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

    谢珩与叶宣出福安堂时,天以如墨一般黑,玄墨点着一盏灯,走在青石砖外侧,给二人照明。

    谢珩与叶宣两个人并排而走,一路无话,只有错杂的脚步声传出。

    到了松月堂内,叶宣径直去了净室沐浴更衣,谢珩先回了书房,处理余留的公务。

    待叶宣沐浴更衣回到内室,不见谢珩的人影,便猜想谢珩今晚,应当会留宿在书房。

    叶宣吹灭了灯,便睡下了。

    谢珩在书房处理完公务,来了正屋,却瞧见内室,已然熄灭了烛火。

    今日,叶宣竟睡得这么早?

    在外间守夜的碧云,出声道:“侯爷,夫人灭灯不久,应当还没睡着呢。”

    夫人与侯爷成亲才几日,白日见不着面也就算了,这晚上,若再分房睡,传扬出去,岂不让人笑话说嘴。

    谢珩瞧见内室灭着灯,本想转步出去,回书房睡。眼下碧云这般说,他若是再走,怕是会让底下的人揣测,他与叶宣夫妻不睦。

    谢珩“嗯”了一声,推开内室的门进去。

    碧云贴心的关上了门。

    谢珩借着月色,走到拔步床旁,轻手轻脚的脱了衣服,搭在衣杆上,而后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叶宣以为谢珩今晚不会来,便睡在了整张床榻的中央,而谢珩现在躺进去,也只有三分之一的位置。

    不过,对于谢珩来说,这也够了。

    谢珩阖眼,正要睡去,便感觉有温热的身子贴过来。

    谢珩睁眼,便瞧见叶宣的脑袋,已然枕在他的肩头,而那酥软处,正好挨着他的胸膛。

    这让谢珩有些无法招架。

    总不好将人摇醒,谢珩便小心的伸出一只手,托着叶宣的下巴,将身子往外移了些,而后轻轻的松开了,托着叶宣下巴的手,翻了个身,背对着叶宣,侧身而睡。

    竖日清晨,叶宣坐在梳妆台前,由碧云梳头时,才得知,谢珩昨晚是宿在内室的。

    可她,睡得太熟了,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吃罢早膳,叶宣如往常一般,去福安堂,给谢老夫人请安。

    谢老夫人笑意盈盈的问道:“宣儿,昨晚睡得可好?”

    叶宣只当谢老夫人是关心她,并未多想,点了点头。

    谢老夫人笑着让人将东西拿上来,“这是极品燕窝,你带回去,好好补补身子。”

    叶宣站起身,言道:“母亲,这太,贵重了。”

    “孩子,过来。”谢老夫人朝着叶宣招手说道。

    叶宣抬步走过去,谢老夫人拉起叶宣的手,覆上叶宣的手背,言道:“这燕窝,你就好好的吃,咱们女人家,最该养好身子,再者,这珩哥儿,公务繁忙,你还得多体谅些,照顾着些啊。”

    叶宣听罢,出声道:“应……应当的。”

    谢老夫人满脸欣慰的,拍了拍叶宣的手背。

    叶宣从福安堂出来,便回了松月堂,让人在廊下放了把椅子,而后坐在廊下,画着院子里盛开的花。

    一幅画完成,叶宣站起身,活动了活动筋骨,而后进了屋子,坐在小榻上看书。

    时至中午,谢珩未归。

    叶宣便习惯的自己一个人用午膳。

    夏季的午时,太阳最是毒辣,叶宣便坐在屋子里绣花、看书、喝茶。

    到了下午,太阳逐渐西移,院子里倒没了那么重的暑气。

    碧云拎着一个食盒进了屋子,将食盒放在桌子上,而后从食盒里拿出一碗绿豆汤,放到叶宣面前的炕桌上,出声道:“夫人,这是冰镇过的绿豆汤,最是解暑。”

    叶宣闻言,端起绿豆汤,喝了一口,冰冰凉凉的,确实不错。

    忽然想起了什么,叶宣开口问道:“侯爷,可在,府中?”

    “我从大厨房回来的路上,看见了玄墨,侯爷想必在书房。”碧云如实回答道。

    玄墨是谢珩的贴身小厮,玄墨在府中,谢珩必定也在。

    今天早上,谢老夫人特意嘱咐她,多照顾些谢珩,而且,她身为谢珩的妻子,体贴、照顾他,也属于是分内之事。

    况且,昨日回门,在郑青意母女面前,谢珩给她撑足了面子,论情论理,她都该去书房,问候一下谢珩。

    少顷,叶宣拎着食盒,去了书房。

    在门外守着的玄墨见了,迎上去行礼道:“见过夫人。”

    叶宣笑着道:“侯爷,可在?”

    玄墨闻言,回道:“在,夫人稍后片刻,容我禀报一声。”

    谢珩在书房内,向来不喜欢人打扰。

    叶宣笑着点了点头。

    玄墨转身进了书房,谢珩此时,正在书案旁处理公务。

    “侯爷,夫人在外等侯。”玄墨出声道。

    谢珩闻言,手中的狼毫笔顿了顿,眸中有些意外,随即开口道:“快请进来。”

    玄墨应声出去。

    片刻,叶宣拎着食盒走了进来,将食盒放在书案边,从里面拿出一碗冰镇过的绿豆汤,放在谢珩手边。

    谢珩见状,将手中的狼毫笔,放在笔山上,将手中的公文放在一旁,端起绿豆汤,问道:“夫人可是有事?”

    叶宣闻言,认真的回道:“没事,便,不能,来吗?”

    此话一出,谢珩喝绿豆汤的动作一顿。

    “当然可以。”谢珩抬眼说道。

    只是,在他印象中,叶宣主动与他说话,大多都是有事与他说,所以,他习惯性的以为,叶宣这趟来,是有事找他。

    “蓁蓁?”

    听到这两个字,叶宣抬眼,看向谢珩。

    谢珩接着道:“是哪两个字?”

    叶宣闻言,拿起放置在笔山上的狼毫笔,在宣纸上写下了这两个字。

    谢珩看着宣纸上,字迹娟秀的两个字,出声道:“桃之夭夭,其叶蓁蓁,果真是极好的名字。”

    谢珩说完,将最后一口绿豆汤喝完。

    叶宣从谢珩手里接过青瓷碗,放回到食盒里,接着将食盒盖子盖上。

    谢珩瞧着叶宣的模样,似是要走,犹豫片刻后,还是出声道:“夫人。”

    听到谢珩喊自己,叶宣停了手上的动作,看向谢珩。

    谢珩出声道:“有件事情,我觉得应当告诉你。”

    看着谢珩认真的模样,叶宣不免有些好奇。

    接着,谢珩绕过书案,走到一旁的小榻坐下,叶宣跟着走过去,坐在谢珩旁边。

    谢珩望着叶宣,将她落水的真相,以及他是如何处理的,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叶宣是当事人,又是被算计的那个,他明白应当早些告诉叶宣真相。

    只是,需要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

    而现在,他与叶宣朝夕相处了几日,今日,叶宣又特意来给他送绿豆汤,谢珩便觉得,是时候了。

    叶宣听完,俊眉从舒展到紧皱,一双杏眼,从平静到不可思议,以及回想到落水时的惶恐不安。

    怪不得,两个月前,景阳侯率先还清,欠户部的银两,易国公紧随其后不说,还捐出二十万两白银给朝廷。

    这一切都有了答案。

    谢珩瞧着叶宣抿着唇,手里紧紧攥着帕子,出声道:“我知晓,这么做,委屈了你和容安伯爵府,只是,易国公府的势力,在朝中盘根错节,若是……”

    不等谢珩说完,叶宣已然站了起来,随后抬起步子。

    谢珩的目光追寻着叶宣,只见叶宣走到书案旁,提起狼毫笔,在宣纸上写些什么。

    少顷,叶宣拿着一张宣纸走过去,递给谢珩。

    谢珩接过宣纸,只见上面写着:

    易国公府与魏国公府是姻亲,你此举即卖了易国公一个人情,让易国公主动还账,还可以保下谢池和魏国公府的颜面。

    叶宣明白,高门大户之间的姻亲关系,说白了还是利益关系。

    因此,谢珩不会将落水的真相,拿到明面上说。

    不然,侄子不满未婚妻口吃,而联合好友设计使其落水,再救之,逼其退婚,谁料,叔叔再跳水救人,娶其为妻。

    这件事情抖搂出去,怕是比茶楼瓦舍的说书、戏码,还要精彩曲折。

    届时,易国公府、魏国公府,以及她们容安伯爵府,都会成为玉京城内的饭后谈资。

    所以,谢珩握着这件事,上易国公府要账,就是在和易国公赌,很显然,谢珩赌赢了。

    谢珩出声道:“你说的都对,但错了一点。”

    叶宣闻言,不解的看向谢珩,谢珩继续道:“我保的并不是谢池。”

    他保的是谢家的百年基业,而谢池,只是因为姓“谢”罢了。

    叶宣这便明白了,坐回到了原处。

    谢珩看向叶宣,问道:“你可怪我自私,没有还你一个公道?”

    叶宣闻言,起身走到书案旁。

    谢珩望着叶宣奋笔疾书的背影,静静地等着。

    稍后,叶宣走过来,将宣纸递给谢珩。

    谢珩接过宣纸,上面写着:

    我若是要怪,最该记恨的便是赵令行和谢池。这件事本就与你无关,是你机缘巧合的救了我,又查明了真相。你只是站在你的立场之上,做了取舍。我若是你,一边是个不过一面之缘的姑娘,另一边是家族的名誉和颜面,我也会选择家族和亲人。

    正如叶宣自己一般,她答应嫁给谢珩,也是为了容安伯爵府的颜面和名誉。

    个人与整个家族的前程来相比,实在有些微不足道。

    谢珩看完宣纸上的簪花小楷,眸中有些许诧异。

    他没有想到,叶宣一个看着温婉娇弱的姑娘,内心竟然这般理智通透,将利害得失,完完整整的说出来。

    “夫人有一颗玲珑心,我倒不知,该说些什么了。”谢珩捏着宣纸说道。

    “那便,不说。”叶宣看着谢珩,出声道。

    今日,谢珩能坦诚告诉她这件事,已经超越常人了。

    “好,那夫人先回,我还有公务要处理。”谢珩站起身说道。

    叶宣点了点头,拎着食盒走了出去。

    谢珩望着叶宣的背影,那清瘦娇小的身躯,骨子里却是果敢刚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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