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中天,七月末的夏季正是炎热的时候,被绿荫遮盖的树枝上,蝉鸣不停歇的传了出来。
周哲宗婉拒了张城主一同吃午饭的邀请,现在他们有更重要的线索待发现。
两人等张林安的情绪稳定了下来之后,他缓缓阐述了三年前这里所发生的事情。
并且一开口就让他们心中一惊,张林安说城主现在的女儿并不是城主的女儿。
从张林安口中得知,他原本才是城主之子,而他们所看到城主的女儿叫苏婉,是一个贪图权势富贵的城主府婢女。
“在京城三年前秋闱曾有人舞弊,被圣上流放到边疆。舞弊之人正是我至交好友,我爹和对方的父亲是故交,我爹念及故友之谊,便将他们留在了铃城,铃城距离京城颇远,也是属于边陲小城,不会有人在意。”
“但是在他们暂住我们府上之时,我那好友看上了一个婢女,也就是苏婉。那女子贪慕虚荣,那人便不知用了什么邪法,将城主府内的人都控制了,我爹直接将我赶了出去,认苏婉做女儿,而且而且......。”
张林安说着神情变得惊恐,恐惧的说:“而且那人居然还杀了城里的所有人,但是在第二天,我又看到那些人都好好的活了过来。”
见张林安这幅模样,周哲宗和初云芝都没有说话,安静的等待对方冷静下来。
在张林安目光逐渐焦距之后,周哲宗又问:“他为什么没有杀你?”
“我我不知道。”张林安面上流露痛苦。
周哲宗又换了一句话问:“你爹认苏婉做女儿,苏婉就那么轻易的答应了吗?”他看苏婉叫城主爹的时候,不像是在作假。
“苏婉被那人改了记忆,以为自己是我爹的女儿,也忘记了三年前发生的事。”张林安悲痛的捂住了脸。
“你说的那人是顾公子吗?”初云芝突然出声。
谁知张林安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原本稳定的情绪又变得激烈了起来,及其恐惧的蜷缩着身子,浑身都开始颤抖,目光逐渐失焦距:“对!是是他是他!!鬼!都是鬼!”
张林安恐惧的惊叫着,似陷入了自己的幻想之中。
两人见张林安这无法再沟通的模样便也不再询问,都默契的没有靠近张林安,刚刚在清醒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躲避周哲宗的触碰,现在神志不清,再去靠近或许会更加刺激到对方。
两人没有再交谈一同出了房间,周哲宗嘱咐外面木讷的小厮一个时辰之后送些饭食。
来到初云芝的房间内后两人掩上房门,在桌前对坐,周哲宗率先开口:“你觉得他说的可信吗?”
初云芝想到在街上时看着苏婉天真单纯的模样,她更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苏婉不像是那样的人,不过我们都没有与她有过深入交谈暂且未定。”
“现在唯一确定的是,苏婉和顾公子关系确实不简单,他二人或许才是整件事的关键。”周哲宗沉思着说。
初云芝柔声开口:“我们不能和他们有正面冲突,可以先接近苏婉。”
周哲宗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苏婉这个时间应该不会再回来了,我们先等明日看看,若是她不回来我们便也只能主动去找她了。”
初云芝和周哲宗商议好之后,用过午饭便在城主府闲逛起来,两人朝着两个方向走去,夏日的蝉鸣在这偌大的城主府内,显得格外的聒噪刺耳。
初云芝朝周哲宗反方向走去,身后跟着的一个婢女,在走过一个庭院后依旧没有看到府内还有其他人。
夏日中午的太阳正是最烈的时候,初云芝因为身上穿的衣料并非凡品,自然感觉不到热,她不清楚自己当初为何会在山林中醒来,但是当时能感觉那个人就在附近。
对方不愿出现,她也就不会追究。
不过自从恢复些记忆后,她猜测那人或许就是元索。
这件衣服的颜色和当初那件虽然一样,却不是同一种款式,比从前那件更轻品阶也更好。
初云芝转头看向身后跟着的婢女,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婢女低垂着头,在她挺住脚步的时候,对方也停了下来却依旧没有抬头。
初云芝看向她颊边,走了这么久却一滴汗都没有,活死人除了可以行动外,没有心跳和脉搏,身体特征也与死人无异。
没有味觉触觉,不需要食五谷,操纵者不死傀儡便会一直受控,如果操纵者解除控制,傀儡也会在三日内彻底死亡。
在初云芝的视线下婢女纹丝不动,她转过身继续朝前走,身后的婢女也跟了上来。
四周除了树上知了声,只有两人走路时发出的“沙沙”声响。
烈日被层层树荫遮挡,依旧有些日光泄露下来晃的人眼花。
在又走了一段距离后,初云芝看遇到一个正在扫地的小厮,对方和她身后的婢女一样低垂着头,木讷的拿着扫帚扫地。
初云芝在城主府内转了一圈之后,并没有看到城主,只见到几名呆板的城主府仆从。
城主府内没有丝毫人生活的气息,初云芝想到了苏婉,在苏婉身上初云芝才看到生命本该有的活力。
回到房间的时候周哲宗也已经回来了,两人都没有什么发现,周哲宗看着门外的侍从说:“和他们交流他们不会做出具体的回应,但是他们会听从命令。”
周哲宗眸色微微沉下:“我掰开了他们的嘴,发现他们没有舌头。”
“找到之前我们看到的那些舞姬了吗?”初云芝询问。
周哲宗皱起眉:“没有,就像是在城主府凭空消失了一般。”
“我这边没有看到张城主。”初云芝如此说着。
周哲宗思索着说:“我这边也没有。”
初云芝总结:“也只好等明日苏婉出现了再看。”
直到晚饭时,张城主让人来询问周哲宗是否要一同用饭,这次周哲宗同意了。
初云芝和周哲宗两人来到正厅的时候,看到的还是一如既往和善笑着的张城主,桌上摆放着家常小菜,仿佛再寻常不过的晚宴。
“城主今日下午可去了何处?”周哲宗笑着不经意询问。
张城主面色不变,中年人的面容上还是笑的和气:“在房中小憩片刻,二殿下可是有什么事找在下?”
“今日我们从府外带回了一个人,本来想问问城主可否相识的。”周哲宗依旧轻轻笑着。
“不知二殿下带回来的人是何人?”
“他说他叫张林安。”看着张城主聚变的面色,周哲宗还是问出了下半句:“不知城主可否认识?”
张城主一直和气笑着,这突然阴沉下面色着实有些吓人,到底也是一城之主,沉下脸时气势便也就上来了。
周哲宗见此也沉下了面色,丝丝银发拂过冷峻的面容,声音也沉下几分:“怎么?还有本殿下不能问的吗?”
张城主被这带着冷意的声音激的回过了神,面上又换上了一张笑脸:“哪里哪里,我敬重二殿下还来不及,怎会隐瞒什么。”
初云芝似察觉到什么,朝张城主看了过去。
周哲宗声音也缓和了下来:“这么说你认识我?”
“周朝上下谁人不知二殿下师从国师,您游走民间,为百姓降妖除魔,在下实在钦佩。”
周哲宗如今已经二十四岁,三年前的话确实也是在民间游历,张城主这句话说的格外真诚。
“你是否认识张林安?”周哲宗又问了一遍。
张城主垂眸沉默了下来,片刻后询问:“他是我的儿子。”
谁料张城主并没有否认自己和张林安的关系,张城主又看向周哲宗询问:“不知他和二殿下说了些什么?”
“他与我说你为了认一个女儿,连他这个儿子也不要了,让他在外面流浪。”
张林安当然不是这样说的,但是这件事的情况再结合张林安话语中隐含的内容,大致可以说是这个意思。
“苏婉乖巧懂事,我见之如亲女。至于我那孩子,他做了些错事,便将他赶了出去。”张城主说着忧愁的叹了口气。
正常人到这里便也就不再问了,但是现在也并非正常情况。
周哲宗继续询问;“不知是犯了何事?”
张城主深深的叹了口气:“说出来也无妨,三年前我有一位故交,他儿子秋闱舞弊一事,却是张林安陷害于此。”
周哲宗和初云芝敏锐的察觉到对方说的是“张林安”,而非是“我的儿子”。
舞弊一事重则株连九族午门斩首,轻则全族流放。
三年前舞弊一事还有蹊跷,但是要给天下学子一个交代,在二皇子以及一些京都学子求情下,圣上这才减轻了处罚。
二皇子出身便被国师断了命,此生与皇位无缘,需跟随国师修行,若国师百年归去,二皇子便会是下一任国师。
二皇子不属于任何一派党羽,更何况他四处游历,便也和京城之人没有什么往来,以及以他的身份在那里,不会有人觉得他是在为谁徇私。
“为何当初不寻人翻案?”初云芝突然出声,她知道现在是幕后之人在和他们对话,现在可以确定幕后之人便是那顾公子。
似是在问说出番话的张城主,又像是在问幕后感慨的顾公子。
“张城主”没有介意初云芝突插入询问,在他看来初云芝和周哲宗是好友关系,这两日看出两人关系亲密,虽不会在意除周哲宗以外的人,却也不会无端挑事。
在初云芝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张城主”这才似真的注意到对方一般。初云芝这句话问的有些深意,毕竟不会有人会问凶手的父亲,为什么不状告自己的儿子。
周哲宗有些意外的看向初云芝,初云芝却不在意,她可以善良可以温柔但不是愚善和退缩。
如果“张城主”回答,那就是幕后的顾公子愿意和他们交流,如果不回答那“张城主”也就只是张城主。
“天下学子都还看着呢,便也就没有那么多时间,更何况当时顾文生对张林安没有丝毫防备,一时间无法自证清白。”
初云芝闻言便不再说了,当年这件事具体情况她不清楚,抬头朝一旁的周哲宗看去,就见周哲宗看着张城主的方向不知想些什么。
“此事过去已经过去快四年了,城主可关心过案情如何?”周哲宗似要透过“张城主”看到幕后的顾文生。
“张城主”苦笑一声:“我等了两年,两年前我还曾放出人去探听,却无一消息,如今我也不奢求了。”
张林安曾说过三年前城里的人都被顾文生杀了,不过看张林安精神恍惚的模样,想来被吓得不轻,此事恐怕不会假,那出去探听的或许就是皮着人皮的鬼物。
周哲宗郑重了些:“待我回京,定会重查此事。”
说不在意是假的,苦读十余年,却换来舞弊之说,终究是放不下,“张城主”站起身朝周哲宗拱手:“在下多谢二殿下。”
“张城主”现在愿意以顾文生他自己的想法来和他们对话,却不代表他们之间就可以畅所欲言了。
初云之和周哲宗两人都没有开口提铃城的事,初云芝在问了那一句之后就闭口不言了。
“张城主”对周哲宗和初云芝两人的态度天差地别,“张城主”愿意和周哲宗交谈,初云芝便也没有太过惹对方注意。
等用完晚膳回房后,周哲宗到是没有先离开,对初云芝解释道。
“三年半前舞弊一事出来,我也是游历回京之时,正巧碰见这件事,察觉有异便求了情。迫于百姓以及不明情况的学子带来的压力,急于了结此事,便也就从轻处罚。他并非怠慢于你,若不是当年求情之恩,或许我也.....。”
周哲宗轻笑了一声。
初云芝倒时没有在意这些,之前一直以为是因为二皇子的身份,却没想到还有隐情。
“哲宗多虑了,我并非狭隘之人。”初云芝浅浅笑着,眸中似有细碎的柔光。
“我自是知晓。”说着周哲宗也准备离开了。
周哲宗让人又收拾出来了一间房间,城主府内的都是活死人傀儡,他们这样带着一个人回来肯定是瞒不住的,倒不如大大方方的让人安排着。
夜色寂寥,黑夜中的城主府仿佛一座死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