着白清苡的营帐。

    门口守卫的士兵,是江霖的随从。

    见宋祗年来,为难地说道:“还请宋太医稍待。我家将军正审讯要犯,此时不宜……”

    宋祗年不用听完,就知道江霖大约在做什么。

    他们三个一同长大,虽是身份有尊卑,但是私下兄弟情深。他知陆景辞心性,也了江霖之意。

    宋祗年推开禀告的士兵,直接掀开帐帘。

    里面的一幕,让这个从小在尔虞我诈的环境中长大的他,都觉得毛骨悚然。

    白清苡已经昏死了过去,她上衣被剥去,只余红色肚兜,趴在地上。玉臂和背部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蚂蚁,身下一片黏/腻。

    宋祗年当然知道那是蜂蜜。

    他低声朝着江霖喝道:“你疯了?你怎么能对她用‘蚂蚁上树’?”

    江霖不以为然,声音中的冷漠同做事一样狠绝。“刺伤王爷当然是重罪,不用点刑,她怎么招?”

    宋祗年眉头微蹙,并不认同江霖的说辞。他把散落在一旁的上衣捡起来,扶起白清苡,将她裹进上衣中。

    “子真。”江霖见宋祗年要救白清苡的举动,立刻开口阻止。

    “伯飞因情糊涂,你也昏头了吗?刺伤王爷是多大的罪!尚不说外面的士兵,就说襄王,他正等着捉伯飞的错处。现在军营内风言风语,对伯飞的声誉很是不好。我这是帮伯飞恢复名声!”

    宋祗年抱起奄奄一息的白清苡,不理会江霖的阻拦。

    江霖见状,上前挡在营帐门口。瞟了一眼毫无血色的白清苡,又看向固执的宋祗年,压低声音,提醒着。

    “旁人不知她是谁,你我心知肚明。若是普通女伶,饶其一命也并非不可。但是白清苡不行,她不只是伯飞的心头好,她更是曦尚的七公主!现在外面大肆搜查苏氏余孽,倘若事情闹大,襄王知道了她真正身份,你让伯飞这么多年的努力付之东流吗?”

    宋祗年不悦的目光直直锁在江霖的脸上,他知江霖多疑,出手狠辣,对他的做法并不认同。

    “死也不是这样的死法!伯飞已经默许我处理她,但是他不要她痛苦的离开!你如此对她,存没存私心,你自己知道!你怕她毁了伯飞的前途,那你多年的努力也会化为泡影!”

    宋祗年撂下这些直白的指责后,抱着白清苡出了要犯营帐。

    在侍女为白清苡清洗身、体、后,向宋祗年禀告,说是背部与双臂布满鞭痕。

    宋祗年从药箱中拿出青玉白膏递给侍女,让她帮白清苡上药。

    他出了自己的营帐,烦躁地吐了几口长气。

    陆景辞与白清苡这一路走来,几番生死,他都知晓。

    他知陆景辞的不舍,他怕倘若任由江霖那般让白清苡死去,伯飞知道真相的那天会崩溃。

    “既然你喜欢梨花,我便每日梨花沁发。待五月梨花盛开,我封存花瓣,为你做梨花酿。”

    “我不怕死,只要在你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陆景辞,你放手。我一人的死,怎抵过青城的百姓?不要因我毁了你多年的部署。”

    “伯飞,我怕的不是死,我怕的是再也不能见到你。”

    “卿郎,此生有你相伴,我愿足矣。”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自己与白清苡曾经美好的画面,不停的在陆景辞脑海中相交辉映。那巧笑嫣然,顾盼生辉的身影挥之不去。

    他倏忽睁开眼,将垂着的头缓缓抬起,低声自语。“不可以,不可以。苡苡不能死!”

    他修长的双腿疾速向犯人营帐走去,身后亲兵的追问请示,充耳不闻。

    他几乎是撞入要犯营帐,里面空无一人。

    落在地上的黑莽鞭上,沾满血渍,还有一滩粘稠上布满蚂蚁,生硬地闯入他的视线中。

    陆景辞目光低垂,漆黑的瞳眸失去清澈,蒙上一层怒意。

    有力的手指捏紧黑莽鞭,一把紧紧攥在掌心。长袍一撩,坐在上首,朝着亲兵吩咐道:“去把江霖给我找来!”

    江霖刚走了进来,身上就扫来一件武器。他只觉胸口抽得一疼,见落地之物,心下了然。

    “鞭刑的滋味,养尊处优的东伯侯之子,定是没有尝过的。”陆景辞咬牙切齿地说着,他扯去玄色上衣,露出前后布着各种伤痕的上/身,脚步沉重地朝着江霖走去。

    江霖低下头,并不做声解释。

    陆景辞捡起鞭子,将其强硬地塞/进江霖手中,怒声道:“来打,来打我!区区鞭刑,我能受住!”

    江霖气愤的把黑莽鞭狠狠朝地上扔去,强压心中怒火,“卑职不敢。”

    陆景辞挑眉,点点头,扯出一记轻笑,“好一个不敢。那我自己来!”

    他手腕灵活,用力甩了两下,胸前和后背立马落下几道血痕。

    他执起桌上的瓶子,将蜂蜜浇在刚抽出的伤痕上,又把一旁装有蚂蚁的罐子打开撒在黏腻上。

    江霖怔愣了一下,迅速将他身上的虫蚁扫了下去。

    双手抱拳,跪了下来,朝着陆景辞请罪。“请王爷责罚。”

    陆景辞冷眸半眯,“你何错之有?因你忠心护主,责罚于你?”

    江霖抬起头,毫不畏惧地迎上陆景辞写满危险信号的目光。“卑职错在,让王爷不悦。”

    陆景辞勾唇,笑意透着一股薄凉,“不悦?忠言逆耳。我的不悦,岂能成你之过?”

    他右手握上蜂蜜瓶,手心用力,将瓶子捏碎。

    “江霖,作为我的副将,你没有错。可是,你我一同长大,我的心思,你最是知晓。在旁人面前,我伤害她,那迫不得已。她身上的伤有多痛,我的心就有痛。”

    陆景辞缓了一口气,继续说着,“你对她施鞭刑,用‘蚂蚁上树’的刑。那不是责罚她,那是惩罚我!我可以屠城灭国,但唯有她,是我舍不得伤害的。明白了吗?”

    江霖看着陆景辞摊在自己面前,血肉模糊的掌心,眼眶发酸,颔首低声道:“卑职明白了。”

    “很好。去把她带回我帐中。”陆景辞满意地点点头。

    当宋祗年将面无血色的白清苡送回来时,陆景辞的心骤然一疼,他下意识地迎了过去,从挚友怀中接过昏迷中的她。

    看着他如此痴缠的样子,宋祗年庆幸自己当时救下白清苡的决定,有多么正确。

    宋祗年留下青玉白膏,便退了出去。

    陆景辞坐在榻边,抬手抚去她额边碎发。如深潭般的瞳眸,此刻除了眼前人再无其他。

    “倘若你不是曦尚的公主,该多好……”他低声自语着,声音中浸满无奈和遗憾的情绪。

    “禀王爷,城中有大量百姓反抗,应是有苏氏余孽带头。”江霖在帐外禀告的声音,打断了陆景辞的思绪。

    他不放心地给榻上人掖了掖被角,才起身离开。

    听到帐外人脚步远去的声音,白清苡缓缓睁开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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