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她

    叶宣做事向来有头有尾,从福安堂回来以后,便坐在小榻上,继续插未插完的花。

    碧云捧着天青色茶盏,放在叶宣手边,出声道:“这二姑娘与夫人,从前连面都没有见过,初次见面,说起话来便句句带刺儿的。”

    碧云心里替叶宣不平,她们夫人又不曾招惹过谢滢。

    正在修剪蔷薇花叶子的叶宣闻言,出声道:“随她。”

    她不知谢滢为何初次见面,就针对她,也懒得关心,谢滢如今是端嘉长公主的儿媳,又不住在谢府,往后遇见,面上过得去,也就是了。

    碧云却替叶宣委屈,出声提议道:“夫人,要不然等侯爷回来……”

    不等碧云说完,已经被叶宣打断,“不可。”

    谢珩虽然说过,日后有事,便差人告诉他,但他政务缠身,已然够忙了,像这种鸡毛蒜皮的事,若再去烦谢珩,日子久了,他也会心烦的。况且,谢珩为她建小厨房,又打了谢池,已然为她在府中立下威信了。

    谢珩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她身旁,护着她,她也不想让自己,太过依赖谢珩。

    碧云闻言,只得抿了唇。

    就在这时,碧桃进门禀报道:“夫人,二姑娘来了。”

    碧云听到‘二姑娘’这三个字,火气就上来了 ,秀眉微颦。

    “请。”叶宣出声说道。

    下一秒,谢滢便带着丫鬟走进来,瞧见叶宣正在插花,便走到叶宣身边说道:“三婶,好兴致啊。”

    “坐吧。”叶宣眼睛盯着花枝,并未正眼瞧谢滢。

    既然知晓谢滢针对自己,那她也不必对谢滢太过客气。

    谢滢闻言,坐到小榻的另一侧,紧跟着,碧云上了一盏热茶,放在谢滢手边。

    谢滢瞧着茶盏中冒出的热气,便抬眼看向叶宣,眼神却被叶宣手里的花瓶吸引。

    叶宣这插花的手艺倒是不错,高低错落,疏密有致,简单又不失淡雅。

    “三婶,方才在福安堂,我一时高兴,若言语上冒犯了三婶,还望三婶见谅。”谢滢笑着说道。

    叶宣的花已然插花,便将敞口粉青釉瓶放到一旁,看着谢滢,缓缓道:“你是,小辈,我,自然,体谅。”

    此话一出,谢滢脸色微变了变,随后恢复如常,出声道:“我听闻三婶的口吃,是幼时一场意外造成的,这些年,竟没看好吗?”

    叶宣闻言,平静的眸子泛起一丝波澜。

    谢滢还是如旁人一样,拿她的口吃做文章。

    谢滢继续道:“宫中的许御医,医术高明,常给我婆母端嘉长公主请脉,三婶若有需要,我可派人请来;云游四方的神医林大夫,正好在庐阳小住几日,我也可为三婶引荐一二。”

    叶宣缓缓道:“有劳,滢姐儿,费心,不必了。”

    自她出事那天开始,无论是宫中的御医,挂牌行医的大夫,还是游历四方的郎中,爹娘都为她请来过,各种苦涩的汤药她都喝过,都没有见效。

    而这些大夫的结论都一样,她的口吃是心病,非药物所能医好。

    自此,爹娘心疼她每日喝奇苦的汤药,便也放弃了再请大夫的想法。

    今日谢滢又提起此事,真心也好,假意也罢,都不重要了。

    这些话,她听得太多了。

    谢滢闻言,看出了叶宣眼底的黯淡,出声道:“三婶,我并非故意提起你的伤心事,只是,我三叔是首辅,以后的宴席帖子必是少不了的,届时,三婶口钝,必会惹人非议。”

    叶宣闻言,直勾勾的望着谢滢,原来谢滢针对她,是觉得她不堪与谢珩相配,会连累谢珩以及谢家的名声。

    可谢滢却不知,她被人推着走到这一步,做着在外人看来,风光无限的首辅夫人 ,都是拜谢池所赐。

    叶宣缓缓道:“送客。”

    她累了,不想再与谢滢费口舌。

    逐客令已下,谢滢只好起身离开。

    碧云朝着走远的谢滢啐了一口,“一个出嫁的小辈,也来指手画脚,侯爷还未曾说过什么呢。”

    随后,碧云扭过头对着叶宣,安慰道:“夫人,你别听她的鬼话,她就是嫉妒,没你生得俊俏。”

    叶宣闻言,没忍住笑出声来,心情也好了不少。

    碧云见目的达到,出声道:“今日午膳,我已经嘱咐了大厨房,做夫人爱吃的樱桃肉和糖醋排骨。”

    这边的谢滢出了松月堂,身旁跟着的心腹丫鬟,出声道:“姑娘,那三夫人的口吃若是能治好,早便治好了,姑娘又何必自讨没趣呢。”

    谢滢闻言,一边迈步走,一边低声道:“我何尝不知,只是三叔是琼枝玉树般的人物,眼光又高,当初连宜成郡主,都没有入三叔的眼,如今娶了这么一位夫人,已是委屈,若她口吃能侥幸治好,也能少拖累三叔的后腿。”

    谢滢话方才落下,前方的一个小丫鬟径直走过来,朝着谢滢福身道:“二姑娘,我们夫人请你去林深堂说话。”

    二夫人孙氏要见她?

    谢滢念着孙氏是长辈,但没有推辞,跟着通报消息的小丫鬟往林深堂的方向走去。

    到了林深堂正厅,二夫人孙氏笑着走出来迎谢滢进去。

    谢滢落座在一旁的玫瑰圈椅上,孙氏跟着坐下,喊丫鬟上茶。

    随即,一个小丫鬟捧着漆木托盘走了过来,将青花瓷缠枝纹茶盏放在谢滢面前。

    孙氏殷勤的笑着说道:“滢姐儿,我知晓你爱喝雨前龙井,特意让人备下的。”

    谢滢闻言,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而后将茶盏放回原处,看向二夫人孙氏,问道:“二婶请我来,可是有事?”

    孙氏捏着手里的帕子,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言道:“许久未见滢姐儿,我这个做婶母的自然想念,找你来说说话罢了。”

    话落,孙氏将盛放着蜜饯的白瓷碟子,朝着谢滢的方向推了推。

    谢滢却是不信,客气的拿起一个蜜饯吃,等着孙氏的下文。

    只见孙氏抿了口茶,出声道:“池哥儿这孩子,知道他二姐姐来了,高兴着呢,本想出来见你,说说话,只可惜,他前些日子,结结实实的挨了四十板子,如今还只能趴在床上,身边一刻都离不开人。”说到后面,孙氏语气中满是心疼与无奈。

    谢滢听罢,朗声道:“这件事,我倒是听说了。”

    孙氏闻言,接着话茬说道:“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可谁让他出门不看皇历,非要惹到你三婶头上。”

    说罢,孙氏偷偷观察着谢滢的神色,接着道:“你三婶人长得俊俏,嘴也甜,得老夫人和你三叔的喜欢,不过是一顿吃食等的晚了些,便不乐意了,连在府中多年的赖婆子都给发卖了,又要开小灶,如今连小厨房都建起来了,只可怜你四弟弟,小小年纪,不过说错了句话,却连床都下不得了。”

    谢滢静静地听完孙氏倒“苦水”,而后缓缓道:“我听说,几个月前,池哥儿在我三叔的院子里,与丫鬟偷欢。”

    孙氏闻言,瞳孔一震,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谢滢是怎么知晓的。

    孙氏有些心虚,出声替谢池遮掩,言道:“误会罢了。”

    谢滢轻哼一声,看向孙氏,直截了当的说道:“我是不喜叶宣,但也是因为叶宣她,配不得我三叔,我三叔值得世上更好的女子,除此之外,我与叶宣并无冤仇,二婶也不必在我面前,做个长舌妇,议论她人长短。”

    孙氏闻言,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她的心思竟被谢滢看出来了。

    在福安堂,她瞧出谢滢针对叶宣,想着可以借谢滢来整治叶宣,才让小丫鬟将谢滢请过来。

    孙氏强装镇定,挤出笑容说道:“滢姐儿,你许是误会了……”

    谢滢懒得听孙氏演戏,直接出言打断道:“二婶有这工夫,还是好好管教池哥儿吧,都十七了,成日里吊儿郎当,游手好闲,犯了错还好意思拿年轻小做借口,我三叔十八岁时,便是新科状元了。”说到谢珩,谢滢的语气变得骄傲起来。

    话落,谢滢站起身,一边朝外走,一边说道:“二婶,不必送了。”

    孙氏看着谢滢走远的背影,脸上的笑容垮下来,气的将桌子上的茶盏扫落在地。

    只听得“啪嚓”一声,青花瓷缠枝纹茶盏在地上分裂成碎片,碧绿的嫩芽贴在地上的碎瓷片里,也失了光泽。

    孙氏咬着后槽牙,握紧了手里的丝帕,好似要将帕子撕烂。

    她还是府上的二夫人呢,如今人人都可以来欺负数落她了。

    守在门外的两个小丫鬟,听见里面的动静,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进去,生怕自己被牵连。

    毕竟,孙氏每每不如意时,或在外面受了气,就爱拿她们做下人的出气。

    这边的谢滢出了林深堂,迎面吹来一阵微风,让她心情大好。

    孙氏嫉妒叶宣得她祖母的喜爱,竟然想拿她当枪使,真是痴人说梦。

    快到午时了,谢滢本想直接回福安堂去,却不料被人喊住。

    谢滢停下步子,只见一个小丫鬟急匆匆的跑过来,说道:“大奶奶,昱哥儿醒了,吵着要找娘,长公主也哄不下,这才派我来请大奶奶快些回府。”

    谢滢听完,俊眉微颦,问道:“昱哥儿每日这个时候,睡两个时辰才会醒,今日怎么醒这么早?”

    昱哥儿素日里乖的很,只有睡醒后才会磨人折腾些。她是将昱哥儿哄睡了,才来得谢府。

    “这奴婢就不知道了。”报信的丫鬟说道。

    谢滢只得对心腹丫鬟说道:“你去告诉我祖母与母亲,就说昱哥儿睡醒吵闹,我先行回府。”话落,谢滢便疾步向府门走去,报信的丫鬟忙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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