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许

    大约一刻钟后,在青楼喝花酒的赵令行,就赶了回来,走进正厅,看见赵临坐在玫瑰圈椅上,脸色铁青,如锅底一般。

    赵令行心中暗叫不好。

    “父亲。”赵令行上前一步,恭恭敬敬的喊道。

    赵临闻言,抬眼沉声道:“跪下。”

    赵令行二话不说,直挺挺的跪下。

    还没等赵临问话,易国公夫人就急匆匆的从赶过来,瞧见儿子跪在地上,便求情道:“老爷,二郎都这么大了,你让他跪在正厅,这人来人往的,多丢面子啊。”

    赵临哼道:“丢面子,咱们国公府的脸面,都让他丢尽了。”

    跪在地上的赵令行,见母亲来了,便有了靠山,说话底气也足了,“父亲,我不就在春风楼一掷千金,点了头牌姑娘嘛,你至于生这么大的气吗?”

    一掷千金!!!

    赵临气的马上就要昏过去,忍着心中,冲天的怒火,问道:“方才谢珩来了,他已经查明,那游船会上的老鼠,就是你命人放的。”

    赵令行闻言,立马从地上跳起来,说道:“父亲,你被谢珩给骗了,这件事情,谢池也是参与的。”

    “你闭嘴。”赵临拍案道,随即走到赵令行面前,问道:“这主意是谁想的?”

    “我想的。”赵令行老实回答道。

    “放老鼠的人,是谁找的?”

    “我找的。”

    “那事情败露,你可有证据证明谢池,参与其中?”

    “我……李,李三娘可以证明。”赵令行说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喃喃道:“坏了。”随后,就想转身去找李三娘。

    “站住。”赵临大声喝道。

    赵令行只得停下步子。

    “蠢材,你现在去找证人,怕是早就人去楼空了。”赵临嫌弃的骂道。

    易国公夫人,这才听明白了,自家儿子是背后主使,谢池只是知道计划。

    “二郎,你为什么做这种事?”易国公夫人上前问道。

    “母亲,我自然是为了,给你出气。”赵令行瞎话张嘴就来。

    景阳侯的爵位,由妾生子冯康承袭,她的母亲心里,替自己早早故去的亲弟弟不平,又看不上,冯康娶的商贾出身的夫人,与娘家的关系,也不大融洽了。

    易国公夫人一听,对着赵令行说道:“好儿子,你就算要替为娘出气,也要换个好法子才行。”

    这法子,确实上不了台面。

    赵临诧异的看向自家夫人,“你还夸他。”随后,横眉怒目的望着赵令行,“事到如今,你还骗你母亲,你那点儿花花肠子,我一清二楚。”

    “来人,取家法来。”赵临对着门外的小厮喊道。

    赵令行忙拉着易国公夫人,央求道:“母亲,救我呀。”

    易国公夫人将赵令行护在身后,言道:“老爷,就算谢珩查明真相又如何,事情已经了结,况且,咱们与谢家还是亲家,谢珩将事情捅出去,他们谢家也没脸不是。”

    “母亲说的是。”赵令行跟着附和。

    就算李三娘在谢珩手里,那上了公堂对证,谢池也跑不了。

    赵临瞧着母子两个,气的发晕,“若非补上了,十万两白银的空缺,又花了二十万两白银,保全你这个孽障,你以为谢珩,会真的在乎谢池,这个不成器的侄子。”

    如今国库空虚,圣上又要修筑皇陵,谢珩急着充盈国库,要不然以谢珩的为人,还真做的出,大义灭亲的事情来。

    此话一出,易国公夫人和赵令行,都哑口无言。

    年纪轻轻,便位居首辅,岂会是心慈手软之人。

    赵临指着易国公夫人身后的赵令行,骂道:“以前,我是想着,国公府有你大哥,继承门户,对你的管教,就松散许多。你平日里,招猫逗狗,流连青楼瓦舍,我都当做看不见,可如今,你出息的很,这种龌龊的勾当,都敢做,我要是再放任自流,国公府的声誉,就要毁在你手里了。”

    “来人,给我拖出去打。”

    两个小厮听令,直接上手,将赵令行揪出来,拖到院子里打板子。

    易国公夫人,听着自家儿子的哀嚎,拉着赵临的胳膊,求情道:“老爷,你打两下,也就是了,二郎他是早产生下的,身子骨可不好。”

    赵临甩开自家夫人的手,喝道:“我看他在青楼里,一掷千金的时候,身子骨好的很。这次,他险些闯下大祸,我不教训教训他,他不长记性。”

    “可是……”

    “别可是了,告诉你儿子,以后不许再跟谢池来往,尤其别招惹谢珩。”赵临说罢,甩着袖子离开了。

    ——

    谢珩离开易国公府,便径直回了,松月堂书房。

    有景阳侯第一个主动还账,又有易国公主动捐银在后,其他的勋贵,哪里还好意思,装聋作哑,不还朝廷的银两。

    “侯爷,易国公主动捐银,是解气,可他还 ,白得了个好名声。”玄墨一边研磨,一边出声抱怨道。

    谢珩闻言,出声道:“易国公得了,为朝廷解忧的好名声,看似是赚了,可日后,若是国库再度空虚,需要筹银,亦或是朝廷赈灾,谁该首当其冲呢?”

    玄墨恍然大悟,笑道:“侯爷英明。”

    谢珩提着狼毫笔,沾了墨汁,继续批阅公文。

    做了好事,开了个头,又岂能半途而废,砸了自己的招牌。

    “侯爷。”

    谢珩身边的小厮,捧着漆木盒子,进门喊道。

    “何事?”谢珩眼也不抬的问道。

    “禀侯爷,这是容安伯爵府上,三姑娘送来的,说是物归原主。”

    门房的人,将漆木盒子,送到松月堂的时候,谢珩还未归,他便先收下,如今谢珩回来,自然要带来,等着谢珩示下。

    谢珩写字的手一顿,而后将狼毫笔,放在笔山上,看向漆木盒子。

    下首的小厮上前一步,将漆木盒子交给,一旁的玄墨。

    玄墨接过漆木盒子打开,呈给谢珩。

    映入谢珩眼帘的,便是他那件藏青色外袍,谢珩伸出手,摸了一下盒子里的外袍,随即将手收回来,看着下首待命的小厮,说道:“下去吧。”又对着玄墨吩咐道:“收好。”

    ——

    夜幕降临,月上枝头,繁星点点如碎屑,随意的撒在空中。

    容安伯爵府,东院内室中。

    紫檀雕花拔步床上的妃色帐幔,被鎏金挂钩勾着,周琼华盘腿坐在床榻上,享受着叶镇的按摩。

    “夫人,这个力度怎么样?”叶镇出声询问,两只手不停的捏着周琼华的肩膀。

    “刚好。”周琼华出声道。

    按摩确实让人身心放松,倒是有几分困意了。

    叶镇瞧着周琼华心情不错,在心中酝酿了一番,试探的开口道:“夫人,吃过晚膳后,二弟找我了,聊着聊着,就说到了我们兄弟两个,年轻时的往事,当时父亲母亲都还健在,教导我们说,兄弟之间,齐心合力,才最为重要。”

    听到这里,周琼华举起手,拍了拍叶镇按摩的手,示意他停下。

    叶镇将手从周琼华肩膀上拿下来,周琼华转过身子看着叶镇,一针见血的说道:“是郑青意的主意吧,瞧着蓁蓁,马上要做首辅夫人了,舍不得这权势富贵,让你二弟说情来了。”

    叶镇笑呵呵的回道:“夫人冰雪聪明。”

    周琼华斜了叶镇一眼,“别给我戴高帽,你是何意?”

    叶镇没有回答,自顾自的说道:“郑氏这人,你也知道,贪心有余,脑子、胆色皆不足,我这二弟耳根子又软。”

    “我看你耳根子也挺软的。”周琼华说完,将放在里侧的被子抖开。

    听着,也是要改主意了。

    “白日里,那都是话赶话了,夫人想必,也是吓一吓郑氏的吧。”叶镇说完,心里也没底,瞧着周琼华说话。

    周琼华将被子盖在身上,出声道:“这郑氏,心肠是不恶毒,就是单纯惹人厌烦,若非如此,就算有公爹、婆母生前的嘱咐在,我也不会与郑氏,在同一屋檐下,住这许多年。”

    叶镇闻言,脸上一喜,“是是是,夫人最是良善不过,要不然,当初相看那么多姑娘,我也不会一眼,就相中夫人了。”

    周琼华听罢,眉头一挑,发现了问题的关键,“现在说实话了,当初娶我的时候,就说相看了我一个,便见之不忘了,都是唬我的。”

    叶镇大脑飞快思考,找补道:“不是,当年是相看了许多,但我都是为了应付家里,都没正眼瞧她们,就只仔细瞧了你,还娶回来做夫人了。”说罢,叶镇凑上去,在周琼华脸上亲了一口。

    周琼华一把推开叶镇,红着脸道:“都是做祖父的人了,没点儿正形。”

    周琼华嘴上说着嫌弃,心里还是高兴的。她与叶镇结发二十余年,叶镇对她还能这般上心,已经很难得了。

    叶镇见周琼华红了脸,配合道:“是,夫人教训的是。”

    “越说越来劲,安置吧。”周琼华笑着道。

    ——

    竖日,景阳侯冯康和易国公赵临,纷纷让小厮抬着红漆木箱笼,到户部去清账。

    圣上得知以后,在朝会上顺水推舟,口头褒奖了一番,尤其是易国公赵临。

    赵临面上高兴,心里苦涩的很。

    朝堂上,站着的其余欠账的勋贵闻言,纷纷觉得圣上不是在褒奖易国公,而是在打他们的脸。

    散朝以后,争先恐后的筹措银两,到户部去清账,谁也不愿做最后一个。

    抬着箱笼的队伍,排了长长的一条,十分壮观,路过的谢珩见状,嘴角微微勾起。

    这些老狐狸富的流油,就是不愿往外拿罢了。

    进账的数额太大,户部的人员,忙的脚不沾地,用了几日的时间,终于核清了账目。

    百万两银子登记造册以后,便入国库,国库一下子,由亏空变得充盈。

    ——

    几日过去,叶宣的身体已经痊愈。事实上,她落水醒后,已经没有大碍,爹娘不放心,她这才老老实实的,在屋子里静养了几日。

    接下来的日子,周琼华忙着,为叶宣准备嫁妆,婚期说话便到了。

    大祁习俗,女子嫁人的红盖头,需要新娘亲手来绣,成婚当日,再由夫婿亲手揭开,寓意夫妻和睦恩爱,白头到老。

    叶宣坐在小榻上,旁边放着绣箩。

    叶宣挑好丝线,穿过针眼,右手捏起一根绣花针,左手拿着绣绷,只见带着淡黄色丝线的绣花针,灵活的穿梭在红盖头上。

    碧云端来一碗银耳汤,让叶宣休息一会儿再绣。

    叶宣将绣绷放在绣箩里,端起炕桌上的银耳汤,正要喝时,脑中浮现出,那日在姻缘树下,长身玉立的谢珩。

    叶宣又望了一眼,未绣完的红盖头,心中还是有些期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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