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肉还恩

    天朗气清,绿荫婆娑,昏黄的晚霞穿过树叶落下一道道光束。静谧安宁的山林之中被一声狼嚎打破,一匹硕大的黑狼在林中穿行,妖气自黑狼散发出来,身上遍布伤痕,口中留着污浊的涎水,一只眼被箭羽射中。

    初云芝出现在洞口,就看到一直恶狼朝自己奔来。分泌着涎水的恶臭巨口飞快朝自己靠近,这匹黑狼身上有着不同程度的伤口,已经显出了末路之姿。

    她能感觉到自己体内有一股能量正在恢复,那股力量纯正温和,但是现在也来不及做出应对。

    “躲开!”

    初云芝听到一声厉喝,脚步踉跄的急忙后退几步。

    在恶狼即将扑到初云芝之际,忽然一道黑雾击退黑狼,初云芝一愣,那道击退黑雾的气息是浓厚的阴寒之气。

    黑狼被击的身体猛然一顿,却也没有留下什么伤口,似是为了阻止黑狼再进一步。

    这时跟在黑狼后面的红衣男子也赶了过来,容貌俊朗,英姿勃发,长剑快速刺出,冷白的剑光从初云芝眼前闪过,黑狼被一剑穿喉。

    周哲宗利落收剑回鞘,只余下一只股股流血的黑狼尸体。

    周哲宗看向面前的女子,乌发雪肌,五官精致貌美,眉眼柔和不见在如此险境之中的慌乱。

    一身烟青色纱裙又带给人一种缥缈的不真实感,衣不染尘,又能深入山林,猜想对方和自己一样都是为了来除掉这只山中的狼妖。

    “我也是一名除妖师,你可以叫我哲宗。”

    “多谢公子相救,我叫初云芝。”初云芝没有否认对方默认自己也是除妖师的话,浅笑看着对方,笑意不带有任何攻击性,如同春日的暖阳,又似和煦的清风,温暖亲和。  -

    初云芝可以确定她原本是被人安放在石洞内,石洞内虽只有一个石床但是,里面干净整洁,明显是被清理过一番,从刚刚对话来看便不是周哲宗所为。

    两人结伴一同来到山下,初云芝告知对方自己失忆了,很多事情暂时都想不起来。周哲宗听此也就没有再多问,简单介绍自己是从家族出来游历的除妖师。

    初云芝想着刚刚充面前闪过的浓厚怨气,眼前的人一身正气运用的也是正统法术,那当时除了他们两人之外,这座山上还有第三个人。

    “哲宗来时,可见有其他人来过?”初云芝轻声询问。

    周哲宗闻言沉思片刻后,这才回答:“我一路来时除你之外,并未见到其他人。”

    初云芝应了一声多想无益,她抬眼就见远处有一批流民,衣衫褴褛,面如枯槁,三三两两的走在一起。眼前的画面似和记忆中的某些画面重合,模糊中又略有区别。

    那些流民自然也看到了如仙子般温和貌美的初云芝,即使已经饿的饥肠辘辘想要祈求对方赐些吃食,却也不敢上前冒犯。

    流民拿眼偷偷朝初云芝来两人的方向看去,却又在他们看过来的时候,搓着脏污粗糙的手,慌忙的低下了头。

    初云芝来到流民面前,烟青色的衣摆荡在距离最近的几人视野中,就听这如仙子般的美人,有些疑惑的发问:“何不归家去?”

    有一个年龄比较大的老者走了出来,弯曲着背脊:“如今战乱年,我们有家也会不去了。”

    周哲宗站在初云芝身旁,一身红衣如火,可面上的神色确实冷的,如同天边的火烧云,红的热烈却让人难以触摸。

    周哲宗看着这些颠沛流离的流民,目光是及其复杂的。他没有告诉初云芝的是,他是本朝二皇子,如今在国土内百姓无家可归自然心绪难明。

    初云芝看着眼前老者又弯曲下去一些的脊背,似被岁月摧残的老枯树带着满身的苍凉。那明显像是在拭泪的粗糙手手掌,微微有些颤抖。

    初云芝心中有些不忍,温柔淡雅的面上便流露出几分悲伤之色,眉宇间也染上了愁绪。

    “前方有座山林,山中恶狼已被这位除妖师降除。我二人从山中下来,所见猛兽皆被斩杀。若是有意,可去山中寻些吃食。”

    那老者听此面上露出喜色,感激的抬头看着初云芝和周哲宗两人,眸中盈满了激动的泪水,如枯树皮的手发着颤。

    其他人同样面露希冀,或妇人或小孩眼中迸发着灼热的光,纷纷朝初云芝和周哲宗二人跪拜道谢,语气中是道不尽的感激之情。

    “多谢两位大人!!多谢两位大人!!”

    看着流民远去,两人才收回视线。

    周哲宗注意到初云芝温柔眉眼中的那一抹轻愁,出声安慰:“战乱时候难免会有百姓流离失所,如今他们寻到山林也可依山而生。”

    初云芝轻轻点头:“哲宗勿怪,我记忆有损,不知如今是何年月?”

    “无妨,如今是宜德三十二年,七月。”

    “不是瑞安七年吗?”初云芝说完,自己也是一愣。

    “宗政朝?”周哲宗思索着说:“宗政朝覆灭已有一千多年,瑞安距今上千年之久。”

    周哲宗只当是初云芝记忆出现了紊乱,宗政朝确实是一个实力强劲的朝代,但是也仅限宗政尧在位的时候,改年号瑞安。宗政尧用兵如神,以雷霆之势收拢分散各座城池。更另人称赞的是一直相伴君王身侧的国师,为其扫除一切妖鬼,助其收揽权势。

    两人没有再说什么步行在去往临城的道路上,初云芝抬眼就见前方不远处有一座破败的庙宇,主动提议:“天色将晚,不若在前方破庙稍作休息。”

    周哲宗见初云芝不介意在庙宇留宿,自己也没有什么好扭捏的。何况他云游四方斩除妖鬼,睡在露天席地也是有的。

    这座破庙已经及其残破,似被岁月的洪流不断冲刷,庙顶已经塌陷了大半,破庙的梁柱也断裂腐朽,蜘蛛网遍布各处,供奉在神龛上的神像落满了灰,神像上有着数不清的裂缝。

    头颅滚落在地,破碎的看不清面容,周围散落着大大小小的残渣。

    来到破庙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周哲宗生起一堆火坐在庙宇中央,看着一旁精致漂亮的人。宫中虽有美人,可美人都是故作温婉,实际确实满肚子算计。

    可面前这人却是将温柔刻入骨子一般,是由内而外散发的一种气质。

    周哲宗抬头看着上方破败的神像,这神像原本供奉的是瑞朝国师。曾记载国师修行成仙当时有百姓满怀期待为其修建庙宇,前些年每每百姓所求皆有所得,后几年百姓祈祷都不曾得到过回应。

    民怨积增,百姓期望落空,过激者毁坏神庙,渐渐的也不再有人祭拜。

    无人知道这是周哲宗最喜欢和向往的人,除妖降鬼,伴随君主征战四方,所到之处百姓相迎,所过之处百姓相送,保护百姓还一方安乐。

    如今战乱外加王族内斗,他也只有暂时游历四处。

    周哲宗心里叹了口气视线落回初云芝身上,还未开口便听初云芝说:“我方才见你收拾庙宇时,在四周贴下符篆。哲宗我自是信得过,今日斩杀狼妖想来十分疲惫,早些休息便是。”周哲宗只好吞下顾及男女之别自己去外面守夜的话。

    天色渐深,夜幕来临,初云芝仰头透过破败的屋顶,看着天上缀满点点繁星。

    她脑海中偶尔闪现的画面让她捕捉不住,褐色的眸就这样愣愣看着闪烁的星子,仿佛思绪也被拉远。

    世德四十七年

    宗政朝

    偏远村落土地干裂,寸草不生,一些村民神色萎靡的静坐在家中,似平静的等待死亡的来临。其他村民状态也不容乐观,颧骨突出双颊凹陷,双眼中早已没有了神采,只余下一片麻木。

    一个妇人佝偻着背,坐在门前的矮凳上,目光呆滞的盯着面前的方寸土地。似乎想到了什么,妇人眸中浮现了纠结,随即狠狠一闭眼再睁开眼,似下了什么决定一般透出坚定。

    妇人走进一间略有些漏风的茅草屋,这间茅草屋四处透光,而在茅草屋内塌陷半边的木椅上坐着一个布衣少女。

    粗布衣穿在她的身上看起来有些短小,带着毛边的袖口露出了细瘦苍白的手腕,纤细修长的手中拿着的书确是完整的。

    “云芝啊!”妇人搓着手上前,面上带着笑。

    初云芝缓缓抬头眸光落在眼前的妇人身上,那张小脸同样也瘦的脱了像,可那五官依旧是好看的,眉眼平和淡然,与着灾荒般的此处显得格格不入。

    “袁姨。”

    “云芝,你看我自你七岁捡到你,一直给你吃喝将你养十年。之前因我一个人独居,有些事需要你帮衬左右,你的嫁娶之事我也耽搁了。如今就剩村尾的李老头还有些吃食,你看你嫁过去也不会饿着。”

    袁姨什么心思初云芝多少也能猜到些,当初镇上有个富商的儿子求取初云芝。袁姨说不知对方真心几何,便一直吊着对方,那富商的傻儿子就经常来送东西,不过都被妇人拿走了。

    初云芝私下和对方说过几次不要再送东西来了,甚至开始对他所行所言一概不理,却被对方误以为是对他的考验。

    无法,看着袁姨每次都所求贵重物品,初云芝便告知对方她及其不喜铺张浪费,让对方送些书和笔墨纸砚等物即可。

    因此袁姨还对她冷言冷语了几日。

    富商在灾荒之前便已经搬离,只留下富商儿子的一封书信说他祖父病危,需即刻启程,待安定下来便来接初云芝。

    初云芝对此并不在意,她和富商的儿子并没有什么感情,不过是袁姨的贪心作祟,在她和富商儿子之间周旋。

    富商等人走后两月,大家才逐渐发现粮食短缺问题,要去屯粮的时候,却听闻粮食已经被官府豪强垄断。如购买粮食需要付出天价的银两,对于这些普通百姓来说如何负担的起。

    仅是半月很多人家中已经没有余粮,一些人家开始在地里找些可用的野菜。如今又是过去一月,能吃的大家都吃了,有些家里的老人没挺过这一月就这样去了。

    在饥荒面前人类面对生存的本能也暴露了出来,食物的抢夺和厮打已经是习以为常,更甚者已然出现易子而食之事。

    如今妇人此番言论,无非是想用她换些食物。

    “我七岁被父母遗弃被你捡到,你给我吃食庇护,我任劳任怨收拾家务耕地种植。我曾和你说过,你我之间本就是互利互惠,我称你为一声袁姨已是尊敬,却不代表你可左右我婚嫁之事。”

    初云芝说的平淡,那双黑色的眸子里也是一如最初的温和:“高文安是个傻的,几番劝告之下还是被你哄骗过去。我自认不曾欠你什么,若是有那高公子也带我还了,若说欠我倒是对高公子亏欠良多。”

    袁姨心中气闷,想到本来高文安送来的那些金银财物够她下半辈子挥霍的。可是被初云芝一番搅合,送来的大多都是对她而言没有丝毫用处的书和纸笔。

    突然一阵肉香从外面飘了进来,初云芝和袁姨解释一愣,随即想到什么初云芝微微抿唇,低垂下的眉眼掩饰住眸中的悲凉之色。

    袁姨知道初云芝已经是不可能嫁去那个老头子了,脑中思绪已转又笑了起来。

    “如果不是我把你带回来,你现在不知道被卖到哪里做奴隶呢,你看你从小底子就好,被拐子买去春楼做那腌臜人也是有可能的。是我把你带了回来给你吃穿住,那你便是家中的一份子,帮忙做点事也是应该的,虽说不是亲女但是养育之恩也是有的。”

    初云芝有些猜测,心底忍不住泛起丝丝凉意。她幼年就被袁姨带了回来,也会帮袁姨做些力所能及之事,养育之恩是无法说清的。

    若是她以袁姨自称,那她们之间尚可作为平等关系,她付出劳动换取些食物果腹,以及这破漏的茅草屋作为安身之所。

    虽有些猜测可初云芝还是出声询问:“你当如何?”

    年仅七岁的女孩没有丝毫自保之力,确实是袁姨将她带了回来,让她没有轮为奴隶或者乞儿,这无从辩驳。

    “是因为我留着你,才有现在的你,说到底我也算是你养母。你看你现在长的多高,我也不曾太过苛待你,就算吃的少身上也是有些肉在的。”

    袁姨说着看着初云芝的眼神越发贪婪,仿佛一直饿到极致的犬类盯着散发香气的肉。

    初云芝听到她的言语,脑中瞬间嗡鸣,她不曾对生活在一起的袁姨抱多大希望,却没想到她当真如此狠心,扯出了养母之说。

    若是袁姨以养母自居,那她之前所有的劳动都是理所应当,正如袁姨所说是家里的一份子,自然需要做些事。

    初云芝深吸口气,以最快的速度平静了下来。如狂风降临波涛汹涌的海面,顷刻间疾风尽散,海浪屏息,又是一副阳光和煦海风轻柔的模样。

    “我会还你恩情。”初云芝轻声说着:“你既以养母自居,今我割肉饲母,还过往之恩。若我侥幸存活,你我再无瓜葛。”

    袁姨原本看初云芝沉默的模样还有些忐忑,现在听了这番话袁姨面上掩饰不住的露出喜色。

    她这样强调自己的恩情,还有一点是不想自己亲自动手。

    袁姨很快又调整好表情,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你这说的什么话啊,我们相处这么久,到时候你需要什么帮衬的,多少我还会帮帮你的。”

    袁姨说的“帮帮你”自然就是说等初云芝死后帮她把尸体丢出来了。

    “拿两只碗,一把刀给我。”

    家里就两个碗了,一个袁姨的一个初云芝的。她还想着等初云芝死后,就把另一个碗卖了,就算买不了换半婉糠也是好的,实在不行就换一株可以食用的野草。

    “拿两只碗做什么?”袁姨心中疑惑。

    “你应该不想把血浪费了。”初云芝声音平淡,她知道袁姨是什么样的性格,正如袁姨也十分了解她的所作所为。

    袁姨应了一声欢欢喜喜的去拿碗和刀了,把初云芝嫁给那个李老头虽然会换一些糠回来,但远不及能吃上肉。

    即使这是和自己一起生活十年的人身上的肉,但是在面对会被活活饿死的情况下,又有多少人会在乎呢。

    更何况初云芝和袁姨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噗嗤,真是有趣!”

    初云芝朝声源处看去却什么也没有看见,她知道世间还有妖鬼的存在。她看过诸多游记,却没有亲眼见过,无论是仙、妖、鬼对她来说都是遥远的存在。

    这时候袁姨已经拿刀和碗走了进来,袁姨的眸中不自觉堆着笑,仿佛是遇到什么大喜事一般,就这样面上还非要扯出一个难过的神色,看起来非常滑稽。

    袁姨将东西放在破败的木桌上,嘴角下压努力摆出一副伤心的姿态,可看着初云芝的目光带着急迫:“云芝啊,姨饿了这么久,还是想多吃点的。”

    “我已经决定割肉还你当初一念善举,你也不再是我姨。”初云芝拿起了有些钝了的刀,她自己都瘦的身上没有多少肉,还要割肉给袁姨吃着实有些难办。

    她接受现状的能力一直都很快,决定了要这样做,那又何必去耍那些小心思,何况等自己浑身伤口无法动弹的时候,还需要请袁姨帮些忙:“小腿如何?”

    袁姨本来不满初云芝前面那句话,不过听着后面一句立刻应下来的:“云芝自己决定就好,我自然放心你的。”

    相处十年,初云芝是什么性格她自然了解,初云芝决定做的事哪怕舍己为人的事,也会尽最大限度做到最好。

    初云芝拿着刀来到床边,撩起破了洞的床帐,将小腿抬起放到床上。她撩开粗布裙摆,把裤腿拉到膝盖,露出了微微还有些肉感的小腿肚。

    “烦请烧些草木灰,我稍后止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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