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妇

    博州成家是博州最大的氏族,成家大公子自小身体不好,后来娶了秉媛郡主,缓和了两三年便英年早逝了。

    二人育有一子,乃成硕。

    成硕自幼聪颖,没叫秉媛郡主操心。

    博州人人知道,成硕像个小太阳一样,开朗爱笑。但奇怪的是,他很少出门,很少离开成府。

    成硕加冠那年,与同年十七岁的二公主李青漪定了亲事。

    他连府门都少出,更何谈离开博州来皇城呢,他从未见过自己这个未过门的公主妻子,但正因为如此,才可以有更多的想象空间。

    他的日子因为开始有盼头而好过起来,数着何时李青漪从安和嫁来博州。

    无人知晓为何,他们定亲之后,足足过了一年半,李青漪才嫁到博州去。

    李青漪及笄那时,先帝还没有去世,皇帝还没有登基,赵叙白依旧是无数闺阁小姐心仪的对象。

    她倒是丝毫没有危机感,无数次的幻想将来是何种模样。

    果真没有外因来阻止他们在一起,却未曾料想,是赵叙白亲手斩断他们的情缘,她只等到赵叙白一句,“将你从前与我心,付与他人可!”

    我断不思量,你莫思量我。将你从前与我心,付与他人可。

    这首词,不管何时读来,都让人万分难过。

    李青漪不甘心,她偏要去强求,凭什么要重新付与他人自己的心意?

    赵叙白比她清醒、冷静的多,导致她求而不得,明知不得也求。少时情爱,如此脆弱,容易夭折。

    从此李青漪的心中多了一座坟墓,埋葬着少时的自己和赵叙白。

    她回想当年,自己深爱赵叙白,确实是说过,若是将来所嫁之人不是赵叙白,而赵叙白却无能为力,她就手刃所嫁之人,要让赵叙白知道,她的夫君是因他而死的。

    她要用别人性命和自己的幸福让他愧疚。

    如今所有人见着李青漪,她都总是冷眼冷脸,是又清醒又自持的形象,但岂不知她少时心思也如此疯魔。

    此时想来,万般愚蠢。可虽是这么说,但她从未真这么想。

    后来和成硕定亲,也欣然接受,倒不是说如果不嫁给赵叙白,嫁谁都无所谓,他外祖也是打听过成家的情况的。

    成硕不管是家世还是人品,配李青漪都绰绰有余。

    那终究是要和她相伴一生的人,她不是完全漠然的。

    皇城的花轿抵到了博州,成硕亲自到城门迎她。她盖着盖头坐在花轿里,不知自己的夫君样貌,只听到了他的声音。

    他说话语气让人听着就知道他是发自内心的欢愉,也同时能够将这份欢愉传递给别人。

    李青漪心里不免好奇,他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成家的席面盛大,他们的婚事隆重,那些说成家、秉媛郡主、成硕不重视二公主,成硕连皇城也未曾踏入,就让二公主自己来博州的一些流言不攻自破。

    成家的席面要开足足十日,也会布施十日,取自十全十美。

    不管在哪里,这种牌面都是少有的。

    李青漪入了成府,和成硕拜了天地,成了夫妻。

    李青漪入了洞房在等,陪嫁的侍婢说席面热闹,驸马肯定得好晚才能回房。但成硕偏回房的早,亲自给李青漪带了冰饮来。

    他先是规规矩矩的走了仪式流程,然后掀起了李青漪的盖头。

    李青漪抬眸与他对望,那一眼相逢,不知是怦然心动还是所念经年,终是得偿所愿。

    成硕笑意浓烈,眉眼柔情。

    “热不热?我给娘子带了冰饮。”

    那是成硕和她说的第一句话,一声娘子让李青漪有些羞意。

    成硕端起冰饮坐到她身旁,舀起一勺喂到她的嘴边,她短暂打量过后,含到嘴中咽了下去。

    冰冰凉凉一下缓解了她克制着的紧张和压力。

    成硕见她稍稍放松也高兴。

    那时他二十岁还不到,沉稳之中带着少年天性,是极其温柔之人。李青漪想,也许有一日,她真的会爱他也未可知。

    可她和他都没有等到那一日,甚至都没有等到第二日。

    李青漪静静的在平秋宫侧殿呆坐了一下午,冬日天黑的早,不像夏季那般白昼长。晚些时候平秋宫的宫人来为她送了饭菜,她像是被囚禁了起来。

    再晚些,司寇星野来了。

    带着一碗冰饮来了。

    李青漪未曾起身,就看着他坐到自己身边,就像那时成硕一般。

    司寇星野将冰饮递到她手中,语气却没有成硕的那般温柔,李青漪是知道的,他的极致温柔从来都只给李婠南一个人。

    “看看你这要死不活的样子,怎么,天塌了?”

    李青漪闷笑了一声。

    “天塌不塌的,不也就这样了。”她低头望着手中的冰饮,另一只手拿着勺子在碗里画圈搅着。

    司寇星野看不惯她手中动作:“带给你吃的,不是带给你搅和的。”

    李青漪端起尝了一口,是橙橘味道,酸酸甜甜的。

    “姑祖不是说任何人不得来见我,你怎么来了?”

    司寇星野一本正经:“我偷摸来的,她不知道。”

    李青漪:?

    司寇星野见她当了真,脸色极其好看,便不逗她了:“你什么时候能像你姑祖那样经逗一些?”

    “嗯,是挺经逗的,反正不管你说什么都少不了要怀疑你。”

    司寇星野大笑,“在理。”

    “现在外面情况怎么样了?我母妃还好吗?母亲她……”

    “温成贵妃没事,秉媛郡主也没事,这碗冰饮也是秉媛郡主叫我带给你的。”

    天气冷,冰饮久久不化,放在手中很凉。

    李青漪却不肯搁置,她低头望着,嘴上说着:“那日我打着赵家的名义见到了母亲,你知道她跟我说了什么吗?”

    她虽是问着司寇星野,但不待他回应,便自顾自接着说道:“说了一件,我从来没有料想过的事情,他生长在博州这么多年,也没有一个人发现的事情。”

    “成家看似风光,实则内忧外患,母亲以一己之力接下了成家的重担,多年以来夙兴夜寐。可谁成想,成硕也和他父亲一般,自出生以来就病症缠身,注定不得善终。为了维系成家百年氏族屹立不倒,母亲向所有人隐瞒了这个事情,还好运气也不算太坏,叫母亲后来遇到一个游方大夫。游方大夫有些真本事,但对着成硕的病症也是无能为力,离开之前他为成硕开了一种即使内里腐坏,但依旧可以维持外在精气神的药丸。”

    “成硕后来那几年,都是靠这个药丸活成了别人眼中那个人。”

    “成硕加冠,母亲不喜反而大悲,不知道他还能活几日。后来想着,那好歹为成家留下嫡系后嗣吧,于是同他商议,要为他定亲,他百般不愿,明知自己要死,为何还要祸害她人!母亲没有强求,她也怕来日新妇做寡妇,只留下一个带有病症的孩子。”

    “成硕瞧着母亲明明心中难受万分,却还是在他面前装作积极,实在有些不忍,后答应了定亲之事。母亲几番相看,挑中了我,但我却没有立即嫁入博州,因为他们在等,等看成硕能不能活到二十岁!”

    “原是成硕为了安抚母亲,谎称那游方大夫私下对他说过,若是他可以撑过二十岁,也许还有一线生机。母亲半信半疑,又听他说着,若是他能活到二十岁,那时候再相娶也不算辜负无辜之我。”

    “我的存在,便也成了他们母子的盼头。”

    “可未曾等到成硕二十岁,他反了悔了。”

    “他后知后觉才领悟到,即使我没有嫁他,但也是正式定了亲的,别人眼中我已经算半个成家媳妇了,来日他死,我还不曾出嫁,名声也好听不到哪里去。他忽而很想见见我,然后跟我说句,‘对不起’。”

    李青漪哽咽说着,整个屋子都弥漫着悲伤的气息,压抑着心绪不得解脱。

    司寇星野感叹:“人总是这样,不知道真相前,迫切想得到一个答案,知道之后,又会怪真相残忍。”

    李青漪不可置否。

    第二日,议审继续。

    李婠南改了风格,直接犀利发问:“秉媛郡主,你所告僵持,又不愿掘坟验尸,其中是否有内幕隐情?”

    秉媛郡主矢口否认。

    “此事经年,世事变迁,既然如此,不可对你告之不理,也不可无确切证据定青漪之罪。总有人在说假话,或是话之不全,可此事再拖下去也无转机,不若果决一点,上些刑罚,人总是要吃些苦头才知道厉害的。”

    李婠南的神情语气一点也不像开玩笑。

    她没说对谁上刑罚,但明显总不可能对原告动刑。

    秉媛郡主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众人还在讶然的时候,她比温成贵妃反应还要快,急忙说来:“殿下不可!”

    “不可?”李婠南皱眉,“若青漪真在新婚之夜谋杀亲夫,受些刑罚都只算是轻的,为何不可?你求的不正是如此?”

    秉媛郡主一时答不上来,正在此时,宫人带着新消息进到殿中,上前对着李婠南附耳说来。

    李婠南淡淡的瞥了秉媛郡主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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